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全)- 碧云天后传- 第4部分

“没死没死，我老人家救的人，怎么会让他死呢？”黎浣愁得意地道，“他只是昏了过去，看我老人家让他现在就醒过来。”

话音刚落，一大桶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把顾惜朝和戚少商弄得上身都湿透了。顾惜朝本以为这黎浣愁说的法子是给戚少商输内力，亦或是有什么神奇的药丸，没想到竟是泼凉水。但这方法似乎简单有效，戚少商真的醒转过来了。顾惜朝如释重负，将怀中人紧紧搂住。心道：大当家的你吓坏我了！

一束烛光走近，只见擎着火烛的人鹤发童颜，一身紫衣。若是只看脸，是个年轻姑娘，但那满头白发却真地称得上“老人家”了。

黎浣愁仔细地打量两人一番。水已将两人脸上的血污冲洗干净，露出两张清秀俊美的面容。

“你也是九幽的徒弟吗？”黎浣愁盯着戚少商问道。

戚少商面无血色，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他不是。”顾惜朝答道。

“还好，没有让那个老东西把好事占全。这么漂亮的徒弟，我黎某人也要一个。至于你这个卷毛头，长得又俊，嘴巴又甜，可惜已经被九幽那老东西占了先。。。”黎浣愁盯着顾惜朝沉吟了片刻，“你作我的干儿子如何？”

顾惜朝哭笑不得。看来眼下真的遇到了怪人。但两个人的命都是这个女怪人所救，而且戚少商身体虚弱，当下只好应付道：“恩人所命，岂敢不从。。。”

“那就叫娘。”黎浣愁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顾惜朝不和她纠缠，看了看戚少商，继续道：“可是这个人现在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怎么做人徒弟？”

“这倒也是。让娘和师傅看看你们的伤。”话音刚落，黎浣愁不由分说又是一桶水浇了下来，而后将两个人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看。除了戚少商左臂上自残的一剑以外，顾惜朝身上亦有多处伤痕，但都是些轻伤。原来戚顾二人身上的血大都是厮杀时溅上的。

黎浣愁道：“这种伤嘛，为娘有的是办法。”说完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转眼又回来，手上多了两个木桶。手臂一抬——顾惜朝只道又是水，没想到这回竟是酒。浑身的伤口被酒一蜇火辣辣的疼。黎浣愁笑眯眯地看着顾惜朝吃痛的样子，似乎很是满意。

突然身上一凉，原来那怪女人竟来脱他的衣服。顾惜朝忙惊慌地推开她的手，他怎么会让陌生女人碰自己。

“娘给你上药，你躲什么躲？”怪女人嗔怒。转而又笑道：“想必是儿子害羞啦。为娘就喜欢你这样的乖儿子。”说完，竟也不再坚持，丢到顾惜朝怀里一个包袱，道：“师傅和娘明天再来看你们。”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在一起。

顾惜朝将戚少商移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又拢了更多花瓣铺在戚少商身下。察看了一下那包袱，里面除了两个贴着“内服”“外敷”的药瓶以外，还有两件干净衣服。想来那怪女人还算细心。

顾惜朝扶戚少商半倚在自己身上，将内服的药丸喂戚少商吃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脱掉他的上衣。以前都是戚少商为自己疗伤，终于有个机会回报，可这伤还是为自己所累。

“大当家的，你这是何苦？你为什么这么做？这要让惜朝如何回报？”顾惜朝看着戚少商左臂上深深的剑伤喃喃低语。

戚少商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凝视着顾惜朝，感受他双眼中流露出的爱恋和关怀。上一次顾惜朝和自己如此亲密温柔，是因为幻象发作，将自己当作晚晴。这一次他目光中的温柔毫无疑问是为了自己。这就足够了。他戚少商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顾惜朝俯下身去，吻着戚少商左臂上的剑伤。不，顾惜朝是在用舌轻轻舔着那个伤口。一颗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戚少商冰凉的臂上，戚少商的心头一阵发酸。虽然顾惜朝把头埋的低低的，可他的肩膀正微微颤抖。戚少商知道，惜朝在流泪！他一定是在因为自己自残左臂而无法释怀。戚少商真想把顾惜朝扶起来，搂在怀里，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戚少商愿意，告诉他不要为自己伤心自责，因为他的泪才最令戚少商心痛。

