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回过头慈祥地一笑，富有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已经等了你，很多年了……”
章节58
慕以轩就这样留在了君山。
因为与那位自称无崖、外人口中的老神仙第一次见面时无崖脱口而出的那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慕以轩本以为无崖一定会如小说中那样对他说一番惊天秘闻，说不定还会说些什么灾难即将来临而他慕以轩便是那上天派来的救世主之类的话，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最开始跟他说了句话然后示意他留在君山，无崖在后来竟是鲜少与他交谈，便是他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跑去问无崖，无崖也只是淡定自若地摇摇头，然后微微一笑，只道“天机不可泄漏”。
这种有力气没处使的感觉让慕以轩煞是郁闷，可是无崖就像是个无嘴的葫芦般，任慕以轩怎么问他都一句话都不说。而慕以轩呢，面对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老人，任是平时有通天的手段也只有败下阵来，不过想来这位老人至少还不至于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来，所以也就强自压下心中的疑惑留在了君山。
君山很大，这一点谁也不会怀疑；君山很美，大片青翠的竹林随着风此起彼伏，仿若一片碧绿的海。
刚开始的那些天，反正无崖什么也对慕以轩交待，所以他就成天去逛君山。要知道这君山上一共上来过的人用五根指头数都嫌多，他又怎么会不好好逛一逛呢？可是任君山再大风景再美也总有逛完逛腻的那一天，长久下来可把慕以轩闷得。
这种终日无所事事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慕以轩进了君山的一个月以后。
这天，无崖将以为又要像过去的一个月那般只能四处闲逛的慕以轩早早地叫到了他的住处——他自己搭建的那处小木屋。
斜斜地看着一脸肃容的无崖，慕以轩不由淡淡地讽刺了一句：“怎么，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让我在这这样过一辈子呢。”
外人对这位君山上的老神仙无不崇敬万分，敢这样跟无崖说话的，数遍天下恐怕也就只有慕以轩一人了。慕以轩倒也并不是故意对无崖不敬的，事实上他刚上君山那会儿对这位神秘莫测的老神仙也是恭敬不已，可是在君山了被无崖冷置了一个月之后，他实在是再也对他尊敬不起来了，一想到自己这一个月毫无意义的生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语气当然也就好不到哪去了。
虽然慕以轩这样对自己说话，可是无崖硬是没露出哪怕一丝的情绪，只淡淡地扫了慕以轩一眼，然后道：“你上山也已经有一个月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说也不早说，非得要等一个月！
听了这话，慕以轩在心里腹谤不已，不过他倒也没再说些什么来打岔——要是这一个月来似乎都表现得没什么脾气的老头突然发了点脾气什么也不说，那他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说不得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他可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
无崖对慕以轩的怨气应该也是非常清楚，所以见慕以轩这时候一语不发，他倒是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也不是个好奇心很盛的人，所以当下就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的身世和来历！”
慕以轩只觉脑中一声闷响，再看向无崖时，眼里怎么也掩不住他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若是别人听到他的这番话，最多不过以为无崖是知道慕以轩来自慕家，可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的慕以轩，当然一听就明白了无崖说的是什么。
饶是以慕以轩的定力也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警觉地看着无崖——虽然明知道这么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好处，可是此时处于大惊之下的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慕以轩来说，关于他的真实来历这一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秘密。现在秘密就这样被人突然说出来了，他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可是，无崖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世上，难道还真有那如神仙一般的存在吗？
见慕以轩的反应，无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时之间双眼也紧紧地盯着慕以轩看，哪还有一丝世外高人的风范。
良久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对那个传说还只是半信半疑的，可是现在看你的反应，想来是确有其事了。”
沉默了一会儿，无崖总算是开始对慕以轩解释起来……
无崖当然不会真的是神仙。
无崖的师门叫天机门，因其门内弟子所学的俱是些鲜少有人愿意学而且不易精通的医卜之术，所以虽然也曾显赫一时，可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其日渐衰败之势。到现在，曾经以相术奇准、医术高明而闻名于天下的天机门，想来也没几个人知道了吧？
至于无崖，他是天机门上代门主的亲传弟子，也是当代的天机门门主。二十几年前，他从已逝的上代天机门门主手中接下门主之位时，还接过了另外一样让他惊讶不已的东西——一颗小小的莲子。
从自己的师父那里，无崖知道了自己这枚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莲子的来历。
天机门是一个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门派，最初天机门的创始人是为了什么而创立了天机门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再没人知道了，不过只有一样东西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却一直随着天机门的传承被一代代传了下来，那就是那枚莲子。而且每一任的天机门门主在接过门主之位时都会被自己的师父交待一句话：寻找一户跟这枚莲子有缘的人家，然后将莲子交给他们。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可是真要做起来却不知道费尽了多少代天机门主的心思都没有做到——跟这枚莲子有缘的人家？可是什么才叫有缘呢？就这么一句话，要让天机门主毫无目的地去找这样一户人家，那与大海捞针也无异了吧。
也所以，这枚莲子才一直都随着天机门一代代传承，直到无崖手里。
