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 米.布尔加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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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 米.布尔加科夫-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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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付给优厚报酬的。”
  阿扎泽勒轻轻咳了两声表示赞赏,而沃兰德本人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玛格丽特,自言自语似地说:
  “嗯,卡罗维夫说得不错!真像洗牌时出现的奇迹一样。血统的关系!”
  沃兰德伸出手招呼玛格丽特到跟前来。玛格丽特还没感觉到自己的赤脚在地上走动,身体已经站到床前了。沃兰德举起一只巨石般沉重、火一般炙热的手放到玛格丽特肩上,只轻轻一拉,便使她坐到了自己身旁的床上。
  “好吧,难得您也有这样感人的雅兴,”沃兰德说,“其实,我本来也别无他求。那,好吧,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说着,又俯身冲着床底下喊道:“你还要在那儿胡闹多久,该死的小丑?还不快出来!”
  “我找不到那匹马了!”黑猫在床下用压低的假嗓子回答,“不知道它蹿到哪儿去了。马没找到,倒找到一只癫蛤蚊。”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在集市上卖艺?”沃兰德故意嗔怪地问,“床底下怎么会有癞蛤蟆?!快收起这些廉价的玩艺儿,留着到瓦列特剧院去演吧。你要不马上出来,否则我们就当你认输了,该死的逃兵!”
  “我绝不认输,主公!”黑猫在床底下一声喊,钻了出来,爪子里捏着它的“马”。
  “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沃兰德刚要给玛格丽特介绍,却又中断了自己的话,改口说:“不,我简直见不得这种怪模怪样的小丑。
  大家看看,他在床底下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这时,沾了满身灰尘的黑猫正后腿直立着向玛格丽特点头致意。
  它脖子上系着一条配燕尾服的白蝴蝶结,胸前的小皮带上挂着一副珠母框的女用望远镜。此外,它还把胡子染成了金色。
  “看,你像什么?!”沃兰德大声说,“你干吗要把胡子染成金色?再说,你连裤子都没穿,还系得哪门子领结?!”
  “猫可不兴穿裤子呀,主公,”黑猫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您总不会让我再去穿上靴子吧?穿靴子的雄猫只是童话里才有Ⅰ,主公。
  但是,您什么时候见过晚会上有谁不系领呆(带)的?我可不愿意成为晚会上的笑料,去冒被人掐着脖子轰出来的危险!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可能条件美化自己。您可以认为我这句话也是指这望远镜说的,主公!”Ⅰ指德国早期浪漫派代表作家蒂克(1773─1853)创作的童话剧《穿皮靴的雄猫》。
  “那么胡子呢?
  “我真不明白,”黑猫冷冰冰地说,“阿扎泽勒和卡罗维夫今天都刮了脸,脸上还搽了粉。为什么他们可以?白色比金色好在哪里呢?我不过是往胡子上搽了点金粉,没有别的呀!假如我也把胡子刮了,那就不同了!刮掉胡子的猫!那才不像样子,这我倒可以承认,一万个同意。反正,总而言之,”黑猫的声音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颤抖了一下,“我看这是有意刁难我呀。我现在面临的重大选择是:到底还要不要去参加晚会?关于这个问题,主公,您如何教诲呢?”
