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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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1055-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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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住了她的胳膊,紧盯着她。
    “你是什么意思?”她望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挣脱了他的掌握,她走出 了门外。她的身子僵直,她的脸色苍白而一无表情。她径直走到柏老太太的门前,推开了 门,她直视着柏老太太,用背台词一样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说:
    “我错了,老太太,请你原谅我。因为我出身微贱,不懂规矩,冒犯了你,希望你宽宏 大量,饶恕我的过失。”
    说完,她不等柏老太太的回答,就立刻转过身子,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只走到了房门 口,就被一阵子突来的晕眩和软弱打倒了,她跄踉了一下,仓促间,她想用手扶住门,但没 有扶住,她仆倒了下去,晕倒在门前的地毯上面。
    霈文大喊了一声,他冲过来,抱住了她的头,直着嗓子喊:“含烟!汉汉汉汉汉!”
    她一无所知的躺着,头无力的垂在他的手腕上。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霈文的 心脏收紧了,绞痛了,冷汗从他额上沁了出来。他苍白着脸,抱起她来,仍然一叠连声的喊 着:“含烟!含烟!汉汉骸”
    整栋房子里的人都被惊动了,高立德也从他房里冲了过来,一看到这情况,他立即采取 了最理智的步骤,他冲向楼下客厅,拨了电话给含烟的医生。这儿,霈文把含烟放在床上, 他焦急的摇撼着她,掐着她的人中,用冷毛巾敷她的头,一面不停的喊着:“含烟!醒来! 含烟!醒来!汉汉含我心爱的,醒来吧!汉汉汉汉汉!”他吻她的面颊含吻她的额含吻她那 冷冰冰的嘴唇。但她毫无反应,她那张小小的脸比纸还白含乌黑的两排长睫毛无力的垂着, 在眼睑下投下了两个弧形的阴影。
    医生来了,经过了一番忙碌的打针,安胎,诊断,然后,医生严重的说:“最好别刺激 她,让她多休息,否则,这胎儿会保不住的。”
    医生走了之后,霈文仍然守在含烟的身边。柏老太太只来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她认为 含烟的晕倒完全是矫情,是装模作样,因此,她对她更增加了一份嫌恶,多会施手段的小女 人!她显然又让霈文神魂颠倒了。
    好久之后,含烟才醒了过来,她慢的张开眼睛,一时间,有点儿恍恍惚惚,她似乎是 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霈文深深的注视着她,他怜惜的扰摩着她的面颊含她的头发,她那 瘦瘠的小手。眼泪涌进了他的眼眶,他轻声的叫:
    “含烟!”她望着他,想起经过的事情来了,翻转了身子,她用背对着他,把头埋进了 枕头里,她什么话都没说。这无声的抗议刺痛了他,他看着她的背脊,以及她那瘦弱的肩 膀。她一向是多么柔顺,为什么变得这样冷漠了?他痛心的想着。然后,他伸出手来,轻轻 的抚弄着她的头发,低声的说:
    “别生我的气,含烟含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知道婆媳之间不容易相处,但是,谁教我 们是晚辈呢?”
    她继续沉默着,躺在那儿动也不动。霈文心中的痛楚在扩大,他隐隐的感到,含烟在远 离他了,远离他了。他摸不清她的思想,他走不进她的领域,他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为什 么呢?他沉痛的思索着。难道……哪哪哪哪哪道真是为了高立德?他想着当她晕倒时,高立 德怎样白着脸奔向客厅去打电话请医生,事后又怎样焦灼的在门口张望……他的心变冷了, 他的手指僵硬的停在她的头发上。就这样,他在那儿呆坐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他站起 身来,一语不发的走出了房间。含烟看着他出去,泪濡湿了枕头,她仍然一动也不动的躺 着,但是,在她的心底含那儿有一个裂口,正在慢的滴着血。霈文下了楼,高立德正坐在 客厅中看晚报,看到了他,高立德放下报纸,关怀的问:
    “怎样?她醒了吗?”霈文瞪着他,你倒很关心啊!他想着。走开去倒了一杯茶,握着 茶杯,他看着高立德,慢吞吞的说:
    “是的,醒了。”高立德注视着他。“霈文,”他忍不住的说:“待她好一点,你常不 在家含她的日子并不好过!”霈文的眼光直直的射在他的脸上。
    “你的意思是什么?”他闷闷的问。
    “我想— ”高立德沉吟的说:“你母亲并不很喜欢她。”
    哦,你倒知道了?霈文紧紧的盯着他。原来是你在挑拨离间哦!你想在我们家扮演什么 角色呢?他放下了茶杯,慢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也有句话要对你说,立德!以后,请你把心神放在茶园上,不要干涉我的家务事!”