可惜戚少商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疼惜地望着那人打湿的卷发，和发梢盈盈的水珠。

过了良久，顾惜朝才将头抬起来，眼睛里已没有了泪水，只是被泪水拧在一起的睫毛背叛了他看似平静的脸。顾惜朝打开那瓶外敷的药，一阵芬芳扑鼻，里面竟是珍贵的玫瑰精油。戚少商闭上双眼，专心地体味顾惜朝的手指在自己手臂上摩挲的感觉。

那只手处理完臂上的伤以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滑向戚少商的下腹。戚少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顾惜朝已经在脱他的裤子了！那只温柔的手扫过戚少商的肌肤，也在戚少商心中荡起一层涟漪。那些以前深夜里涌出的各种关于顾惜朝的影像，此时不停地在脑子里变换。渐渐地，戚少商呼吸急促起来，心中乱成一团。。。

顾惜朝的手忽然停住了。戚少商竟然支起了帐篷。戚少商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身体虚弱如此，还会有这种反应，羞地紧闭了双眼。接下来的每一秒对戚少商来说都尴尬难捱。

惜朝看见了吗？但愿他没看见。
可如果他没看见，为什么会突然间停下来？
惜朝会怎么想自己？他该不想起了武林大会上冷清秋的那番话了吧？
惜朝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好在顾惜朝只停顿了片刻，便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将戚少商被淋湿的衣裤换下，又将那怪女人留下的干净衣服替戚少商换上。尽管如此，戚少商仍忐忑不安。他一定要看看顾惜朝的反应才会放心。只闻耳边悉悉索索，戚少商鼓足勇气，小心地张开眼睛。原来顾惜朝正背过了身去换衣服。


…
●6。

顾惜朝是习武之身，但又不似一般武林人的粗犷。他的身材匀称颀长，线条优美流畅，皮肤在烛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即使是背影也引人无限遐想。可戚少商此时急切地要知道顾惜朝的想法，全然没有心思遐想。昏暗的烛光下，顾惜朝后背上零零星星散布着两三道细细的殷红。那个以前被老八扎的枪痕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顾惜朝给自己的伤口上着药，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躲在角落里默默的舔着自己的伤口。此时的顾惜朝静若处子，和单挑群雄时那个凌厉冷绝的顾惜朝判若两人。

顾惜朝披上衣服，转过头，发现戚少商正寻找着自己的目光，嘴唇颤动着，似乎急于要说什么。

顾惜朝平静地道：“大当家的，不要说话，养伤要紧。有什么事以后可以说。”声音和平时并无两样。一边说着，在戚少商身边躺下。轻声道：“休息吧。”

说是休息，可顾惜朝根本睡不着。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久别重逢，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两个人的相见却又伴以血腥和厮杀，一如自己以前所担心的。这一次他和戚少商两个人的世界的碰撞，带来的不仅是泪水与伤害，鲜血和仇恨。

还有，困惑。

冷清秋骂自己不择手段，滥杀无辜，他顾惜朝无可否认。可自己和戚少商两个大好男儿，被这姓冷的家伙说得如此不堪，顾惜朝那时恨不得上前去把这个阴险卑鄙的人的舌头拧下来。但刚才替戚少商换衣服时的意外事件，令顾惜朝愕然。

那一刻，冷清秋的话又闪电般在脑海里滑过。难道真的被这冷清秋说中，大当家的对自己的感情真的已经跨过知己好友的界限？那自己呢？自己对大当家，真的也只是兄弟情谊？本来，戚少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杀之情，再加几次救命之恩，这恩情天高地厚，顾惜朝一心只想报答，从不敢妄加猜测，生怕玷污了这份情意。

但刚才所见，又怎么解释？大当家的竟然会。。。

虽然顾惜朝表面上若无其事，可到换衣服的时候，竟下意识的背过身去。其实两人之间以前同乘一骑，同榻而眠，甚至在天水时共沐温泉，也都坦坦荡荡，毫无避讳。。。

坦坦荡荡，毫无避讳。真的是这样吗？想到此，顾惜朝竟有了一丝迟疑。他开始回忆两个人从相识起的一点一滴；重新审视两个人的所作所为。

夜露渐重，寒气袭人，顾惜朝不禁打了个冷颤。大当家的一定更冷吧，伤臂流了那么多的血，身体虚弱，更加无法抵挡这寒气。一想到戚少商为了自己不惜断臂，顾惜朝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手，伸了出去，轻轻搂住戚少商的肩头。

