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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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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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人笑了:我看你也不像会去自杀。 
  王妃想:是啊,现在谁还为爱自杀?早都活得世故了,感情早磨得粗糙了。 
  孩子又聪明,老公又没下岗。对方又说。 
  就是没本事。王妃笑道,为了让气氛显得正常些,她故意这么说。 
  什么没本事?对方说,老牌大学毕业生,不比现在,大学毕业是垃圾。 
  王妃想:也是。假如丈夫不写诗,也许是的。 
  你又年轻……那熟人又说。 
  我年轻?王妃应,你没看我这救生圈! 
  她恶毒地说,把自己肚皮一捏,简直自虐地。那人说:那是富态,生活安逸了,发点胖,值得。 
  也是一番道理。这是个深懂生活哲学的人。王妃想,跟他没什么好说。好在他不怀疑自己会去死,好歹给我开安眠药了。但是对方
只给开两片。这两片当什么用?还不够填牙缝。对方说,不能多开,会违反规定的。磨破嘴皮也没用。你吃完了再给你开吧!他最后说。王妃无望了,甩下处方单走了,还啐了对方一句。这熟人关系不要也罢了,她不需要了。 
  我就不相信这么严格!李杜说,贪赃枉法,胡作非为,这个世界什么罪恶没有发生,就这安眠药就会管得这么严?他们分头去找了。果然有一家私人小药店,不要医生处方单,而且可以整瓶卖。他们欣喜若狂,好像濒临死亡的人找到了神药。他们买了三瓶。李杜居然感激地对药店说:你们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他们却是相反着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李杜觉得很荒谬。 
   
  8 
   
  现在,只剩下把这些药吃下去了。然后,躺下,死。 
  李杜忽然想到要做一件事:把母亲托付给哥哥。这段时间他太亢奋了,几次自杀,居然把母亲给忘了。母亲很老了,没几年的人了。李杜留一封信给哥哥,让他照顾母亲,对他的死,能瞒就瞒吧!当然他也对无法还哥哥的钱,表示歉意。 
  写完信,他忽然又想,应该给这个世界留个遗言。对死去的人,人们往往有着乱七八糟的猜疑,或者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概说好话。那都不是他的愿望。他要说明,自己不是被逼着去死的,而是自己选择去死的,更不是那种死到临头了还苟且偷生,逃跑着,哀求着,哭号着,耍赖着的人,最后还是被笼子里的鸡一样被逮着去死。这些蝇营狗苟的灵魂,到最后不会后悔吗?既然总要死。李杜说起上个世纪中期古巴革命后,被判死刑者可以提出最后的愿望,许多人选择了由自己向行刑队发出命令:开枪! 
  我是为尊严而死的,活着是件屈辱的事,敢于结束自己的生命,是真正的勇者。李杜这么说,有点让自己青史留名的意味。 
  怎么把遗言发表出去?他不是名作家,没有人要发表他的东西。他想到了网络,听说那里是随便都可以贴文章的地方。他不懂得上网,向一个诗友问了几个热门网站,找了家网吧,在网吧里一个小年轻的帮助下,把自己的遗言贴了上去。他遮遮掩掩,但小年轻也没有觉得什么,在网上,这样的玩笑太多了。 
  他又在网上逛了好一会儿,他发现网络蛮好玩。 
  晚饭时分,他回家了。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王妃在尖叫。她又在骂孩子:你这孽债,还不快死!你这死崽……原来她跟孩子说待会儿要吃药,孩子一看这么多,就死活不答应。李杜觉得不该在最后的时刻这么对待孩子。他让孩子提出条件来,什么条件都满足他。孩子说,要吃肯德基。李杜说可以。到了这时候,还吃不起肯德基了?孩子又试探着说,还要给老师买金链条,当作告别礼物。李杜说:可以。 
  我要两条! 
  可以。 
  三条……孩子得寸进尺,涎着脸。 
  李杜也答应。 
  我要让全班同学都眼红我!小多说。 
  李杜笑了,孩子什么也不懂。 
  孩子很高兴,父亲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这么多好事,全齐了,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他的话更多了。在肯德基,他很积极地出主意:爸爸妈妈,我们吃鸡桶套餐,合算!那么一大桶才五十五元,要不然一个鸡腿就要七元了,三个鸡腿就是…… 
  他精明地盘算着。李杜和王妃禁不住又想起他偷爆米花积卡片的事情来。李杜又想:如此对生有着设计的孩子,他真的愿意死吗?但遗言已经发出去了!他马上对自己说,已经不可能了!他用这个理由阻止住了自己。他感觉自己是身不由己,被推着滑向死亡。 
  王妃则谩骂起孩子来。不这样,就无以抵制自己的柔弱,抹掉她心中对孩子的真爱。真感情总是在常态下静静伫立,默默流淌着的。她要在疯狂状态下把它搅浑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对孩子说:好,全依你,我们吃完回家! 
  回到家,他们打开了药瓶,李杜给孩子拿药,王妃就去给孩子倒水。小多很满足,说到做到,就吃了。孩子吃一片,王妃就问:没事吧?孩子摇头。又吃了一片,王妃又问:没事吧?孩子要说话,把药片卡在嘴里没吞下,就叫苦。王妃赶忙再给他一口水。下一次,等孩子吞下水后,她又问:真的没事?孩子一动咽喉,水呛了,咳嗽起来。李杜说:不要打岔吧,孩子吃药,噎了。 
  王妃闭嘴了。孩子终于把药吃完了,她忽然扑上去,搂住孩子狂吻。孩子嗷嗷大叫了起来。挣脱出来,孩子的脸已经被她亲得青一块紫一块。 
  把孩子哄上床睡,夫妻两人一直不肯离开。看着孩子睡下去,他们感觉孩子像飘起的风筝,越飘越远了,无法控制,那绳要断了。他们要去推醒儿子,他们同时伸出了手。他们的手拽在了一起。她看他,他也看她,都冷静下来,把手收回去了。 
  现在,剩下他们自己解决自己了。万里长征走到了最后一步,无比的疲乏,但又微微有着兴奋。他为她拿好了药,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份。她为自己倒了杯水,也为他倒了杯水。两个人相敬如宾,像国王和王后那样,那样亲近,又那样冷漠。 
  灯关了。夜很静,他们能听到彼此喉咙的声音…… 
   
