《紫金堂 by 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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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堂 by 尼罗-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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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哥,你别担心,我以后再不出去玩了,我帮你料理家事。”
  金世泽听了他这几句话,都是出乎意料的,感动之余,又觉心酸,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你当我是恋着做官吗?现在的情形,不是我们想脱身便能脱身的了。桂如冰是要把爸爸置于死地的人,斗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胜利了,能轻轻易易的就把爸爸放出来吗?看今天的情形,他是要……算了,我不说了,走着瞧吧!”
  金世陵不知道他这番话的含义,所以还怔怔的望着他。金世泽看他一脸孩子气,心想这出生就是阔少爷的人,马上就要面对那种从未经历过的严酷生活了,偏偏本人还不知道。真是让人替他悲伤。想到这里,他又问道:“你去桂如雪那里讨消息时,他的态度怎么样?和先前相比,有变化吗?”
  金世陵这回垂了头:“大哥,他给我脸色看。”
  金世泽叹了口气:“忍一忍吧,在人屋檐下,哪敢不低头。我们现在已经落到这个任人宰割的地步了,就少不得要受许多委屈。我看这件事情,也不必再去理会什么监察院,直接去向桂如冰用功就是了。只盼他不要狮子大开口,吃人不吐骨头!”
  
  金世陵在桂如雪那里看了脸色,又在他大哥这里听了这些惊心动魄的话,一颗心真是重的跳不动。他垂头丧气的出了银行上汽车,对等在车内的杜文仲说道:“回家。”
  杜文仲看他脸色异常,就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三爷,怎么,消息不好吗?”
  金世陵慢慢的摇了头:“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我也不知道。”
  杜文仲又问:“既然不是坏消息,那你怎么这样颓丧?在哪儿受气了?”
  一说到“受气”二字,金世陵便又想起了自己在桂二公馆的遭遇。他长了二十年,因为家世雄厚,自身又是俊秀倜傥,无论在哪里都是个众星捧月的宠儿,就霸道惯了,只有他说人,没有人说他的。上次挨了陆家司机的骂,他气的要动枪杀人;这回在桂如雪那里受了冷遇,他不敢起杀心,可是觉着自己受了侮辱,心中难过的都不知该如何排遣。
  杜文仲见他不答,料想是心里不痛快,也就不再追问。汽车开过一处闹市时,金世陵忽然从车窗中看见了黄书朗在挽着个女子压马路,便立刻让杜文仲停了车,然后推开车门一边招手一边喊道:“书朗!我回来了!”
  黄书朗素来是同金世陵臭味相投的,因为能玩到一起去,所以交情也最好。金世陵走了这两个月,以为他见了自己,定会很欢喜的走过来寒暄,然后邀着出去玩的。哪知黄书朗只远远的向他一点头,然后摆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随即拉着女朋友在十字路口拐了弯。 
  金世陵当场就愣住了,呆站了好半天,才回身又上了车。
  他嘴里并没有抱怨什么,可心里是很受刺激的。
  他觉着自从爸爸一出事,他就随之看到了一个和先前完全不同的世界——很糟糕、很让人心痛的一个新世界。
  “我要好好的去求桂如雪,无论如何要把爸爸救出来。等爸爸出来了,我看你黄书朗怎样面对我!”
  他如是想。
  
 
                  
