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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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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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市长说,我非常想听听你们真正的对话。 
  白作家举着空杯对荔枝说,再拿一瓶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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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白作家和何泥的对话在他们没有醉之前只是个热身,后来他们渐渐地醉了。何泥是从来不喝酒的,今天荔枝怎么拦也拦不住他,他非要和白作家喝好。李市长感到很疲惫,他几次对白作家说,你一路辛苦该休息了,可白作家说,我不把酒喝好,怎么能休息。就继续喝,出于礼貌,李市长就没有再劝他们。最难堪的是荔枝,她甚至都从何泥手里夺过了酒杯,可何泥又端起了另一个酒杯喝起来。 
  李市长小声对荔枝说,现在才八点多钟,有两个小时够他们闹的了,让他们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不好。李市长离开了座位,坐在了雅间里的一个沙发上,但这并不影响白作家和何泥狂饮。 
  李市长仰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这时作家和哲学家的真正对话才刚开始—— 
  你以前写过的作品我读的不多,而你的《女人在树上匍匐前进》我全看了,还看了两遍,你的文笔很幽默,但我总感觉你的小说在粗糙地诠释一个简单的哲学命题,那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男人为什么在树下愉快地呐喊,是不是男人死不了就一定赖活着;为什么女人在树上匍匐前进,是不是女人不想赖活着,而寻找好死? 
  当然,我的小说不可能形象地论证一句老百姓的生活俚语,其实在我的小说当中埋藏了一个诡计,那就是想好好活着的人,命运总不让你好好地活,本来活得不好的人,命运给了你许多让你好好活的机会,可你仍然活不好。这对你来说可能就是生存的哲学,而对作家来说,这是不能缺少的戏剧性冲突。有些戏剧冲突是人为的,而真正生活中的戏剧冲突是自己制造的。我喜欢把我放在自己的小说里充当一个自卑的角色,这种自卑不是自我嘲弄,而是我在嘲弄我不敢嘲弄的人。 
  这是作家的无耻,哲学家绝对不做这种蠢事。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我的导师查理·都曼领着他的四个学生,当然也包括我,上了我们学校的六楼,我们站在六楼的一个阳台上,一块儿往下撒尿,我们的尿一块儿落到了一块牌子上,那块牌子分别用英文、法文、德文、中文写着:自由和权利。自由和权利是不能相容的两个哲学词汇,或者叫社会学词汇。我们在鄙视权利的同时,也对自由充满绝望。我们的举动被誉为都曼撒尿风波,后来也成了虚伪的自由和权利的代名词。你们作家就不会这么赤裸裸地反叛生活,挑战社会。 
  那你就错了,你低估了作家的价值。法国诗人欧仁·鲍狄埃创作的《国际歌》在某一个特定时期,全世界曾经有十九亿人在歌唱,整个地球都被欧仁·鲍狄埃的歌词震动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列宁也说过,作家把人类的精神照亮。 
  你的小说有一个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情节,有一个女人在吃鱼的时候不慎将鱼刺卡在了喉咙上,使她痛苦不堪。她的男友为了表达对她爱情的真挚,也是为了给她减轻痛苦,或者叫做和她一道遭遇痛苦,这个傻老爷们儿故意将一根鱼刺吞了下去,也卡在了喉咙上。和这个女人一块儿享受痛苦。当年阿Q有了精神胜利法,这个傻老爷们儿继承和发展了阿Q精神,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社会发展的不可预测性也让人性的进化出现了不可预测性,如果人类把痛苦摆平的话,再去制造更多的痛苦,那简直就会形成一股势不可当的非病理性的瘟疫,或者叫精神SARS症,从这个败笔中也可以看出你这个作家的颓废…… 
  颓废是作家的品德。就像哲学家的颓废一样,只有颓废才会让文学复兴或者让哲学复兴有一个契机。颓废也会让一些无聊的作家休眠,更让一些痴呆的哲学家们去疗养。 
  老白,那你应该算是该休眠的作家了。 
  不,何老师,你可以不去疗养,你可以在你的学生中展示你哲学的痴呆。 
  老白,你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如果你认不出我的话,可以让你的夫人来认认我,我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两个人的伟大对话的句号是作家抛出了一个杯子砸到了哲学家的脑袋上,哲学家抄起了桌子上的一块儿玉米贴饼子,砸到了作家的额头上。两个人最后把桌子都弄翻了…… 
  荔枝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也离开了桌子,坐在李市长沙发的另一端,她也昏昏欲睡了。她和李市长同时被桌子翻了的声音惊醒。荔枝吓得站了起来,骂道,老何,你咋这么没出息! 
