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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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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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俞琴左挑右选买了盒优质玫瑰花作为给吕晓苗的回礼,288元——这次吕晓苗送了她一支唇膏,一管时空精华素,都是不便宜的牌子货。俞琴想,自己的回礼也要正式些,拿得出手些!盒中,匀称娇艳的玫瑰蓓蕾用玻璃罐装着,像活在生前枝头,小姐介绍此乃美容良品,冲泡饮用理气养颜,益气活血,奢侈点还可以泡玫瑰花浴。俞琴自己是舍不得拿288元沏了泡浴了的。买房加装修,家里底子就薄了。一薄俞琴就觉得没安全感,像雨天立在棚里,生怕风大些屋顶会刮跑,就想使劲多攒些把房子再夯厚实些,但这次的钱是必须花的。女人间还能送什么呢?没比容颜更紧要的了!无论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对美有裨益的东西女人总归用得着。 
  俞琴拎着精致礼盒走在路上,人好像也跟着骄傲起来,奢侈起来,好东西带给女人的感觉真不一样啊!等红灯时,马路对面有个女人挺特别,衣着随意,气质却雅,俞琴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穿得其实挺低调,她周身没一样闪亮的,
但全是那种有“格”的好东西,包括鞋和拎包,俞琴忽然意识到,和吕晓苗比,她在挑选礼物上其实已然露怯了!吕晓苗把那管唇膏和精华素朝她随意一递,轻巧得就像递给她一份报,但一样抵一样啊!再看自己手中的礼盒,隆重,精致,内容只占体积一半——俞琴想,自己总在挑那些包装看来体面的礼物,生怕怯场,不够份,她挑选的礼物那真叫礼物啊,不折不扣的礼物,像农民企业家们出国扎着的领带,西服袖口上舍不得摘的商标,这个联想让俞琴心里有些发虚,方才拎着礼袋的小小得意劲儿顿时没了,反有些气短。 
  吕晓苗八点多就回来了,俞琴本以为她会很晚回来,会和那个她所不知道的人待得更久。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雾,明天,明天早上吕晓苗就要走了!不知多久再能重聚,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薄雾里华灯闪烁,情侣在路灯下热烈激吻,俞琴说,走,去唱歌!她知道吕晓苗的歌唱得好,在学校还上台演出过。 
  起初俞琴嗓子有些放不开,她看过一篇衡量女人青春指数的文章,说女人年轻与否的一个标准是每月要学会一到两首新歌,以这个标准,俞琴想,自己真是老了!她会唱的歌还大多是大学时代的,不过吕晓苗很善解,她一气点了十几首歌,全是学校那会儿流行的老歌,《心灵之约》《恋曲1990》《九月的高跟鞋》……唱着唱着,她们就投入了,深情了,感动了,歌声里,她们青葱一般难忘的岁月啊!五陵裘马自轻肥的时光啊!再后来她们瞎点一气,《妹妹找哥泪花流》《大哥你好吗》《快乐老家》《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只要会哼几句的她们就点,边笑边唱,唱不下去就掐了换下首。两个女人在包房里疯着闹着,俞琴把嗓子都快唱哑了,笑出了眼泪,真痛快啊!吕晓苗调大音量,选了首劲歌跟着狂扭,俞琴也一块儿摇摆,心房被震得七上八下,她知道过了这个夜晚她很难再有这样尽兴和恣肆的时刻了! 
  出来时,雾还未散,在出租车上她们突然都无语了,纵情后的疲惫裹挟着她们。过去时光的歌声还在她们心里回荡,在她们心中激起不同涟漪。吕晓苗望着窗外,俞琴看向前方,出租车内嘶嘶啦啦放着张惠妹的《听海》,“听海哭的声音是谁又被伤了心……就当最后约定,说你在离开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吕晓苗的头发被风吹得扬起,俞琴看不见她的脸。 
  回去后,吕晓苗在阳台用手机打电话。俞琴让她用座机打,吕晓苗说,没事!别影响你们家江涛——江涛不披衣作伟人踱步状了,这几日改客厅看电视,一部爱恨纠葛的国产言情剧让他很快看上了瘾,江涛从不爱看外语片之类,还有那些国内第N代导演们的作品他也是一看犯迷糊,比如《小武》《头发乱了》什么的,他觉得都装腔作势,平时俞琴倒也不觉,此刻就为他的品位暗地脸红,恨不得停电才好。 
  阳台挨着主卧,隐隐传来吕晓苗轻柔言笑,让俞琴想到四月聚拢的粉花苞。她迷糊地想,传到对方耳朵就绽放成花朵了吧。自己方才的客气可真多余,吕晓苗是不便在客厅打,才特意去阳台打的呢。 
  俞琴对电话那头的人有了些胡乱猜想,但连个方向头绪都没有,只能是建立在国产电视剧情基础上的瞎猜。如今的吕晓苗和她隔着些什么,如她身上保加利亚精油的芬芳,保加利亚,俞琴只知道那是座玫瑰之国,位于巴尔干半岛东部的一个小国,除此外一无所知,如同她对吕晓苗这些年情感史的了解。那些吕晓苗身后的男人,他们的音容,嗓音,故事,他们和吕晓苗间的千丝万缕,她想那一定是相当丰富的!写出来收视率不会差。而自己这点经历和吕晓苗比,俞琴想,那真是浅到了脚脖子!她异性朋友婚前本就不多,婚后更陆续告退,及至有了儿子聪聪,这团体基本成了寂寥的遗址——对方还不一定会再故地重游,顶多就她无聊时进去转上一圈出来吧? 
