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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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 上-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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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另一段话却又赫然浮现: 
  “姐姐,我不会杀他。绝不。不管今后会因此而遇到什么,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甘愿爱上长生的,是他;甘愿让长生舍弃一切的,是他;甘愿令长生沉迷的,是他;甘愿欺骗长生的,是他;甘愿伤害长生的,是他;甘愿牺牲长生的,还是他! 
  他上官清明心甘情愿做了这么多事,不论那是对是错,终是已经做了,再无回头的可能。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那句话化作了澎湃的潮水向他卷来,让他在奔腾的浪中载浮载沉,无法自拨。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是,爱上了长生,不悔!让长生舍弃一切,不悔!令长生沉迷,不悔!欺骗了长生,不悔!伤害了长生,不悔!牺牲了长生,仍不悔! 
  如此,他日纵是死在了长生手上,也是应得!——他,永不悔! 
  ——就算他日真命绝于长生之手,他,心、甘、情、愿! 
  收回了手,带着些许怆然,些许伤痛,些许苍凉,上官清明静静的笑了:长生,我不再害你。 
  高欢双手如勾,在顾长生的心窝不住抓扯,端容诵念道,“一切般若智,皆从心而生。从闻入理,闻理深妙,心自阅明,不居惑地。” 
  顾长生只觉聚集在心尖上的活物都在汹涌着,咆哮着,似要破土而出。 
  高欢突然发出一声大喝,那喝声霹雳似的,震得烛光急剧的跳动着。 
  随着高欢那一声大喝,顾长生只觉心窝剧烈的一痛,似有什么东西奔了出来,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顾长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忘怀阁中自己的房里,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却又出奇的轻松畅美。 
  “好了好了,如今你经脉皆通,功力尽复了。” 
  听到这个欣慰的声音,顾长生这才发现,高欢静坐于一旁,头发凌乱的披散着,面色苍白之至,连嘴唇也透着灰白之色。 
  顾长生一惊,“高欢,你怎么了?” 
  高欢无力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太疲倦了。只要休息够了,自然就没事了。” 
  “……要休息多久?” 
  “过五个月圆之夜,应该就可以了。” 
  五个月圆之夜,那就是五个月了。 
  除一次蛊,居然要休息近半年之久方可复原,那功力消耗得是多么剧烈! 
  突然间顾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欢,我……” 
  高欢一笑带过,起了身,吩咐他道,“你功力虽已尽复,但阳蛊刚除,仍是虚弱不堪。好好休息休息。” 
  看着高欢打开了房门,顾长生叫住了她,“谢谢你。” 
  回过头来,高欢轻笑道,“不要太感激我,我不过是为自己的商品出力。你若真觉得欠了我,今后多为我接几桩生意,多杀几个人就可报答我了——嘿,我高欢可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 
  高欢出去后,房中只余顾长生一个人,茫茫然的盯着窗外无尽的黑夜,此时他真的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恢复功力,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他诚然喜悦,只是偏又有着说不出的怅然失落:他跟那个人,再不能,生死与共了…… 
  那个人,他没有催蛊,放过了自己……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清明,你,……为什么,不杀我…… 
  第三章 
  那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盒子,色泽银白,造型古朴。 
  那只盒子被一只手握住。 
  那手,洁白,修长,指如春葱。 
  照说这样的一双手,理应光滑似缎,柔若无骨,而这双手,却偏偏老茧丛生,粗糙之至。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双手的主人。 
  这手的主人,是个蓝衣女子。女子斜倚在竹椅中,唇角含笑,那一笑之美,仿若明月自漆黑夜空中冉冉升起。 
  她随随便便的倚靠在竹椅中,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更现出一种无以言表的绝色。 
  高欢有些叹为观止的看着对面的女子,不明白世间怎可能有美到如此不可方物的人。 
  注视着手中银盒,女子慢慢说道,“这其中,就是此次我送过来的剧毒拈花一笑了。——拈花一笑,入喉即死。” 
  高欢不由失笑,“明明是至毒,为何取了这么个充满禅意的名字?” 