这只手对戚少商来说简直就是救赎，将戚少商从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惴惴不安中解救出来。从二人躺下起，戚少商的心里便七上八下，各种念头象疯了一样涌出来。他拼命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又能说些什么？惜朝你别多想，不是那样的，我方才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一时间不小心吗？这理由自己听着都觉得可笑。

顾惜朝的脸上读不出表情，只说让自己休息，可自己怎么可能睡得着？戚少商本来就理不清思绪，这下子更乱了。

顾惜朝的手臂揽住戚少商的一瞬间，便荡开了他所有的猜测和不安。戚少商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惜朝还是待他如初，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他。暖意从顾惜朝的手臂源源传来，戚少商心底生出一阵满足。这满足感漾在他心里，令他的心也觉得暖暖的，竟不知不觉中在唇边绽出一个笑来。渐渐的，戚少商的呼吸变得均匀，终于酣然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戚少商精神饱满地醒来。发现顾惜朝的手臂还搭在肩上，戚少商心中一热，摸索着找到顾惜朝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惜朝还未睡醒，戚少商舍不得用力。只这么轻轻地，轻轻地握着就好。这一刻，没有江湖纷争，没有恩恩怨怨，只有他和顾惜朝两个人，温馨而甜蜜。戚少商不由得自失起来。就算被世人遗弃又怎样，就算被千夫所指又如何，戚少商甚至有些感激那场武林大会，感谢那个冷清秋，逼着自己做出选择。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自己和顾惜朝可以永远这么手心相握。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你在哪儿？”远处传来呼唤声，那不是老八穆鸠平的声音吗？

“大当家的！老八替你把息城主找来了。你在哪儿？”

“少商！我不生你的气了。我们回连云寨吧！”红泪的声音。

戚少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头上来了。老八和红泪竟然找了过来。怎么办，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顾惜朝还在身侧香甜地睡着。怎么办，怎么办？

戚少商得手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动弹不得。老八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

“大当家的？！。。。息城主！找到了，大当家的在这儿！”随着话音，穆鸠平兴奋不已的脸跳到了近前。

戚少商正尴尬着一张红脸，和顾惜朝手牵着手，睡卧在花瓣中。

见此情景，穆鸠平脸上的兴奋，立即就变成了错愕，又转成了愤怒。闻声而来的息红泪也愣在那里，晶莹的液体充盈了眼眶。

“少商，我本以为自己气量狭窄，被人挑拨，所以听了老八的劝来找你。可你。。。这样也好，亲眼见到，让我也死了这条心。”红泪哭着道。

戚少商急道：“不是这样，红泪你听我解释。我受了伤，惜朝为了救我。。。”

“你解释给你自己听罢，看你自己相不相信！”息红泪带着满面泪痕离开。

“戚少商，你太令人失望了！”穆鸠平一跺脚，也随红泪而去。

为什么是这样？！“红泪！老八！”戚少商用尽全力喊着，惊醒了身旁的顾惜朝。

“大当家的，你怎么了？”
“大当家的，你醒醒。”

顾惜朝的呼唤声中，戚少商终于睁开了双眼。顾惜朝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做恶梦了？”

戚少商努力眨了两下眼睛。环顾四周，天光已放亮。还好，方才真的只是噩梦一场。“嗯。惜朝，我刚才有没有说什么？”

顾惜朝神色暗淡起来：“你不停的喊着息红泪和老八。”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又在内疚，忙安慰道：“惜朝，千万不要多想。他们两个是误会了。要说责任，我戚少商也应该有一半。”

顾惜朝道：“大当家的，你在武林大会上所说，可是真心话？”

“是真的。经历过这么多，又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你已经今非昔比，我不相信你还会不择手段，卖友求荣。。。惜朝，自从读了七略，我便知道你是旷世奇才。我一直真心盼着有一天你逢遇良机，才华得显。”

有这样一个人，赏识自己，了解自己，关心自己，相伴相随，顾惜朝觉得上天简直太厚爱他了。他暗下决心，一定不能令大当家的失望。想到此，顾惜朝将手放在了戚少商的肩膀上。

戚少商飞快地瞄了一眼顾惜朝的手，眼神一瞬间起了变化，尽管他力图掩饰，还是被顾惜朝注意到了。这眼神里的情绪似乎会转染一般，顾惜朝的神情也变得不自在起来——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冷清秋那番话，还有，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