  厨房煤气灶“嗒”的一响,江涛又在煮东西,一场言情剧演下来他总是又饿了,像剧中爱得出生入死的男主人公是他,这时他一定得来碗方便面或速冻饺子,再捎上一肚子热汤热水上床。 
  江涛夜宵吃完了,吕晓苗的电话还没打完。俞琴躺着,绿底细条纹的被子,她觉得自己被一片水草缠绕。吕晓苗上床时她还没睡着,但她没说话,她累了,不知道为何,有种劲像水流般从她身体里流走了,流得那么快,让她有些吃惊与迷惘。明天,明天吕晓苗就要走了。她们应当彻夜长谈的不是吗,应当再聊些体己又私密的话,夜很静,风从半开的窗户进来打个转又走了,她知道吕晓苗也没睡着。 
  次日,吕晓苗不让俞琴送,她坚持在院中分手,自己打车去机场。俞琴今天本要开一天会,也不便请假,“那你一路平安!”俞琴上前拥抱了吕晓苗,离别的意味忽然就在薄雾中荡漾开来——雾是种奇怪的东西,好像会径直飘进人心里。在雾中,人的身体轻了,而愁绪就忽然重了。 
  俞琴鼻子刹那有点酸,她仿佛不只送别吕晓苗,同时正式地送别自己永远流走了的青春华年。它们不会再回来了,在她的一生里,永远就此隔着海隔着山!而她和吕晓苗下一次相见又要到何时呢?人生就是这样一路小跑着逝去的!她们相互说着道别珍重的话,约明年一定抽空去哪儿旅游(其实都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隔着出租车后窗,俞琴把手都挥酸了。 
  会议室闹哄哄的,沏茶的,和领导套近乎的,女同事衣着都较往日繁茂——开会亦算她们的节日,可集中展示下新添的衣帽鞋袜,平日只穿给同科室的人看有多少劲?况且今日领导们都在。烟雾混杂着皮革气味,是俞琴熟悉了并将继续熟悉下去的味儿。俞琴也和同事说笑,比起几天前,心里有些不同的微妙滋味,不过,很快会过去的,她知道。 
  会开到一半,俞琴接到吕晓苗电话——机场大雾,飞机要延误了!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时间。俞琴转身看窗外,果然,雾更浓了,楼群像宣纸上洇糊的画。 
  快中午时,俞琴溜出来打电话给吕晓苗,她在那头说机场刚通知,据气象消息,今天可能无法起飞,具体起飞时间再等通知。 
  俞琴说,那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上任不久的新领导还在以饱满热情宣讲条例精神,展望单位光明前景。俞琴急得要命,看这架势,组织大伙吃完盒饭再开也未可知,她找空溜了。回家一会儿,门铃响,吕晓苗拖着大箱子站在门口。因为事前告别过一道,此刻的相见就有一丝尴尬——好像先前那道情深意切的告别突然不作数,全取消了。 
  俞琴忙着做饭,边和吕晓苗聊着天气机场,脑子里却考虑要是下午的会若开晚了怎么办?看这天气,吕晓苗今天不一定能走成,她本来还打算今晚加班的。 
  按说,比起陪十年未见的同窗好友不比开个破会,加个班重要?俞琴却是有苦说不出。近期单位拟提拔几个正科,她在人选名单之列。指标有限,竞争无限,预备人选们个个暗中铆劲,跃跃欲试,就看谁能撞线。俞琴看在眼内只觉可笑,然而不禁地,她心里亦感压力——有期待才有的压力。同单位待着,谁甘人后?谁不想往上紧着走两步?那些学历能力不如她的凭什么就提了?凭什么?!这次提拔如同一个气场,不由分说地把俞琴卷进去了。先前她以为自己不屑这些,但真在人选名单中听到自己名字起,心里立时却有了别番滋味,她想自己其实也不能真免俗啊,真有个提拔机会,她一样着急,一样想多个名分。 
