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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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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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族叔已是儿孙绕膝,但儿时的伙伴见了他,还时不时唱着“媳帕媳帕乖又乖”来打趣他。

  燥栏和走草
  云龙寨人管母猪发情叫“燥栏”,管家狗野合叫“走草”。开始,我以为“燥栏”是“骚栏”的误读,但仔细分辩,云龙寨人“骚”、’“燥”的读音分得很清,不会出现误读。
  母猪被圈在栏里饲养,发情的时候,欲火中烧,烦燥不安,但又无法出栏求偶泄情,只好在小小的木栏内焦燥。用长嘴掀石槽。用利齿啃栏板。嗷嗷嚎叫。低低呻吟。如此数天,日夜不停。母猪发情时的情状和表现,用“燥栏”来概括和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母狗发情则不同,因无栏舍阻隔,便随意得很,四下野地里疯跑,后面紧跟着一群讨便宜的公狗。家狗野合也讲究情调,一般场合选择在河滩的绿地或缓坡的草地上。说家狗野合是“走草”,不仅状其貌,摹其态,而且还有古风遗韵,因为古汉语的“走”即今天的“跑”。
  “燥栏”和“走草”这两个词,也常常被借用到人的身上。寨子里若哪位女子,一时说话轻佻,动作轻浮,吃不着葡萄的男人,心怀妒忌的女人,就会歪着嘴,露出淫邪或鄙夷的神色,恶狠狠的撂下一句:“某某到燥栏”。寨子里的男人如果经常与生活作风不检点的女子接触,男人的媳妇就会带着醋意,恶声恶气地骂男人:某某是不是又燥栏了,你一有空就往那里跑。男人闷头不做声,今后小心一些就是了。
  小时候,我经常跟一些放牛羊的小伙伴去山坡上玩耍。
  一天,我们把牛羊赶上山坡后,站在一株油茶树下向另一面山坡上眺望,忽然看见另一面山坡上的一株油茶树下的草丛中,一个中年男人正光着屁股,和本寨的一女子在哼哧哼哧地快乐苟合。我们顿时来了兴致,站在油茶树下亮着嗓子喊:对面坡上有人到走草哟!对面坡上有人到走草哟!一面喊一面拍着手笑。对面山坡上正在“走草”的男女听见了,草草结束了动作。男人一边提裤子一边冲我们骂:和你妈走草呢!那女子赶快系好裤子,背上背篓,不慌不忙地消失在一片枞林中。

  乡间正月
  祭过列祖列宗,吃过团年饭,收了压岁钱,放了辞岁的鞭炮,开了迎接财神的堂屋门,正月,便实实在在地来到了乡下人面前。
  正月,是飘香的月份。炊烟里飘动着香,空气里流动着香,笑语里传递着香,爆竹里炸开着香。那浓浓的香气里,有炒米的香味,有瓜子花生的香味,有鸡鸭鱼肉的香味,有硝烟的香味,有亲情乡情的香味。正月里,你用不着饮酒,嗅嗅那浓郁的香味就醉了;你用不着喝茶,吸吸那醇酽的香味就解渴了;你用不着就餐,舔舔那甘甜的香味就饱了;你用不着烦恼,沐浴那清纯的香味忧愁就没了。
  一进正月,最忙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拜年。一大早,大路小路便热闹起来。闲了一冬的农人,远天远地赶回来的游子,正在放寒假的学生,刚刚知事的伢崽,都纷纷穿上闪亮光鲜的服装,带着自产或是花钱买来的礼信,走出家门,呼朋邀伴,欢天喜地去拜年。山坡坡地坪坪,到处是走亲串戚的人群;河边边沟谷谷,满是爆竹在炸响,硝烟在弥漫;吊脚楼青砖房,飞出一串串问候,飘出一阵阵笑声。此时此刻,乡情在亲昵地涌动,亲情在快活地凝聚。