  李市长却显得很冷静,他拽着荔枝说道,没关系,这是他们高兴的结果。李市长让候在雅间外的两个司机进来,把大醉的作家和哲学家搀了出去…… 
  十几分钟之后,他们都到了宾馆。 
  白作家被安排在客房里躺下休息了。何泥坐在宾馆的走廊上起不来了。李市长说,别让何教授回去了,你们两个也开一个房,让何教授休息。今天我没有控制好宴席的局面,也怪我。 
  荔枝难堪地说,市长,怪我,怪我没把老何调教好。  李市长说,何教授天生就不是一个被人调教的对象,他只能调教别人,你这么优秀,不也是何教授调教的结果吗? 
  荔枝把何泥搀到了客房里,连衣服也没脱,就把他按到了床上。荔枝觉得今晚是她最难堪的一个晚上,何泥让她很没面子。荔枝在难堪的同时也在让自己更冷静一些,她仿佛觉得今天的难堪是李市长制造的,李市长可能会预料到老何和白作家的相见注定会制造出一个闹剧来,这个闹剧的上演就让李市长把一个机会等来了,那就是荔枝工作出现了严重的失职,至少荔枝在他李市长面前有了失误,这样,就得等待着李市长的发落。荔枝笑了,她在想着霍金在《时间简史》中的论断:我们在时间这个巨人面前永远会被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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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枝没有犹豫就敲了李市长的房门。李市长将门拉开,见是荔枝,就说,还有事吗?  荔枝觉得李市长这样问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李市长装着疑惑的样子。荔枝说,想在你房间里坐一会儿。 
  李市长说,何老师怎么样?如果醉得厉害,就让司机洪师傅去药店买点醒酒灵。 
  荔枝进了房间,顺手就把门关上了,她坐在沙发上说道,我们家老何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没啥事儿,现在他睡了。今天他喝得这么多,也是因为他遇到了知音,还有,他也看出了李市长平易近人,他这么喝也是没把你李市长当外人。 
  李市长说,何老师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也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满脑子都是哲学思想,但是在生活中,他又是一个没有哲学的人。 
  荔枝说,你说的太对了,他有的时候就像一个孩子,在课堂上和在生活中判若两人,一个是爷,一个是孙子。 
  李市长说,无论他是爷还是孙子,都是可爱的。 
  荔枝说,这么晚了,我又来打扰你,很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事儿,我只是觉得今天老何有些过分,这也是我工作的失误,这件事儿要是传出去,影响会很不好,所以,我必须要给你认个错,我也愿意接受你的批评或者处罚。 
  李市长说,你多心了,其实今天一点儿也不怨何老师,我这个老同学白作家,我对他非常了解,他是个人来疯。在大学的时候他就这样,如果都是男同学在一块儿扎堆,他就像个孙子似的,有时一言不发,如果有女同学在一块儿,他就话多了,如果有漂亮的女同学在一块儿,那他就是个演说家,尽显他的天才本事……今天的宴席上有你,他的德行就露了出来。 
  荔枝说,看来是我惹的祸。 
  李市长说,对,就是现实流行的话,都是天使惹的祸。 
  荔枝脸红了,李市长这样说无非是对她做出的一种暗示,李市长对女人表达爱慕的方式很隐晦。就说,市长,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白作家认为我漂亮,他在宴席上夸我的话一听就能听出来,都是一些文学语言,如果放在另外一个场合,他见到另外一个女人,也会这么描述。 
  李市长说,男人的内心世界其实是一本打开的书,尤其是快到中年的男人,他们欲望的表现喜欢裸露,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成熟。 
  荔枝说,我总认为自己不是漂亮的女人。 
  李市长说,一个漂亮的女人从来都不会说自己漂亮。我倒十分欣赏漂亮的女人承认自己漂亮。荔枝,你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你同时又是一个有缺憾的女人。作家杜拉斯说过,女人尊重自己的性别就要尊重自己的美貌。女人尊重自己的性别,其实就不要把自己放在性别的边缘,我不太喜欢有男性化特征的女人,不管她有多么漂亮我都不喜欢。你不要介意,我并不是说你有反性别倾向,而是我感到你有深化性别的倾向,就是说,你有的时候比女人还女人,比如,有时你太神经质,你把你周围的许多平淡的东西却看得不平淡,你在生活中的疑问太多,还有,你对什么都怀疑,你总在生活中找自己的错误,这样下去,你会很疲惫。我倒是希望你继续保持一个共青团干部的那种鲜活,那种单纯,让我们市政府秘书处充满生机,市政府秘书处现在有十六个人,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了五十一岁,这很可怕。我们这座城市是个年轻的城市,市委常委的平均年龄在四十七岁,但我们这届领导还不具备转型时期市级领导干部所具备的那种时尚。 
  李市长的这番话让荔枝很感动,但荔枝对李市长说到的时尚仍心存疑惑,就说,您认为市长应该具备的时尚是什么?会开车,精通一门外语,熟练地使用电脑,会欣赏法国音乐大师保罗·莫里哀的音乐,要有情人? 