  9 
   
  ……李杜望见天花板上有个蜘蛛网,上面有只蜘蛛。它会动。他感到奇怪,它怎么会动呢?这样一想,他发现自己是醒着的。他怪异地看周围,看到了王妃。他霍地坐了起来。难道自己看到了鬼? 
  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桌子、椅子、桌上的钟和笔筒、挂衣架、王妃的怪怪的香水味道,还有被子的油腻味。可是,这一切都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呀!他蓦地感到可怕。就好像灾难般的高考已经过去了,突然又被抓回来重考。 
  他听见有人在外面唱歌,是儿子!他唱得五音不全,但是很高亢。他几乎晕倒。他明白了。那安眠药出问题了。这时他又听到了电话铃声。 
  他望着电话,躲避着。他不想去接,他不想接受这个现实。电话铃把王妃吵醒了。她看到他,猛地跳下了床,惊骇地望望他,又望望电话。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她记起自己刚才已经走到了天堂的门口了。她一路上还一直提心吊胆,会不会杀出个程咬金?会不会被拉回来?但是一切是那么顺利。她简直惊喜自己运气这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她甚至还回头望了望人间,生出几丝悲悯来。眼看着天门打开了,她却掉了下来。 
  一路上她还留心有没有痛。但是不痛。敢情没有痛,就是不真实的。不痛是不可能的,梦中才不会痛。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怕痛?因为怕痛才去选择安眠药的。 
  小多跑进来了,问父母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把电话接了,自己跟对方大讲了起来。他说:我刚去天堂了! 
  对方问:天堂?天堂好玩吗? 
  小多答:一点也不好玩!也有老师逮着要你做作业。爸爸骗我! 
  李杜猛地感觉烦躁。这样一感觉,人也全醒了。他喝令小多把电话给他。是一个诗友打来的。诗友早上看了网上的帖子,将信将疑,打来了电话。我就知道是假的!现在诗友说,哈哈笑了起来。 
  李杜说:不是,是真的! 
  对方说:得了吧!难道现在是鬼魂在跟我说话?这时代还有几个海子?不过,还真有人在惊呼又出了个海子了!你上网去看看吧!你出名了,你还真出名了,真成功!比央视《欢乐英雄》上的“挑战极限真人秀”还成功!这是你最好的作品,它的影响力已经冲出了诗界文学界……对啦,我给你网址,你自己去看吧! 
  李杜记下网址,立刻跑到了最近的一家网吧,打开网站。他看到了那个帖子: 
  '蚂蚁':又一个诗人自杀了!又出了个海子! 
  他心里一阵温暖。他蓦然想:假如我真的死去了,就感觉不到这温暖了!他继续看下去: 
  '王漾':中国作家自杀的太少了,所以出不了伟大作品! 
  '宁波少帅':鲁迅先生说过:她用她的死,使苟活者失去了重量! 
  'diandaozhongsheng':这不是鲁迅说的,瞎掰! 
  '文学先疯':中国作家自杀的太少,在太少的自杀者中,也几乎是诗人。小说家哪里去了?他们编故事去了。 
  'Worm':请哪位朋友介绍介绍诗人李杜!我们视线低矮,对高处往往视而不见。 
  '耻':我怀疑!因为我曾经试过。当然如果真有此事,我愿向死者谢罪! 
  李杜肩膀一缩,害怕说话的人看到了他。还有一个叫“小说家陈希我”的帖子: 
  要说试过,我讲我自己的经历吧!2005年初,某个事件几乎把我击垮了。一天。我从我所在的福建师大图书馆最高层往下望,我蓦然觉到了吸力,死像旋涡一样要把我吸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脚登上了唯一可登的栅栏横杠,我的身体一半在栅栏上了。只消向外倾,我就可以翻下去。可是我的身体一向外倾到一定程度,就被扳了回来。又倾,又被扳了回来。好像身体里装着平衡的水,不,简直是古代的欹器,满了倾覆,倾覆了又满,满了又倾覆……我又进攻性地向外撞,嗯——呀又反弹了回来,像撞上了橡皮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小子哎,回去吧,我现在不收你!可是我身边没有人。这楼层的借书室全关门了,一个人也没有。我回到了家,浑身冷透了,湿透了,躺床上几天起不来。你可以战胜得了活,但你战胜不了死。我只能在写作中战胜死,让一个叫李杜的诗人和一个王妃的情种去死。  李杜一愣,恍惚了。我死了吗?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责任编辑 宁 肯 
“京派”的三幅漫画像
止 庵 
  一 
   