  黑猫气鼓鼓的,似乎马上就要气破肚皮了。
  哎呀,你这骗子,骗子手!”沃兰德摇着头说,“每次下棋,只要他无路可走了,他就节外生枝,借题发挥。完全是个最蹩脚的江湖骗子。你快给我坐下来下棋吧,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我可以坐下,”黑猫说着便坐了下来,“不过,我不能同意您后面说的那些话。我的话根本不是像您当着女士的面所说的那样‘胡说八道’,我的话完全合乎逻辑学严密的三段论法规范,连赛克斯都·恩披里柯Ⅰ和马尔齐安·卡培拉Ⅱ这样的学者,甚至于亚里士多德Ⅲ本人都会给予我应有的评价。”Ⅰ赛克斯都·恩披里柯,约二世纪中叶的古罗马哲学家,怀疑论者。著有《皮浪的基本原理》等。Ⅱ马尔齐安·卡培拉,古罗马作家,五世纪人。著作涉及文法、朴素辩证法、天文、数学、音乐等。Ⅲ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古希腊哲学家、科学家。
  “将军了!”沃兰德说。
  “没什么,没什么。”黑猫一边说着,赶紧拿起望远镜看棋盘。
  “那么,女士,”沃兰德转脸对玛格丽特说,“我先向您介绍一下我这几个随从吧,这个装疯卖傻的雄猫叫河马,阿扎泽勒和卡罗维夫两人您已经认识了,那个是我的侍女赫勒,她机智,聪明,无论吩咐她什么,她都能办到。”
  美丽的赫勒继续用手从锅里捞出油膏来往沃兰德的膝盖上搽着,把她绿莹莹的眼睛转向玛格丽特,粲然一笑。
  “喏,就这么几个。”沃兰德介绍完毕,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因为赫勒这时特别用力地按了一下他的膝盖。“您看,我这里人数并不多,男女都有,都是些老实人。”沃兰德不说话了,他开始转动眼前的地球仪。这个地球仪制作得非常精巧,上面的蔚蓝色海洋波涛翻滚,极地也像是覆盖着真正的冰雪。
  玛格丽特再看那棋盘时,棋盘上已是一片慌乱景象:身着白色披风的国王正气急败坏地在他的方格中跺脚,绝望地举起双手。一个军官摇晃着军刀指向前方,三个举着长柄斧的白眼应募兵Ⅰ惊慌失措地望着那军官。军官的前方,在毗连的黑白两个方格中,两个沃兰德的黑色骑兵正紧勒住烈马,马在咆哮,不住地用蹄子刨着眼前限制它们前进的格子。Ⅰ应募兵指十五至十七世纪期间德国招募的军人,他们自带武器,以掠夺为食。
  使玛格丽特感到非常有趣和十分惊讶的是,这些棋子都是活的!
  黑猫放下望远镜,朝他的白军国王背上轻轻推了一下,那国王绝望地双手捂住了脸。
  “情况不妙啊,亲爱的河马!”站在一旁观战的卡罗维夫恶毒地小声说。
  “情况是严重,但还不能说毫无希望,”河马回答说,“而且,我对最后胜利抱有充分信心。不过,是得认真分析一下局势。”
  于是它便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分析”起来:它做着各种鬼脸,并不住地冲着白军国王挤眉弄眼。
  “怎么也没有用!”卡罗维夫说。
  “哎呀!”河马大声喊道,“鹦鹉全飞了!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嘛!”
  果然从远处传来一片扇动翅膀的声音。卡罗维夫和阿扎泽勒急忙跑了出去。
  “唉,都怪你们偏要在晚会上搞那些个花样,见鬼!”沃兰德嘟哝了一句,继续盯着他的地球仪。
  卡罗维夫和阿扎泽勒刚一离开,河马就更加卖劲地向白军国王挤眼。终于,国王领会了河马的意图──急忙脱下披风,扔在格子里,从棋盘上逃之夭夭了。而那个军官则拾起国王的披风,自己披起来,站到了国王的位置上。这时卡罗维夫和阿扎泽勒回来了。
  “撒谎,总是这样!”阿扎泽勒用眼睛斜视着河马,嘟嘟囔囔地说。
  “我是听见有鸟飞的呀!”黑猫并不认错。
  “喂,怎么啦,还要等多久?”沃兰德问道,“将着你的军呢!”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我的老师Ⅰ,”黑猫说,“没有将着军呀!不可能将军嘛!”Ⅰ原文用法语的俄语拼音:梅特尔。
  “我再重复一遍:将着你的国王呢!”
  “主公,”黑猫故作惊讶地说,“您是太累了,没有将着军!”
  “你的国王是在‘42’格上呀。”沃兰德说。他不看棋盘也知道。
  “主公,您真叫我大吃一惊了,”黑猫装出一副吃惊的面孔,尖声叫道,“‘42’格里没有国王啊!”