  乡下人拜年还有不少讲究。正月初一出门拜年大多是“拜早年”或“典新年”。拜早年就是选在初一一大早,到过去对自己有恩有德或帮了自家大忙的人家去拜年。因为去得早,称之为拜早年。相传在湘西的大山里,过去有一乐善好施之人,偶尔在算命摊上卜了一卦,算命先生根据卦相推算出他打不过来年正月初一。这一消息不知怎么悄悄传了出去,受过他恩惠的人都为他难过。特别是有一个曾身患重病无钱医治的后生,幸得他施舍才及时就医,捡回了一条命。后生还没有来得及登门致谢,却听到了恩人正月初一有难时,便在正月初一天刚亮就出门去给恩人拜年,想见恩人最后一面。到恩人家时,家人满面愁容,恩人穿戴一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仿佛在等待灾难的降临。后生在堂屋里炸响鞭炮,口中连喊给恩人拜年。那人不知是什么人这么早前来拜年,便忘了一切,好奇地起床出门想看个究竟。他刚走出门,屋后发生了山崩,泥沙岩石摧垮了屋后的木板壁,正好压在那人睡的床上,那人见了,先是愣了半天,接着手舞足蹈:拜早年的人救了我一命!后生也为拜早年让恩人躲过了一劫而高兴万分。从此,正月初一早晨,给有恩于自己的人去拜年便相沿成习。能够享受到拜早年礼遇的人,不一定有很高深的学问,不一定有令人仰慕的官位,不一定有腰缠万贯的家产,但一定是在乡亲们面前有崇高品德的人,乐于帮助别人的人,敢于说真话的人,不畏权势心向弱者的人,一定是受人尊敬,有着古道热肠的人。
  典新年则是到去年逝去长辈的亲戚家去拜年。这种风俗始于哪朝哪代,已无从查考。乡下人典新年,是慰藉生者,祭祀逝者,表达亲情,分担伤悲的一种最好方式。因为正月是一个充满喜庆的季节,但失去亲人的家庭,会在阖家团聚的日子,自然而然想起刚刚远去的亲人,想起过去相聚的时光,不免喜中见悲,徒添伤感。为了帮助逝去亲人的亲戚分担忧愁,为了让逝去亲人的亲戚忘掉悲伤,凡是沾亲带故的,便相约在正月初一这一天,来到亲戚家里拜年,用喜庆驱散悲伤,用亲情抚平痛苦,用笑语去掉忧戚,用忙碌冲淡思念,用真诚祭祀亡者。于是,在亲人的簇拥下,在亲情的包围下,一家人很快从伤感怀旧的泥淖中走了出来,开始一年新的生活。
  乡下人拜年最热闹的要数认亲。一对乡下青年男女,无论是媒人撮合还是自由恋爱,都要在正月里选一个吉祥的日子,上门去认亲。认亲就是给新开的亲戚去拜年。男女双方早早约下了日子,男方根据女方提供的男叔伯爷、姑兄姐弟、外公舅姨的名单准备好礼物。认亲的那天,女方要把亲戚全部接到家里,恭候男方的到来,男方则叫上很多帮忙的人,邀请很多长辈,挑着担子,抬着礼盒,排着长长的队伍向女方家里诿迤而去。刚刚着见女方的屋,鞭炮便一路炸响,气氛推到了极致。
  到女方家,按规矩敬过菩萨,行过礼性后,便是摆桌子喝酒吃饭。双方的亲戚交叉坐着,一边互相认识,一边互相敬酒劝酒,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有不胜酒力的,当场“哇哇”吐了一地,小孩见了,拍着双手大声叫嚷:现场直播了!现场直播了!
  吃过饭,饮过酒,喝过茶,便是海吹神侃话家常,摆凳搬桌搓麻将,呼三嚷四甩扑克,更有几个借着几分酒力,不知从哪摸出一面破锣,“咣咣”敲得山响,扯起破嗓吼山歌:七岁唱歌到如今/唱过九州十三省/去年唱歌赢匹马/今年唱歌赢个人。
  将的,打牌的,扯家常的,吼山歌的,深夜不息,直到东方破晓。乡下人自有乡下人的乐法。
  订过亲的男女,如果想结婚,男方又不便向女方父母明说,便在正月里到岳父家拜年的时候,背上一个留有尾巴的猪肘子,岳父母一看颤悠悠的猪尾巴,心里就明白男方在求喜。如果同意,则把猪尾巴留下来,如果不同意,则把猪尾巴砍下来,放在男方背来的背篓里。男方见留下了猪尾巴,便喜滋滋回家去,准备择日成亲;见退回了猪尾巴,脸面上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十二万分不乐意。
  乡下人拜年,按他们自己的说法是“跛子接麻子吃饭,那是走得好看”。因此,拜年大多礼物很简单,一方猪肉,几个糍粑,一封鞭炮即可。稍微讲究的,还可放上一瓶瓶装酒或是一包红糖或是一包粉丝,就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刚认亲的女婿去岳父家,也只要一个猪肘子几个糍粑就行。他们完全不象城里人把拜年当作负担,把拜年当作巴结权贵,结交圈子的机会。乡下人拜年,只有亲情,没有摇尾乞怜的势利;只有乡情,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只有纯情,没有讨好卖乖的巴结;只有至情,没有互相关照之类的叮嘱;只有真情,没有互相利用互相攻讦的虚伪。
  走在正月乡下浓香的田野里,走在正月乡下醇香的小路上,走在正月乡下甜香的村巷中,我们会陶醉在人间的亲情乡情里,我们会领悟到世上的纯情和至情,我们会享受到无处不在的真情,人会变得至真至善至美。到乡下去吧,尤其是在正月里!