  女子徐徐解说,“昔年释尊说法,迦叶于一念间领悟,故拈花一笑。一念一刹那。而此毒,让人刹那即死,无痛无苦,于瞬间超越生死,寻得解脱,可不正应了拈花一笑之意?” 
  高欢抚掌赞道,“好一个拈花一笑。这毒,我要了!——明媚,这回你要的报酬是什么?” 
  “无偿为我提供四年我所需要的任何情报。” 
  “四年?”高欢一呆,随即怪叫起来,“明媚,你怎么一次比一次黑?价钱一次比一次开得高?” 
  女子神色未变,淡然自若的道,“中此毒者,死后面色平和,不用特殊药物,绝对检查不出死因。这毒,最适合用于暗杀。给你此毒,大利于你的生意,你说,它不值这个价?” 
  高欢呻吟道,“收了这毒,我就欠下你十九年份的情报啦。照你我合作的势态来看,极有可能我高欢会无偿为你提供一生的情报啊!” 
  “何庆华怎么死的?赵德泰怎么死的?冯大章一家八十余口是怎么死的?”女子的眼神变得锐利凌厉,语气却依然平静无波,不疾不徐的说道,“江湖上虽是悬案,但我一听其死状,便知道他们统统死于我所制之毒。这三人中的任意一个,你所得的报酬,只怕就足以买下一座城池吧?” 
  高欢只有干笑。 
  “就算你无偿为我提供一生情报,你也绝对赔不了本。”女子傲然笑道,“我唐明媚所制之毒,举世无双,千金难求。而你,得到我所制所有之毒,这难道不值?” 
  这女子,赫然正是四川唐门中仅有的二位执掌实权的女子之一、天下无人不识其名的唐门门主之女,唐大小姐唐明媚。 
  五年前,高欢直接找上唐明媚,欲以重金购买其所制之毒,唐明媚允了生意,却不要钱财,只叫高欢在半年内随时提供自己所需情报作为交换。高欢即刻答应,从此就开始了两人长期且稳定的合作关系。 
  摸摸鼻子,高欢苦笑道,“我一直认为美丽的女人总会比较缺少大脑,就算才色皆备,也总有些其他缺陷,但你唐明媚,是彻底颠覆了我这认知。” 
  初见时,她以五颗东海鲛珠为酬,欲求能让人中毒如生重病的奇毒。东海鲛珠,一颗便是价值连城,寻常人见了一颗也是欣喜若狂,更莫说是面对五颗之多了。而唐明媚,却看也不看那些鲛珠,只要她高欢的情报。 
  她问唐明媚何以弃珠不要,反重视情报? 
  唐明媚只是淡淡回答,“这珠子的确价值连城,但既是价值连城,便是有了价钱。它的价钱再大再高,也不过是一城易一珠罢了。而情报,只要运用得当,其所值,又岂是这死珠所能相比?” 
  只听这见识,高欢便知唐明媚绝非池中物,果然,几年过去,唐明媚已是唐门实权者之一,更已隐然成为下任门主候选人。 
  高欢叹道,“天人之姿,才智卓绝,武艺超凡,心怀大志,加上你运气一直不错——明媚,他日你会成长至何种模样?” 
  闻言,唐明媚笑了,“我的运气一直不错么?”她平静说道,“不错,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有身为唐门门主独女的运气?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有拥有脱尘美貌的运气?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有天资聪颖、根骨奇佳的运气?我的运气似乎真的一直不错。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大好?” 
  顿一顿,她又笑了,笑得似有些冷,又似有些淡,更似带了些涩,她低声问道,“高欢,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有夫婿堂皇承认自己所爱之人是男人的运气?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有夫婿在礼堂上公然求去的运气?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有遭天下耻笑的运气?更何况,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如我一般,拥有任它蜚短流长,摒弃一切杂事干扰,只专注于武道、毒物的稳定的运气?” 