  “怎么回事、’沃兰德莫名其妙,这才回头去看棋盘──原来国王站的格子里,现在站着个军官,那军官转过脸去,用手捂住了脸。
  “啊,你这坏蛋!”沃兰德若有所思地说。
  “主公!我只能再次求助于逻辑学了,”黑猫把一只前爪按在心口上认真地说,“如果下棋的一方宣布‘将军’,而双方的国王这时却早已不在棋盘上,那么这种‘将军’自然是不能成立的。”
  “你认输不认输吧?”沃兰德的声音威严可怖。
  “请允许我再考虑一下。”黑猫温顺地回答,然后它把两只前肘往桌上一支,两只爪子抱住脑袋沉思起来。考虑了很久,最后才说:
  “我认输。”
  “该打死这个顽固的畜生。”阿扎泽勒小声说。
  “是的,我认输,”黑猫说,“不过,我之所以认输,完全是因为我无法在一些嫉妒者可以肆意中伤的气氛中继续下棋!”他站起身来。棋盘上的棋子便都自动跑进了棋盒子。
  “赫勒,你该去了!”沃兰德说。赫勒随着话声从屋中消失。沃兰德又说:“我的腿这么痛,可还得让她去张罗晚会。”
  “请让我来给您搽药吧。”玛格丽特轻声请求说。
  沃兰德凝神看了看她,把膝盖移到她面前。
  岩浆般炽热的稀油膏烧灼着玛格丽特的双手,但她强忍住疼痛。
  眉头也不皱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油膏搽在沃兰德的膝盖上,尽量不让他感到痛。
  “左右的人都说这是风湿病,”沃兰德国不转睛地看着玛格丽特说,“可我总觉得这膝盖痛的毛病是一个迷人的魔女给我留下的纪念:一五六一年我在布罗肯山Ⅰ上的魔鬼道场里认识了她,有一段时间我们之间过从甚密。”Ⅰ指德国境内哈茨山的布罗肯峰。据德国民间传说,每年四月三十日夜晚魔女们便纷纷驾着飞帚、叉棍等来到这里与魔鬼举行彻夜的狂欢舞会,这天夜晚称为“瓦尔普吉斯之夜”。歌德《浮士德》中有有关描写。
  “哎呀,会是这样吗!”玛格丽特说。
  “小事一桩!三百年后就会好的。他们建议我使用各种药物,可我还是按老谱儿治,用这种老奶奶传下来的方子。那可恶的老太婆,我那老奶奶,传给了我一种奇特的药草!顺便问一句:您自己有没有什么痛苦?或许有什么悲哀、忧愁在吞噬着您的心灵?”
  “没有,主公,没有这类事,”聪明的玛格丽特急忙回答说,“现在,来到您的身边,我感觉非常好。”
  “血统这东西真是了不起。”沃兰德似乎有感于什么,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又说:“我看您对我的地球仪很感兴趣。”
  “啊,是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的确是件好东西。坦率地说,我很不喜欢电台广播的新闻。这些新闻总是由一些女孩子们来播音,她们又总是讲不清楚地名。再说,这些女孩子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大舌头,仿佛故意挑选了这样一批人似的。有了地球仪,我就方便多了,尤其是我需要准确地了解事态的进展。比如,请您看看这块地方,这块有一边受到海洋冲刷的地方!看见没有?火焰正在这里蔓延,这里发生了战争。如果您把眼睛移近些,还能看到一些细节。”
  玛格丽特向地球仪俯下身去,她看到:这一小块地方在她眼前渐渐扩展开,呈现出五颜六色,变得像一张很大的地形图。然后玛格丽特看到一条带子似的河流和两岸的村落。原来只有豌豆粒大小的一所小房膨胀起来,变得像火柴盒大小了。忽然,小房的房顶随着一股黑烟无声地飞到空中,它的四壁旋即坍塌,转眼间一所两层的小火柴盒便无影无踪,只剩下几小堆冒着黑烟的焦土了。玛格丽特又把眼睛往近前凑了凑,她看到一个很小的妇女躺在地上,身旁血泊中躺着一个手脚伸开的婴儿。
  “就这样,完啦!”沃兰德微笑着说,“这婴儿还没来得及在世上造孽就完了。亚巴顿Ⅰ做的事向来无可指摘。”Ⅰ亚巴顿:地狱之王,也指地狱、无底洞。《圣经》里指无底洞的魔王。又名亚玻伦。
  这里的亚巴顿是索命鬼,他素常总戴着墨镜,一旦取下眼镜看谁,就意味着谁的死亡。
  “我可不愿意站到与亚巴顿为敌的方面去,”玛格丽特说,“他是站在哪一方面的?”
  “越同您谈下去,我越相信您确实非常聪明,”沃兰德亲切地说,“我可以请您放心。像亚巴顿这样公正的人可说是凤毛麟角,他对争战的双方所抱的同情是完全一样的涸此,战争的结果对双方也就从来都是一样的。亚巴顿!”沃兰德轻轻召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十分清瘦的人从墙壁中走了出来,戴着一副墨镜。不知为什么他的眼镜使玛格丽特受到强烈刺激,以致她轻轻喊了一声,急忙把脸埋在沃兰德的腿上。
  “噢,不要这样!现代的人怎么都这么神经质!”沃兰德大声说着,挥手朝玛格丽特的背上拍了一掌,她全身发出铮铮的金属声。沃兰德又说,“您不是看见了吗,他现在是戴着眼镜的。再说,亚巴顿从来不过早地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今后也绝不会这样的。何况,说到底,还有我在这里嘛!您是我请来的客人嘛!我不过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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