 第 18 章
   金世泽本想凭着自己的面子,去同业那里凑些头寸来应急。哪知他不出面还好,他一出面,搞得这些银行想帮也不敢帮了——金家现在已经成了个大粪坑的光景,谁愿意去熏的一身臭烘烘呢?
  当晚他疲惫不堪的回了家,也没有心思吃饭,只把金世陵带去了金元璧所居的后楼中,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个锦缎盒子,打开了给金世陵看里面的一只玉老虎:“这是当年爸爸在天津时,从溥仪那里得着的,也可算作是件无价之宝。一般的礼,桂如雪也未必能看进眼里,索性我下个大注,把这送给他,请他在中间多帮帮忙吧!”
  金世陵是不懂玉的,只觉得那洁白莹润的玉老虎衬着暗红的丝绸里子,实在是很好看。便问:“桂如雪做个中间人,我们就要送他这样厚礼;那对待桂如冰,我们送什么?”
  金世泽累的有些目光呆滞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翌日清晨,金世泽早早的睁了眼睛。半睡半醒的躺了一夜,他几乎要虚弱的不能下床。
  洗漱过后,他照着镜子往头上抹生发油,只见自己雪白的一张脸,白里透青;两个杏核形状的大眼睛,也出了黑眼圈;就不禁自怜自艾的叹了口气。又看唇上那一抹小胡子,因为这两天无心修剪,已经长的乱七八糟,便索性抄起剃刀,将其刮了个一干二净。
  他拖着两条腿出了房门,慢慢的下楼去了餐厅。因为金元璧是留洋归来的人,一切都爱和西方看齐,所以早餐一向都是面包牛奶之流,难得见一次粥菜的面。金世泽空着肚子喝了一杯咖啡,咬了口面包在嘴里,嚼了半天,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他没时间和嘴里的这点玩意儿较劲,吐掉面包,他带着几个亲信的听差,拎着皮包出了门,完结他那赔了大钱的公债买卖去了。
  他知道自己会赔钱,没想到会赔了六十万。
  比预计的多了二十万,这就要出问题了!
  处理完公债,已是下午一点多。他饿的眼前发黑,强撑着去了银行,想和刘经理要主意。不想汽车刚刚开到同创门口,便见那人从里面柜台一路排到大街上,队伍老长,没头没尾的。这让他心里一沉,急急忙忙的跳下车,从楼后小门进去上了二楼,还未走到经理室,就见刘经理满面焦急的向他小跑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大爷,头寸凑来了吗?完了,完了,这是要挤兑了啊!”
  金世泽也慌张起来,一个劲儿的点头道:“来了,来了,我这儿有一百六十万。”
  “就剩了一百六十万?哎呀……我的大爷啊!”
  “先顶着眼前吧,还有什么法子?”
  刘经理一跺脚:“两点就要营业,外面的人都排到街尾去了。这一百六十万……罢了罢了,先顶着吧!”
  金世泽看了刘经理那个忧愁焦躁的样子,就知道眼前这场难关非同一般,乃是极凶险的。他刚要说话,忽然身后跑来一人,气喘吁吁的拉住他:“大爷,大爷,了不得了!”
  金世泽回身一看,见是金贵,就问道:“又怎么了?”
  金贵大概是狂奔而来的,累的直不起腰,断断续续的说道:“大爷,百货公司……走水了!四层楼……全、全烧了……消防队还在呢!”
  金世泽立刻就随他向外走去:“大白天的怎么会起火?”
  金贵还没有喘完:“从上往下、下来的火,说是电、电线搭错了!还有工人没逃出来,怕是救不得了。”
  金世泽不再理会,只是一味的快走下楼,嘴里冷笑着自语道:“大白天的会起火,哼,哼……”
  他哼了两声,忽然身子一歪,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金贵在后面见了,赶忙就伸手去扶,很及时的抓住了金世泽的一条手臂,让他没能合身扑倒在地。而金世泽似乎也是吓了一跳,用力的摇了摇头,推开金贵还是继续走。
  
  金家的百货公司,乃是座四层的洋式建筑,新近马上就要封顶了,预备新年前开业的。金世泽赶过去时,火已被扑灭,空余漫天黑烟同一地狼藉。眼前所见的,是一堆漆黑的瓦砾,楼房的架子还依稀存在着,忽然“夸啦”一声巨响,半面墙垮了下来,腾起一团灰尘。
  金世泽呆呆的望着前方这幅劫后余生的狼狈景象,半晌不发一言。
  这时,金世流忽然磕磕绊绊的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大哥。”
  金世泽木然的转向他:“你来了?”
  “我早来了。金贵先回家找的你,没找着,才又去了银行。刚才警察局的人找我例行问话,刚问完。”
  金世泽点点头:“老三呢?”
  “去桂二公馆了。”
  金世泽有点腿软,头顶的太阳煌煌的照下来,又让他觉着燥热。闭了闭眼睛,他强忍着胸中的烦恶,挣扎着说道:“桂如冰这是要逼死我啊!”
  金世流也知道这火来的蹊跷,但他不说话,就只若有所思的望着火场。
  金世泽一贯和这个二弟谈不拢,所以也没指望着他能应和,自顾自的喃喃低语道:“楼烧没了,货款也发出去了,银行又在闹挤兑,爸爸不知在哪里关着……倾家荡产啊……”
  金世流是个寡言的人,除了偶尔和金世陵开开玩笑,平素很少对着旁人长篇大论。此刻听了他大哥的话,也依旧是一言不发。
  二人沉默了许久,金世泽摇摇头,转身欲走,却听得金世流忽然轻声开了口:“我们现在,还有几分力量去救爸爸呢?”
  金世泽怔了怔,抬头直视了他:“你的意思是……”
  金世流望着前方那乌烟瘴气的废墟,又不说话了。
  金世泽盯了他好一会儿,心中觉得很讶异,没想到这二弟平常不言不语的,这时竟也会说出这样绝情大胆的话来。
  他犹豫片刻,说了实话:“不救不行,罪名一旦发表,我们也跟着身败名裂,以后都绝无翻身之日了。”
  金世流悠悠的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天。
  