  最近在考核的关键阶段,俞琴想自己即便不像别人那般铆足劲地表现,起码上班开会准点儿,工作都做利落了吧,免落下话柄。可看新领导风格,今天这会不知道开到下午几时。果然,下午会一开就呈无边趋势。先是各部门领导就近阶段工作做发言,新领导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插上一些见解——新领导可能在统战口子工作太久,思维一旦发散起来那叫一个没边,从风扯到牛,又从牛扯到牛顿的苹果,等他再扯回风,这圈风刮了有近半个钟点。俞琴想从后门溜,又怕没准就提到她那摊分内事上,到时她人不在可就麻烦,她本想让同事替她遮挡几句,说她忽然不舒服啦之类,但找谁呢?别部门同事不合适,而同科室的似也没一个合适。她对桌的冷玲是绝不会的,按说同个科室,年纪也差不多,关系坏不到哪去,但因为冷玲没嫁着一个好老公,那些“按说”就更加剧成冷玲的怨了,更何况这次冷玲也是科级预备人选之一!从小县城出来的冷玲,中专毕业通过一个远亲留城后,憋足劲要找个硬件好的男人,但心太急反被豆腐烫了。她被一个也不知怎么混出国的男人隔山隔水地骗了,匆忙结了婚,冷玲还一心指着日后也办出国呢,男人却混不下去回来了,也没正经事,成天瞎混。冷玲悔得肠子都青了!男人死赖着不离,儿子又小,冷玲的脸就一直冷着了,比入冬的水还冷,当然,这些事她从不在单位说,但Y城能有多大?而且看看冷玲的脸就知道了。 
  相比,对桌同事俞琴的婚姻幸福多了,江涛无不良癖好,除了赚钱就是老婆儿子热炕头,下雨还会打个电话来问俞琴要不要接。再有,冷玲租着一套旧房,而俞琴的房子地段装修都不错一是江涛公司最后一拨福利房,费了不少劲总算拿到,自己只出了小头。她公开的幸福无疑刺痛了冷玲秘密的痛苦,冷玲对俞琴一直冷淡,反倒和科室另一个女人曹柯关系热乎。曹柯嫁的是二道婚男人,虽她自己在实质上早不止“二道婚”,但名分究竟未婚,气势上压了对方一筹,加之对方婚后谢了顶,她在家气焰愈高涨,在单位亦骄横,成日蜚短流长,包括没少嚼冷玲的舌头,但冷玲反过来和她还有说有笑,却对俞琴冷着,这就是女人,俞琴悲哀地想——她能原谅一个女人的饶舌八卦幸灾乐祸,却不能原谅一个女人比她嫁得好,过得幸福!这股恨那是绵绵无绝期,直往命里去了的! 
  科里统共三个女人,她俞琴还能指着谁临时有个事替她遮挡几句?但这些能和吕晓苗说吗?不能!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琐碎,无聊,憋屈,像东西捂久了孳生出蚊蝇一样,这些都是单位的必然产物,用多少杀虫剂也杀不死。这些事和吕晓苗做的事比起来多么庸碌啊!吕晓苗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那是花红柳绿春光旖旎,而她只是满城风絮灰茬茬一片望不见长安!但这就是她的生活啊!令人生疲,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旱涝保收,哪能说撂开就撂开?纵比不上吕晓苗的牛排,在这个城里这单位也算得块较丰满的鸡肋了,用力啃啃还能啃出些肉来。 
  六点十分,冷玲起身添水,给周边同事们,还有新领导的大茶杯,稳稳地,殷勤地满上了。俞琴在心里冷笑一声,冷玲平时在办公室不怎么喝水,一开会她就跟吃了盐似的,左加一次,右添一回,借着那只热水瓶的劲把身段弄出一波三折,别人不知,当她俞琴看不出!今天冷玲穿了件银灰紧身衫,质地一般,勾勒得却到位,走到新领导身边添水时,她温存又谦逊地那么微微一笑,像给其他同事添水一样——俞琴却读出了不同意味,前面那些笑全是铺垫,只有这一笑那是真刀实枪花了工夫和气力的!走过俞琴身边,俞琴闻见股香水味,想必这香味刚才也在新领导身边缭绕过了,俞琴在心里哼一声,心里暗暗使了点劲,这次提拔绝不能输给冷玲!当然她也知道这较量的不易,自己除了学历比她高点,并无多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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