作为天机门的弟子，无崖自接手门主一位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一直在四方云游，看自己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那个有缘人，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找到了慕家。用无崖的说法是，当时的慕家自透着一股旁人闻不到莲花香气，无崖也就是凭着这一点认为慕家是与这枚莲子有缘的，于是也就进了慕家。
那时候的慕家正处于一片压抑之中，因为林止水刚生产完却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一出生就气息奄奄还一直陷入沉睡中。眼见当时的慕以轩就要这样夭折，林止水也才会一拿到那枚莲子就病急乱投医地将莲子种下了。无崖身为天机门的门主，当然非常精通相术，当下便为慕以轩算了一卦，结果当然是他福缘深厚自有宝贵，也才留下了那句让慕以轩以后有时间的话来君山一趟的话。
他只是，想看一看，与那枚跟自己师门一起传承了这无数岁月的莲子有缘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是，真的见到了慕以轩，他却发现以自己在看相一事上的功力，居然硬是看不出慕以轩的未来会如何——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对慕以轩不闻不问，就是因为他正在思索这个让他费解的问题。
看相一学，首重因果。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通过推算，无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却也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结论。也因此，他才会在今天出言试探慕以轩，而慕以轩的反应也便是最好的答案。
说到这里，无崖转过头有些发怔地看着慕以轩，“真的没想到，你原来是来自过去。现在想来，我这天机门，都只不过是某些人为了将这枚莲子传到你手里而创立的一个工具吧？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每代门主都必须要做的这件事了……”他的眼里，有着恍然，还有些慕以轩并不是太明白的黯然。
不过，听无崖解释了这些，慕以轩却蓦地有些鼻子发酸。如果真如无崖说的那般，这历史都能算悠久的天机门只是某些人向他传递这枚莲子的工具，那那些人，除了很久以前陪伴着他成长的人们，还能有谁？
他们，居然为他做了这么多……
炼狱中有人会那些普通人都嗤之以鼻的神鬼之术慕以轩知道，自己是因为那枚莲子而有了再一次的生命他现在也知道了，这些都联系起来一想，他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这样想来，为什么天机门的人会这么精通医卜奇门遁甲之类的东西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他还知道的是，像这样将一个人的魂魄强制性的留在一件东西里，要付出的代价，是施法之人自身的性命……
那些慈祥的面孔一张张浮现在眼前，慕以轩的眼睛终是不由湿润，世界何其大，这世上的人又何其多，可是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的，除了他们，又还能有谁？
看着眼中有着疑惑的无崖，慕以轩蓦地绽开一抹真诚的笑容：“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原来，我是这么幸运……”
自己的这次生命，是他们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才得来的，他又怎么能，辜负他们的心意呢？
章节59
在得知天机门的事之后，慕以轩又在君山待了几个月向无崖学了些以后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
君山上的宁静与山下的纷纷扰扰不同，在君山上生活了这么久，有时再想想之前在山下的那九年，慕以轩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道，山下的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不期然地，那些他之前刻意不去想的人，又一一浮上了心头，任飞扬、谈烨、武，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不知道，那些由他造成的伤害，现在，有没有稍微平复了一些……
由那些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时，慕以轩蓦地发现以往一整天都只是坐在君山顶那个湖泊前垂钓的无崖正坐在他面前笑意吟吟地看着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里，是满满的了然。
也不知为何，慕以轩突地就感觉有些赧然，不自在地转过脸，他没好气地道：“老头，我脸上难道还长了花儿了？”在被无崖晾了一个月之后，他对无崖的那点点尊敬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说起话来也是肆无忌惮的——若是让对无崖无限崇敬的那些人知道了竟然有人这样跟他们的偶像说话，不知道他会不会被那些人的口水给淹死。
在有了那些关于天机门的来历、关于慕以轩的身份的猜测之后，无崖在与慕以轩相处时也彻底揭去了他那世外高人的面具，若真要让慕以轩来形容一下的话，那就跟老顽童周伯通差不多。
促狭地一笑，无崖道：“以老夫之见，你现在的心思，恐怕已经不在山上了吧。既然这样，那倒还不如早早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见无崖言谈之间颇为认真，慕以轩微微一怔，然后道：“老头，我可还没把你会的东西掏空呢！”
无崖笑啐一下，“你个臭小子，也不过就这几个月的功夫就从我这偷学了那么多东西，居然还不满足！”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道，“我也不怕你把我会的东西都掏空了，只不过，你现在还有学东西的心情吗？我看，你的心，恐怕已经飞到山下那些事，那些人上了吧？”
听无崖这样一说，慕以轩却突地沉默下来，他不知道，在自己那不告而别之后，他们，是不是还是像以前那样……
向来无所畏惧的慕以轩，在这时候，却奇异地有些畏首畏尾来……
许是猜到了慕以轩心中所想吧，无崖高深地一笑，“有了以前的那么多经历，你不是该无所畏惧地吗？而且，山下那些你所在意的人，谁对你不是……”
慕以轩眼中倏地一亮，面上终于现出些恍然来。猛地站起身，他冲无崖作了个揖，“老头，谢谢你的这番话了，现在想想，有些事，我已经逃避了太久了，现在就该是好好面对那些事的时候了。我这就下山去了，你好好保重吧！”
说完，竟是再也不管无崖是什么反应就开始收拾起他本来就不多的东西来。
看着慕以轩忙碌的身影，无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心里感慨道：这世间最难懂之事，也就莫过于那情爱了吧……
收拾完东西，慕以轩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向无崖告辞之后便向着山下走去，待在君山的这几个月里，他早就把君山上下摸得一清二楚，再加上他又跟着无崖学了那么久，无崖布置在君山上的那阵法也早就困不住他了。
而在慕以轩的身后，无崖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喃喃自语道：“唉呀，刚才可忘了跟他说，他最近可是有些小灾小难的呢。不过，他现在都已经走远了，再加上这小灾小难的也并无大碍，所以，不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度有人上得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