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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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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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使在清醒的时候,他拿我们当人看吗?他们这些本地大老爷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所以你就带头打了他?” 

“我没打他!”滕俊捏紧了拳头,“他叫骂到车间里,还一直发着酒疯推搡陈柱。陈柱受气惯了,就知道赔不是,连手都不敢还一下。我们在旁边的人都觉得看不下去,当时我离他们最近,见那姓冯的推搡陈柱的力气实在太狠,就帮陈柱挡了一下,我哪知道他叫得跟疯狗似的,实际上就是一只软脚虾,我都没想过伤他,他自己站不稳,绊倒地上的钢筋摔了一跤,一站起来,什么话都不说,抡起根钢条就朝我和陈柱打。手指粗的一根圆钢啊,以他那玩命的力度,打到要害地方是能要人命的,我起初就知道躲。旁边的那些固定工都在看好戏。他们嘴上说什么你知道吗?他们对姓冯的喊:打死这帮外地佬!只要是个人,都不能任他这样欺负,难道要像条狗一样被他追着打?我才刚捡起一条角钢招架几下,他们那伙人就一起围了上来。” 

滕俊说着,愤然在向远面前卷起了工作服的衣袖。手臂上的瘀青红痕触目惊心。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打的。别以为我们平时忍气吞声惯了,就会任他们欺负,他们实在太过分了,那帮湖南老乡哪个不是气得眼睛发红。狗急了跳墙,耗子急了还咬人,真要拼命。那么那帮只知道喝酒的老东西打得过我们吗?打架是我挑起的,但我没有召集谁,那些老乡都是气不过才上来帮忙的,况且我们只是自卫还手,要说受伤,我们这边受伤的还少吗,只不过没有像他们一样装模作样哼哼唧唧罢了。” 

“那么说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反正我没错,我没故意招惹谁,也没有伤害谁,更没想到最后会那么多人打成一片。我知道你不一定会相信,那也不要紧,反正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向远苦笑,“不,我信。”但是她一个人相信就足够了吗?“你说你没错?你的莽撞就是大错特错。事情本来就不是因你而起,你跑出来替人强出头,可是到了找人背黑锅的时候,别人都不出声,就连那个什么陈柱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你充什么英雄?” 

“可我也不能让别人给我背黑锅啊,那些老乡都是为了帮我。”滕俊发泄了一通,一番慷慨陈词在向远的一盆冷水下顿时没了气势,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但坚持的东西却依然没变。 

“你以为你一个人委屈,可以挑动上百个人为你打架拼命?你以为你是谁?这帮本地人和你的一群老乡之间早有积怨,只不过平时没找到个宣泄口,正好你这个傻瓜站出来,他们冲上去打破了头都事出有因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上百个人打群架,谁也搞不清谁打了谁,公司也不可能一概处分,这时候,谁强出头谁就是炮灰,好了,这下好了,你真给你哥哥长脸,真给……真给我长脸!” 


“我不信……” 

向远还来不及说话,向遥匆匆推门进来,一把抓住滕俊的手,“阿俊,你没伤着吧。” 

滕俊被向遥的手按到伤处,咧了咧嘴,脸上却是开心的,他大概之前都没想到向遥会这么关心他。今晚向遥不当班,她是听到消息特地赶来公司的吗? 

向远让转椅微微侧转,不愿意这个时候欣赏他们的小儿女情态。 

最后是向遥主动叫了她一声,“向远,我都听说了,你……你不会为难他的是吗?” 

向远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妹妹用这么柔软的声音这么低的姿态跟她说话,她何尝听不出向遥话里的意思,于是低头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不为难滕俊就够了吗,究竟是谁在为难谁? 