  李市长乐了,说得很好,不过还要有补充。比如,喜欢宠物,早晨能在大街上和普通百姓在一块儿跑步,或者能在晚上拎着菜篮子到菜市场买一条活鱼,到基层现场办公的时候休息时可以跟大家一块儿讲一段荤笑话…… 
  荔枝怔了,这些你都具备? 
  李市长说,我当然会开车,不过,我比别的市长更时尚,我不喜欢轿车,我喜欢跑车,喜欢吉普,去年我回家给我父亲过生日,就是我自己开着吉普回去的。我英语不行,我俄语和日语的水平较高,我去年去俄罗斯乌苏里斯克的时候,和市长普里扬诺夫在晚餐的时候用俄语交流得很好。我也读过日本大江健三郎的原文作品。我喜欢美国乡村音乐。我喜欢养宠物,但不是狗也不是猫,是两只刺猬。早晨我也起来体育锻炼,不过不是和普通百姓一块儿跑步,而是和我的一位朝鲜族朋友在他的跆拳道馆学跆拳,我也去菜市场买菜,不过我没买过鱼,我买过乌鸡。我也和基层的同志开玩笑,不过我的荤段子不多,有几段还是从市委曹书记那儿学的…… 
  荔枝笑了,你还有一个重要的时尚没说,你有情人吗?  李市长说,这是个隐私,是不能对别人说 
的。不过今天你问了,我可以对你说,有过一个,不过已经分手了。   荔枝说,你还会有吗?  李市长笑了,应该会有。  荔枝说,市长,今天晚上你也看到了,我在宴席上也喝了不少酒,从生产队食堂出来的时候,其实我也有了醉意,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彻底清醒,假如我现在还没有彻底清醒的话,我将冒昧地问一句,你的下一个情人会不会是我? 
  李市长不笑了,说,肯定不是你。 
  荔枝心里很复杂,如果不是李市长的情人,应该是她的幸运,同时也是一种不幸。从调到市政府的那一天开始,她提心吊胆的就是,李市长会不会按照他精密的安排而慢慢地使她成为他的瓮中之鳖,而现在看来,李市长把她调来,并没有个人企图。而此时荔枝心里也有一种失落感,那就是李市长并没把她看作一个优秀的女人。 
  荔枝说,市长,以前我对您并不了解,但今天我跟您的谈话让我感到了您的魅力,同时,也让我更加敬重您。您作为我的上级领导,我倒希望您不断地指出我的缺点和错误,无论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需要您指点。 
  李市长说,你在工作上和在生活上存在着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把简单的东西变得复杂了,而把复杂的东西又看得简单了。 
  荔枝说,说得好。我会慢慢克服。 
  李市长看了看表,荔枝知道是示意她该休息了。荔枝就起身走了。她推开门的时候,让她怔了,白作家倒在了李市长房间的门口。她吓了一跳,李市长示意她不要喊,他和荔枝把白作家搀了起来,白作家醒过来,说,长庚,我走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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