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面- 第1部分

　　　　男女主人公牟妮和李苗在大都市中相遇，曾经接受过高等教育，自命清高，满怀抱负的他们，不甘于生活在生活底层，为了改变命运实现其人生价值，他们寻找着通向富有的捷径。在这条道路上，他们行骗、被骗、挣扎、绝望，不惜付出尊严、情感乃至肉体的代价，与权倾一时的各色人物委屈周旋。月亮背面永远见不到阳光的黑暗之中；两个旺盛的生命之间亦真亦假的情感会走向何方？
　　由该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月亮背面》由冯小刚执导，徐帆、冯远征主演，它是冯小刚最为心痛的一部电视剧作品，更被专业人士认为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最具震撼力的电视剧之一。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　作者：王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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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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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背叛（1）　　　　　

　　牟尼与李苗是十二天前在老板的房间认识的。那是晚上，她的妆化得有些浓，使他以为自己的主子领了个妓女回来，他感到新鲜，就说能让我见识一下吗？老板说我正想让你们互相认识呢。那时她已经站起身对他笑笑，他也把门彻底打开走进房间，他有些拘谨地坐在她对面，感受着她的气息和老板的微笑，显然，她与老板的关系是再清楚不过了。聊了几句，他发现了她的聪明，心里有几分不平衡　，他嫉妒老板，因为他还发现了在她浓妆后面的清丽与可爱。正当他压抑地有些沉默时，老板说我让你们认识是因为一桩大事，我打算在银行贷款三百五十万。他有些恐慌，三百五十万那时看来是天文数字，无法想象它的威力。他又看看李苗，听见她轻松地笑起来。

　　你们去银行采访拉关系，亲近他们，老板继续说，把他们消灭掉，两人都学文，一个本科一个硕士，高品位攻关。那天晚上，在离开老板房间时，他（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下，有点庄重，那时的老板正在接电话。当天晚上他失眠了，说不清是因为压力还是因为乡愁和爱欲。许多年后他都记得与她互相凝视的目光。

　　他仔细地数着过往的小轿车　，等待着她的到来，与她上床还是许多天以后的事。他此刻的焦虑不是为了这个女人，而是因为钱，银行里的钱。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她没来，又过了半小时她仍然没来，他于是痛苦而沮丧。北京蓝色的天空深远得使他感到忧伤无比。心中谩骂着李苗，他对自己说漫骂不是一种教养低下和无礼，它是一种平衡，就像朗诵海涅的诗歌一样，只是时间不同。李苗此刻会在哪儿呢？没准还在高总的床上，把他约来了，而她自己却仍在睡觉。想到这儿，他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变得具体而清晰了。

　　一辆车猛地刹在他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了李苗洁白的脸，她坐在司机旁对他笑。

　　她的妆化得很淡，这使她显出了几分清纯。车门慢慢地开了，她说：〃快上来吧，让你等了这么久，不好意思。〃

　　车又开了，李苗说：〃我甚至以为你已经走了，其实我比你还急。〃

　　坐在这车里，他的仇恨立刻就消了，并笑起来：〃瞎，我能走到哪儿去？〃

　　她又说：〃今天主要是因为这车，是专门从中顾委借的，高总也着急，但没辆好车怎么去银行呢？〃李苗显得有些兴高采烈的样子，又压低声音说：〃这车是中顾委一个老家伙的专车，国内不多。〃

　　他盯着李苗想：像她这样说话的人怎么可能才二十岁？她肯定隐瞒岁数了。

　　李苗白皙的皮肤在秋天的阳光下透出红晕，在以后他们共同浪迹天涯的岁月里，她曾有多次对他说，她是那么渴望红颜色，因为她是那么痛苦地期待着去做一个她们真心相爱的男人的新娘，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把婚姻看得比生命都重的，就像你们男人看待尊严和公平一样。

　　这幢十五层的、装饰豪华、贵族气息十足的银行大厦原来是准备与德国人合作，建成四星级以上宾馆的，然而却又被银行通过一个大人物的批示给买了。上海要与北京争夺金融中心还是一九九零二年之后的事，而在这之前，北京从来都是占尽上风的。