  金家这百货公司遭了火灾,又连累了几名工人陪葬。这善后事宜,金世泽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精力再过问了,一概全推给了金世流处理。
  他离了火场,从同创门口经过时,见那长龙依旧,并没有缩短的趋势。料想那一百六十万大概还能支持一天半天的,便驱车回家,也没回房,直接就瘫在了客厅内的沙发上。不想眼皮刚刚合上,金元璧的那三位姨太太忽然一起走到他面前,联起手来逼问老爷子的情形,问着问着,就有高声的有哭泣的。金世泽忍无可忍的向金贵一招手:“把这三个给我拖到后花园的空房子里关起来!”
  这个命令可是下的有些荒唐,做儿子的哪能处置老子的姨太太呢?然而金贵跟金世泽久了,晓得这大爷如今已是心力交瘁,也觉着这三位姨娘太没眼色,实在讨厌。便答应了一声,走到这三人面前道:“三位姨太太,还请让大爷略歇歇吧,大爷为了老爷的事情,也实在是累坏了。”
  他是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了。可是那三人听说金世泽要把她们关起来,立时就发起气来,横眉立目的道:“他累坏了,我们就不能问问老爷的情况了吗?老爷已经被人带走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这做长子的,光是累坏了有什么用?”
  金贵听这话说的如此刻薄,也替金世泽抱不平起来。当即就叫人进来,竟真把这三位连推带搡的给弄了出去。这一动手,三位女士可就气愤已极了,那哭声骂声,高而尖细,一路直传云霄。直出客厅好远了,还能隐隐听到。
  金世泽暂时落了个清静,便抱着脑袋向旁边一倒。上身是侧躺在沙发上了,两条长腿还伸在地上。金贵见了,就劝说道:“大爷,去床上好好睡一觉吧。光是忧愁,也不济事的啊!万一把身体熬坏了,家里指望谁去?”
  金世泽也知道这道理,可是有心回房,身上却是一丝力气都没有,硬是动不得。他不肯在旁人面前露出怯态,所以就淡淡的回应道:“我也不是很累。稍微歪一会儿就行,顺便等等老三。你们出去吧,有事我再按铃叫你。”
  
  金世陵提着个很漂亮的小皮箱,静静的坐在桂二公馆的小客厅里。
  听差告诉他桂二先生正在会客,让他稍等片刻。他得了上次的教训,预备出无限的耐心,规规矩矩的直坐了一个小时。
  客厅外响起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金世陵对桂如雪的声音最敏感,当即就把皮箱放到脚边,然后打起精神,等桂如雪送客后来见自己。同时又告诫自己一定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能再得罪桂二了。
  他就这样腰背笔直的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听差一推房门,桂如雪走了进来。
  桂如雪今天的气色很不错,身上穿了件古铜色长袍,随随便便的挽着袖口,瞧着简直有点悠闲的名士派。金世陵见了他,猛然就站了起来,笑道:“桂兄,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了。”
  桂如雪微笑着向他做了个手势:“世陵贤弟,坐,坐。”
  那听差识相的关门退下。桂如雪同金世陵相对而坐,中间隔了张小几。金世陵努力回想着他大哥昨晚嘱咐他的那些言语,口中说道:“上次桂兄帮了我家大忙,家兄很是感激,又因为现在事情太多,不能脱开身亲自来道谢,所以备了这一点礼物让我送过来。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桂兄一定要收下。”
  他边说边把那个皮箱拎起来放到茶几上,按着弹簧锁打开,然后把那个锦缎盒子掏出来,恭恭敬敬的放到桂如雪面前。
  桂如雪神色不动,微笑着看看盒子,又看看金世陵:“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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