倒是滕俊对向遥说,“向总没有为难我。”他继而面对着向远,用着年轻人特有的坦荡和困惑,问道:“向总,你真的觉得是我做错了?我会被开除吗?”他这个时候才记起,自己在新的岗位上感受到的希望和乐趣,他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拿焊枪的,丢掉工作和远离心爱的女孩的可能,让他渐渐油生不安。 

向远一时间也给不出答案,她朝两人挥挥手,“闹了一晚上,先回去吧,让我安静一会,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向遥深深地看了姐姐一眼,然后拉着滕俊的手离开,这一次她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他们走后,向远很长时间一直保持着低头思索的姿势。 

向远想安静,可安静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办公室张主任那边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成功打发了那个多事的记者,派出所又来了人。向远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好在她平日里各方面都有些关系,几个电话疏通打点,事情总算不算难办。上面打了招呼,派出所这边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同意了他们江源自行处理这起“少数员工之间的内部纠纷”。 

等到事情都处理完毕,该送走的人都已送走,已是凌晨时分。向远索性打消了返家的打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天亮。叶骞泽放心不下她,几次打电话过来,都让她放宽心。向远为他的关心而感到心头一暖,然而,他不知道,她现在的焦虑,却并非是出于担忧。 

次日一大早,还没到上班时间,滕云就出现在向远的办公室。他敲开门,看到支额闭目的向远,第一句话就是,“向远,这次是个机会。” 

向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是的,我知道。” 

第五十五章 弃子 




向远回家洗澡,换了一套衣服,回到公司正好赶得上由叶骞泽主持的关于昨夜恶性殴斗事件处理方案的讨论会。出席会议的除了几个主要负责人,车间主任,还有人事、行政以及保卫处的部门主管。 

向远坐下的时候人早已到齐,似乎就只等着她的出现。负责会议室的小姑娘给每个参会人员面前倒上了一杯热茶,向远稍稍打开杯盖,就闻到了莲子红枣特有的气息,她不禁好气又好笑,怎么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肯放过她。她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叶骞泽一眼,他的视线似乎就在等待她,两人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然后叶骞泽略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了会议。 

“昨天晚上车间发生的一起聚众斗殴事件,我想具体的经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今天开这个会,主要就是想就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征询一下在座几位的意见,毕竟这样的事件对于公司的内部的稳定团结和外部形象都是有很大的损害的,我希望能通过今天的讨论,得出一个最佳的处理方案。” 

叶骞泽话音还没落,叶秉文就懒洋洋的接口,“其实按我说,讨论根本就是没必要的,我早说过,那帮外地人是养不熟的狗,迟早要被他们咬一口,平时就拉帮结派,给了他们饭碗,还要得寸进尺。既然娄子已经捅下了,也快到年底,不如干脆把这帮闹事的湖南佬清退了,正好还可以省下一大笔费用,我们向总不也总说,要节约人力成本吗?” 

向远见他隐隐把矛头引向了自己,也不出声,如果不出所料,站在叶秉文立场的应该还有别的人。 

果然,没过几秒钟,人事部的主任就接着叶秉文的话往下说,“是啊,那帮人现在越来越难管。要求也越来越多,说实话,除了少数技术工种,那帮不安分的合同工就算在年前清退了,也随时可以在劳动力市场上找到新的工人填补进来,虽然适应岗位需要一定的时间,但这不算什么难事,而且新来的合同工在待遇方面要求也没有那么多。” 

“可是两方打假,只惩治其中一方,这个会不会有些说不过去。依我看,是不是也应该给那些参与打架的固定工一点教训,这样大家才心服口服。”保卫科科长有些迟疑地说。 

肇事车间的车间主任也开口了,“没错,要是把闹事的合同工都清退了,就算马上可以招到新工人,但是新人上岗毕竟有一段适应的过程,我们有几个工程的交货期都很紧张,只怕禁不起耽搁。说句实在话,这次打假,那些个固定工也不是一点过错没有,假如我们太过偏袒,不但留下的合同工会有情绪,那些固定工没有得到教训,以后就更难管束了。” 

其实只要对生产略为了解的人都知道,平时下面车间干活的主力都是那帮外地人,假如真正依靠那些早被养懒了的老员工,只怕江源撑不了几天。 

叶秉文敲着会议桌朝车间主任笑,“我说钱主任啊钱主任,你就担心没人给你干活了是吧。不过你们话说得也对,太明显的偏袒也不好。不如这样吧,把带头闹事的那几个湖南人都辞了,其余的扣薪水,至于固定工这边,也扣点钱,通报批评批评,像老冯这样闹得凶的,班长就先不要做了。你们说呢?” 