　　他慢慢地挪出车门，故作轻松地与李苗一起走上大厦的高台阶。门是自动的，离它三、四米时，还庄严地紧闭着。他迟疑地放慢脚步，忐忑地判断着应该从哪儿进门，突然，沉重的茶色玻璃包镶着铝合金的大门高傲而缓慢地朝两边滑开了，尽管他极力掩饰，还是被吓了一跳。李苗看出了他的狼狈，高兴地笑起来，喘着气说：〃太可笑了！太可笑！〃

　　他说：〃真他，他妈的。〃

　　她笑得更厉害了：〃难道你原来从没有进过这类门吗？〃

　　他说：〃但愿这是一个走大运的门槛。〃

　　秦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说他老头儿是因为顶有些秃了，而且额头上布满皱纹。他也穿一身藏蓝西服，态度矜持，眼神善良、谦和而又不失警觉，他觉得在他的想象里这大概就应该算是东方银行家的形象了。

　　〃你看我这儿还像个银行吗？〃

　　这是牟尼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秦总太会开玩笑了，真幽默。〃李苗说这话时笑得很甜，像是一个幸福的小女孩耍玩吸吮着一大块奶油雪糕，〃怎么会不像银行呢？如果这儿都不像银行，那么中国哪儿还能叫作银行呢？〃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说一个地方像银行就算是恭维，这对当时的他来说还的确有些不可思议。银行有什么了不起？他回味着李苗的话，心想：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善于随机应变，由于她们具有天生务实的本质，所以她们总是可以比男人更早地嗅出这个世界的变化。富于幻想与附庸风雅都不过是她们最外在的表现，时时刻刻地感觉出生存的危机，并不停哀叹和争取良好舒适的生活条件，才是一个身处平民阶层的女性、尤其是知识分子女性的唯一目的。

　　他开始集中精力观察秦总，心里十分清楚此行的目的，他与李苗能征服他并从他口袋里挖出钱来吗？那位从上个月起就开始为他发工资的高总好像一位隐身人站在他身后在轻轻推他，使他仿佛又看见了他充满焦虑的眼神。

　　他说：〃这儿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富丽、高贵、气派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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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背叛（2）　　　　　

　　〃山门以庄重为尊严，这是一句老话。〃秦总开始看着他，〃在现代社会里，今天的银行除了庄重而外，更要富丽堂皇，因为你这儿是放钱的地方，与你初次见面的人究竟凭什么而相信你呢？所以我要求员工们既然是银行的职员，就要穿着整齐并有尊贵派头。〃

　　他仔细听着他的话，心想，以文化的方式抓住这些老总是可能的，甚至是有把握的，因为这老家伙有一种表达欲，他不拒绝与别人的交流。他渐渐感到轻松一些了。

　　他又说：〃我的第一印象是这儿富丽、高贵、气度不凡，但同时透过这些外在的、当然也都是极为重要的方面，我却在思考另外一些事情。不错，人们首先都看到了这座富贵的大厦，然而我却在想，它是如何奠基的，秦总。〃他沉稳地拿出一支烟，慢慢点着后，才思索着说：〃我所用的'大厦'这个词实际是一种象征，它不仅仅指这幢楼，它更应该代表你以及你所领导的这个金融集团。〃他边说边观察着秦总的表情，应该说这种目的性极强的谈话使他兴奋而又紧张，〃总之，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尽管那么宏伟，那么具有征服力，具有一种感人的魅力，如果把这一切比作一个大厦的话，那么我现在注意更多的倒是那快奠基石，它可能因为岁月的原因是沉默的，但它的光彩应该让世人所看到。。。。。。〃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些天一直在研究有关秦总的材料，其中有几篇报道和一篇写得详细却又拙劣的报告文学，通过这些文字他知道了秦总之所以深爱这一切，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来到这儿建起了这所银行，而又苦心经营，呕心沥血使其发展为今天这规模的。

　　他继续说：〃奠基石是朴素的，它可以不说话，但在它的功勋后边一定包含了难以说尽的酸甜苦辣。。。。。。〃他稍停一下，看看秦总，发现他的眼圈竟有些红，就停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了，空间里弥漫着某种激情的氛围，李苗也在真情地望着秦总。