  月色,好美哟
  张二嫂撂下饭碗,饭还在嘴里嚼着,便乘着朦胧月色火烧火燎地往自家秧田里赶。
  眼下正是春工忙忙,老天爷偏偏作对,一个多月未下一场透雨,大部分水田都已干坼了,有些地方连秧田也没有水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脆生生、绿油油的秧苗干枯萎缩。幸亏二嫂所在的组水田的水比较活,可眼下也渐渐供不应求,许多已翻耕的田露出了“哈蟆脑壳”,现了耙印,有几家离水源较远的秧田,只好靠挑水来灌,所以天天有人偷放秧水。二嫂平时性子泼辣,组上人都惧她三分,且她家的秧田在水的源头,又日夜守得紧,眼下仍是满田水,微风起时,不断泛起涟漪。
  正当她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赶时,忽然隐隐传来流水声。
  凭经验判断,这声音是从自家秧田方向传来的,她心里一紧,骂道:“是哪个剁脑壳的,敢放我的秧水”。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家秧田,一看决口,好好的,隐隐泛白,看样子并没有水从这儿流出。她绕着田埂仔细地观察了一遍,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她松了口气,仍然不放心,又绕着田埂更仔细地察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漏水。再侧耳细听,原来那流水是从和她家相邻的一丘秧田里发出来的。这丘田是组长麻佬的,她有点幸灾乐祸。
  去年刚插秧不久,二嫂头天撒了十几斤尿素催苗。谁知第二天一看,竟傻眼了,一夜之间,田里的水都流完了,再看麻佬田里,水满满的,麻佬的妻子正在田里扯草。她的那个气哟,便扯开嗓子乱骂起来。麻佬的妻子开始只顾扯田草,二嫂以为她做贼心虚,更加放肆起来。麻佬的妻子听着听着不对头,便和二嫂接了腔。后来查明是黄鳝做的怪,在田埂上打了一个洞。但二嫂心疼那几斤尿素,麻佬只好依了她,可麻佬的妻子对这事一直不服,见了二嫂总是淡淡的,几多好的姐妹从此生分了。
  二嫂想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得意,心想也有人敢在你的头上动土!于是她隐在田埂边一棵油茶树下,想看个究竟。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光景,从田埂那边走来一个人,绾着裤脚,口里哼着小调,走到麻佬秧田的决口边,那人蹲下来,用手探了探水深,然后找一块石头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哧”地一声划燃了火柴。
  借着火柴的光亮,二嫂看清了那人的脸:
  “麻佬?!”
  二嫂侧过头,看麻佬秧田下那丘田,那不是田土下户那年,当着众人骂麻佬是“鸡巴组长”的顺佬的秧田么?缺水的秧苗得到了浇灌,秧苗正在晚风轻拂下摇头晃脑,叶片上挂着晶亮的水珠,显出一派生机。
  二嫂什么都明白了。她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阵燥热,显得很不自在,她悄悄地从油茶树下溜出来,用一截木棍子把自己秧田通向麻佬的秧田的决口捅了一个洞
  此刻,月亮完全挣脱了云块,似一面铜锣高悬中天,溶溶月光洒满大地。二嫂陡然觉得:月色,好美哟!

  喂牛记
  田土责任到户后,父亲再也不用披星出,戴月归去出集体工了。几亩责任田,在他手里就像玩儿一般,零打碎敲就完了,每年都要母亲花好几天翻仓晒陈谷。虽然吃不愁穿不愁,但父亲却有一样发愁,那就是家里缺少一头做当家阳春的牛。
  提起牛,父亲没少怄气。田土到户那年,队里人户多耕牛少,大大小小一齐算上,一家也轮不到一头,最后只好几家分一头牛。我家和另外两家分得了一头气力莽壮的大水牛。牛可是个贱东西。春工忙忙时,你家争,他家抢,象个活宝;农闲时,偌大一个活物,一天要吃上百斤草料,你家嫌它麻烦,他家说是个负担,象个皮球踢来踢去,谁都不愿照管。因此,父亲是喂牛的日子多,用牛的日子少。特别是有一回,夜里下了大雨,吃过早饭,父亲准备牵牛去犁一亩靠水田,谁知走到牛栏边一看,牛早被别人牵走了,连招呼都没打。父亲一打听,是另一户人家答应亲戚趁雨天抢水犁田去了。父亲虽然心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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