叶秉文是叶家人,董事长的亲弟弟,多年在公司身居高位,他说的话,除了少数几个人,谁敢有异议,一时间在座的中层都没人作声,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叶骞泽夫妇。叶骞泽眉心微蹙,向远却带着几分讥讽之色,自顾抿着杯里的水,依旧不言语。 

李副总终于开口了,“我说说我的看法吧,叶总监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作为管生产的,昨天又是最早赶到打架的现场,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我觉得参与打架的都要给予处罚,但处罚的侧重点不应该是重惩合同工,对我们公司那帮元老却一笔带过。正所谓:不平则鸣。到我们公司干活的外地人,湖南籍的也好,其它省份的也好,都是抱着本分干活,挣口饭吃的目的,如果不是实在忍得太久,那些固定工又理亏在先,是绝对不会爆发到这种程度的。在这里我也要自我检讨,虽说分管生产,但是在定额的分配和人员调度方面有很多地方我做得不到位,车间里的不公平是绝对存在的,那帮合同工早有怨言,又找不到可以解决的途径,再给一根导火索,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总之,我的意思是,假如要处罚,也理当从我们的固定工开始开刀,这件事确实他们理亏在先。” 

李副总说完,好些个人都开始交头接耳。向远想,李副真算是个再灵透不过的人,他平时做事公正,很得人心,在公司里从不刻意倾向任何一个派系,但是他永远知道该在正确的场合说正确的话。向远不是没有想过要那帮外地人的,尤其是滕俊,但滕俊是她亲手提拔,众人又都知道带头打架的人是他妹妹的男友,这个时候她的立场是其实相当尴尬的,这也是她到目前为止始终保持缄默的原因。李副是地道的本地人,又是生产的第一负责人,用他的嘴来说这番话,才是站得住脚的。 

“李副总什么时候成了外地工人的代言人啦。”叶秉文嗤笑了一声,“别的人也就算了,焊接班的那个班长滕俊,他身为班组管理人员,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带头打人,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留下来,这不是笑话吗?” 

“如叶总监所说,滕俊如果要走,那么同为班长的老冯一样要走,大家犯了差不多的错误,没有理由因为身份问题厚此薄彼啊。虽说是固定工,但是违反公司规定,同样是可以按制度让他们走人。”李副总口气并不强硬,说出的话却让人很难反驳。 

叶秉文两手一摊,看着叶骞泽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管了,你爸爸不在,你说了算,该怎么处理,你决定吧。” 

叶骞泽依旧眉头深锁。他是为难的,挑起事端的两个带头人里,老冯跟随他父亲叶秉林多年,从江源创立之初就一直在车间干活,手把手的也带出了不少徒弟。当年江源还是个小厂,资金不足,几度陷入即将破产的边缘。很多老员工都纷纷另谋高就,那时老冯正当壮年,也是一把技术好手,别的同类企业想把他挖走,却被脾气暴烈的他痛骂了回去。他和其他一部分元老在叶秉林最困难的时候留了下来,陪江源一起度过了风雨飘摇的时期,这也是叶秉林当初坚持给予他们最优渥待遇的原因。在叶秉林看来,虽然这帮元老没有江源的股份。但他们是公司必不可少的一分子,没有他们,就没有江源今天的发展壮大。 

这几年,老冯和同时期的不少固定工一样,活干得少了。日子轻松了,脾气也养刁了,叶秉林也并非全不知情,也不过是始终念着旧日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叶骞泽归国之后初入公司,也在车间待过一段时间,很多生产上的事情都是老冯手把手的教会他的。说起来,两人也有半个师徒之谊,让他做出辞退老冯的决定,委实是太难。 

然而,在江源这几年,叶骞泽也深知公司的陈弊,对那帮干活多,收入少,还要受固定工欺压的人,他也是心存怜悯的,尤其是滕俊那个年轻人,跟向遥关系那么亲密,作为姐姐的向远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哪能不照应这两个人,叶骞泽当然要顾及妻子的感受。 

他想了想,开口道:“事情已经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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