　　他看着这位深深吸烟的银行总裁，眼睛里似乎透出了些许泪光，不知为什么，这也使他很感动，或许是因为自身语言的成功，或许是因为一个老人的泪水。

　　他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所以，我们这次要拍摄的大型电视片，丝毫也不想谈出更多的理论，只想实实在在地表现这些酸甜苦辣。〃

　　他对自己在一九九零年的最后印象是，每天都在不停地说话，印象浮现出的语言像是阴天里的雨雾，弥漫在他与李苗之间，并一直吹进秦总的房间。五年前他与秦总的谈话开始顺利地进行，算是采访也算是攻关，但对于秦总这个可爱老头日后的死亡来说，这个上午算不算是一次阴谋呢？

　　直到今天他都不愿正视这个问题，有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秦总如果没有在那个秋天里认识他的话，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自杀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悲惨的，对于今天的他来说秦总的死亡已经变得很遥远，它不过是在他赚钱又赔钱过程中的一个小故事。

　　也许是因为他语言的煽情，也许这老头天生有某种表达欲而又无法在银行这样的机构中获得满足，所以在那个上午他开始面对牟尼和李苗从头讲述自己。就像所有那些成功的采访一样，被采访者的表现是积极而配合的，似乎他们忘了坐在对面的采访者实际上对他讲述的有关他自己的那些东西并无兴趣，他们所关心的实际上是他身上的权力以及他口袋里的金钱。

　　秦总讲到兴奋处会高声笑起来，以后他银行的职员对他说这几乎是令人惊奇的，他们从来没听见秦总还会这样笑。正当他讲到十一岁在钱庄当学徒的一些往事时，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在电梯上遇见的那人，他看看他又看看李苗，发现李苗很快地拢拢头发，就忍不住在心里说：〃这个女人。〃秦总把来人向他们作了介绍。

　　他含蓄地看看他，又把目光移向李苗，然后掏出两张名片，说：〃我叫欧阳京。〃

　　他看看他的名片：信贷一部主任。与此同时，他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并说刚才好像见过。

　　欧阳京显然对于李苗的名片看得更仔细，说：〃认识你们很高兴，幸会。〃

　　秦总愉快地说：〃他们来给我们拍电视，是一部大型的，名字叫〃

　　李苗说：〃叫《忠魂》，是上边交给我们的一项政治任务。〃

　　他说：〃共二十四集，分四个单元，第一个单元已经结束，你们是第二单元的首集。〃

　　欧阳京看看他又看看两人的名片说：〃你们单位的名称是中国文化电视艺术发展中心，我原来好像没听说过。〃

　　欧阳京的话语使他紧张，刚才好不容易争来的与秦总之间的融洽不要因为他的几句话给毁了。

　　李苗反应很快，她说：〃我们从来不像中央电视台那么张扬，他们是正宗，是兄长，而我们属于文化部，是一个小机构，主要完成一些首长交给我们的政治任务。〃

　　〃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他怀着对于李苗的感激与温情接过话题，同时心里也有些忧伤，他需要李苗说这些，但又不情愿看着一个显得如此天真，甚至可以用纯情（从外表看）来修饰的女孩说谎话时竟然如此平静，是什么东西驱使她这样呢？他有些心疼，有种苦涩感，他知道这是一种整体而抽象的怜悯，并不是面对某个具体的形象，但他压住思绪，继续说，〃我们的确不如中央台那么响亮，但我们因具体而深入，我们有我们的自信，这当然与我们中心的后台，〃说到〃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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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背叛（3）　　　　　

　　这个词时他有意笑笑，〃有关，比如这次的大型电视片《忠魂》，要求在各行各业选点，当我们在金融界选择你们时，就是因为你们这几年的变化。你们现在很像一个商业性银行，而不像有的机构，不算银行，真正意义上的银行，只是一个衙门，这里边肯定包含着某种深刻的理论意义；但《忠魂》所表达的绝不仅仅是这些，与理论相比我们更强调的是感情，你们的操劳、委屈，你们独特的开拓，刚才秦总谈的几个例子都使我特别感动。。。。。。〃

　　情绪渐渐变得平缓，大家又像是一家人了，欧阳京似乎也发现了秦总的愉快和对他们的信任，在他冷淡与机智的谈吐中隐隐透出了几分附和，他略略高兴。

　　欧阳京起身说：〃欢迎你们来，有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