  多年以后,沈从文说:“实际上并没有京派。”(一九八○年六月二十一日与金介甫的谈话)此语出诸通常被看作该派中坚,亦为这一名目的“间接创造者”之口,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另外一位向被列入此派的作家师陀,也说:“我不记得朱光潜、刘西渭曾讲过我属于‘京派’,当时在北平的作家,如冯至、吴组缃等,全不属于‘京派’。”(一九八八年一月二十六日致杨义)——长期以来,“京派”既不是个好名目,也不是个准确的名目。 
  现在用法自然不同。在各种文学史、论著、文章,乃至选本之中,均以“京派”指当年一批作家:沈从文、朱光潜、周作人、林徽因、俞平伯、冯文炳(废名)、刘西渭(李健吾)、杨振声、凌叔华、朱自清、李长之、冯至、芦焚(师陀)、萧乾、曹禺、何其芳、李广田、卞之琳、林庚、常风等。虽然当事人所说,容有出入。前张师陀的话是一例;朱光潜则云:“‘京派’在‘新月’时期最盛,自从诗人徐志摩死于飞机失事之后,就日渐衰落。”如此,“新月派”亦当归为“京派”。另一方面,他又说:“《文学杂志》尽管是‘京派’刊物,发表的稿件并不限于‘京派’,有不同程度“左派”倾向的作家如朱自清、闻一多、冯至、李广田、何其芳、卞之琳等人也经常出现在《文学杂志》上。”(《自传》)如此,前列名单又要缩减了。 
  《辞海》释“文学流派”云:“在一定历史时期里,对现实与文学的关系的看法或主张大致相近,艺术倾向和创作风格也相近的作家自觉或不自觉的组成。”论家竭力找出上述作家“对现实与文学的关系的看法或主张大致相近”、“艺术倾向和创作风格也相近”之处;尽管承认“作为一个文学流派,其成员的群体意识不强,他们既没有统一的、十分明确的文学口号,也没有有意识结社成派的行为与打算”。对照《辞海》的说法,这大概算是一种“不自觉的组成”罢。只是“一定历史时期”之具体起止,迄未敲定,而这就牵扯到人员构成,是以名单时见增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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