  她把眼光移向窗外,不再言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的面上,带了几分痛楚几分温柔几分哀伤几分涩然,显得复杂之至。 
  想到唐明媚那天下无人不知的过往,高欢默然。 
  一时之间,屋内陷入静寂。 
  “吱”的一声,房门被推了开。 
  浮生偷欢坊中,能够自由出入她这忘怀阁的书房中的人,只有三个。而能无声无息走入,只在推门时发出声响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高欢转过了头,果然,来人正是顾长生。 
  看到了顾长生,唐明媚神色未变,仍然安坐,只是,高欢却注意到,她的眼中,射出难以相信的惊喜与激动,而一直交握在桌上的一双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缩入衣袖中,此时,那袖口之处,正微微颤抖着。 
  顾长生直直朝高欢走来,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对面而坐的唐明媚。 
  直视着高欢,顾长生只说了一句话,“幸不辱命。” 
  浮生偷欢坊,杀手会在杀人后的第一时间返回复命,绝不拖延,无一人例外。 
  知道这二人的过往纠葛,不欲让他二人有任何难堪,于是高欢点头作答,笑问,“痴绝使来如何?” 
  顾长生赞道,“果然是无双好剑。”陈茂荣的剑也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了,而痴绝断它,却比切豆腐还容易。 
  “你可要好好待它。” 
  “那是自然。” 
  二人一问一答,说话间,竟视房中唐明媚为无物。 
  与高欢闲聊数句后,顾长生告辞离开,却在行至房门前,被一把声音叫住,“长生——” 
  那幽幽长长的声音,像施了定身术一般,令顾长生凝在门前,连踏起的右足也忘了放下。似过了一个世纪一般,顾长生终于收足,缓缓别转身躯,迎上唐明媚哀怨的眼睛。 
  细细审视着久别的故人,顾长生的心中满是苦涩:昔日的娇痴少女,已经成长为风姿绰约的成熟女子。绝色依旧,只是眉宇间隐着一抹淡淡悒色,眼波流转中,更有着叙不尽的幽怨、凄迷。 
  眼前女子,曾是他的未婚妻子,曾是他的初恋,而如今,却是受他伤害最深,也是他亏欠最深的人。 
  两人静静对视着,都没有说话。高欢早已识趣的悄悄离开,将空间让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故人。 
  良久良久过后,唐明媚轻轻问他,“长生,好吗?” 
  咽下喉中酸涩,顾长生艰难的回答,“还不错。”然后再没有语言。而唐明媚也不再开口,只是看着他,盈盈眼波里,包含了他完全明白的千言万语。 
  屋中,再度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顾长生突兀的开了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管唐明媚的反应,便决然转身,逃也似的踏足离开。 
  只是,不管他走得有多快,唐明媚的声音仍是清清楚楚送入了他的耳际,“长生,你……——就不问问这些年里,我过得好吗?” 
  “你就不问问这些年里,我过得好吗?” 
  哪里敢问了。因为他害怕知道那个答案。明媚若过得很好,他或会心安。但若不好,他会愧疚——他,毕竟欠了她,毕竟负了她,毕竟伤了她。 
  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痴痴看着顾长生离去的身影,唐明媚突然笑了: 
  长生,上官清明弃你于不顾,可是我仍爱你。 
  余生,由我与你共渡,可好? 
  八月初五。 
  月下,顾长生把酒独饮。 
  上官清明统一了分崩离析的明教,成为明教教主。一统大典,定于八月十五进行。 
  他,终于如愿,实现了他的理想。 
  他成为了权倾天下的明教教主,而自己,却沦为见不得光的黑暗杀手…… 
  他有妻相伴,而自己,却独自浪荡江湖…… 
  独对冷月,顾长生不由生出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人的孤独感。 
  举酒向月,他沉沉吟道,“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声音落寞萧瑟,隐含悲怆,有着说不出的感慨。 
  不意却听到一个声音接口道,“愁颜与衰鬓,不日将逢春。” 
  突至的涌动暗香,让他明白是谁到了。 
  唐明媚默立于他身后,静静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意。 
  少年顾长生,惊才绝艳,何等丰神俊朗,何等神采飞扬。而青年时光,却浮沉于江湖之中,历经沧桑,有如孤雁离群,飘零凄凉。 
  今夜思绪纷乱,难以安卧,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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