    高立德跳了起来,愤然的看向霈文,霈文却抛开他,径自走上楼去了。高立德气怔了, 好久好久,他就这样愤愤的对楼梯上瞪视着。接着,一连好几天,含烟没有下床。霈文和含 烟之间含那层隔阂的高墙已经竖起来了,他们彼此窥测着对方,却都沉默着,不肯多说话。 含烟更憔悴,更苍白了,对着镜子,她常喃喃的自语着:“你快死了!你已经没有生气了, 你一定会死去!”
    于是,她叹息着,她不甘愿就这样死去,这样沉默的死去!这样委屈的死去!她走下了 楼,那儿有一间给霈文准备的书房,但是,霈文太忙了,他从没时间利用这书房。她走了进 去,拿出一叠有着玫瑰暗花的信笺,她决心要写点什么,写出自己的悲哀,写出自己的爱 情,写出自己的心声。于是,她在那第一页上,写下了一首小诗:
    
    “记得那日花底相遇含我问你心中有何希冀,
    你向我轻轻私语:‘要你!要’
    记得那夜月色旖旎,你问我心中有何秘密?
    我向你悄悄私语:‘爱你!鞍鞍鞍鞍鞍’
    但是今夕何夕?你我为何不交一语?
    我不知你有何希冀,你也不问我心底秘密,
    只有杜鹃鸟在林中唏嘘:
    ‘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庭院深深  21
    炎热的夏季来临了,随着夏季的来临,是一连好几次的台风和豪雨。对含烟来说,这个 夏季是漫长的、难捱的,也是充满了风暴和豪雨的。柏老太太变成了她的克星,她的灾难, 和她的痛苦的泉源。从夏季开始,老太太就想出一个新的方式来折磨她,来凌侮她,她让她 为她念书,念刁刘氏演义含那是一本旧小说,述说一个淫妇如何遭到天谴,每当她念的时 候,老太太就以那种责备的、含有深意的眼光望着她,似乎在说:“你就是这个女人!你要 遭到天谴!你要遭到天谴!”
    然后,她开始训练她走路的姿势,指正她的谈吐,她不住的说:“把你那些欢场的习气 收起来吧!你该学着做一个贵妇人!瞧你!满脸的轻佻之气!”
    含烟受不了这些,一次,在无法忍耐的悲愤中,她冒雨奔出了含烟山庄,她狂奔,奔向 松竹桥。那桥下,每当豪雨之后,山洪倾泻,河水就会变得高涨而汹涌。她奔到河边,却被 随后追来的高立德捉住了。拉住了她,高立德脸色苍白的说:“你要做什么?含烟?”
    “让我去吧!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她哭泣着。
    “含烟!勇敢起来!”高立德深深的望着她,语重心长的说:“你受了这么多苦难和委 屈,都是为了爱霈文,如果你寻了死,这一切还有什么价值呢?勇敢起来吧!你一直是我见 过的最勇敢的女人!终有一天,霈文会了解你,你吃的苦不会没有代价的!好好的活下去! 含烟!为了霈文,为了你肚里的孩子!”是的,为了霈文,为了肚里的孩子!她不能死!含 烟跟着立德回到了家里。从此,高立德密切的注意着含烟,保护着含烟,也常终日陪伴着含 烟,跟她谈天,竭力缓和她那愁惨的情绪。他没有把含烟企图寻死的事告诉霈文,因为,关 于他和含烟的蜚闻,已经在附近传开了,他怕再引起霈文不必要的误会。而含烟呢,自从淋 雨之后,就病倒了,有好几日,她无法起床,等到能起床的时候,她已形销骨立,虚弱得像 一具幽灵,她常常无故晕倒,醒来之后,她会对立德说:
    “不要告诉霈文,因为他并不关心!”
    霈文真的不关心吗?不是。他没有忽略含烟的虚弱,没有漠视她的苍白,但,他把整个 真实的情况完全歪曲了。他认为这份苍白,这份憔悴,都为了另一个人!他怀疑她,他讥刺 她!他嘲弄她!在他的讥刺和嘲弄下,含烟更沉默了,更瑟缩了,更忧愁了。含烟山庄不再 是她的乐园,不再是她做梦的所在,这儿成为了她的地狱,她的坟墓!她不愿再对霈文做任 何解释,她一任他们间的冷战延续下去,一任他们的隔阂和距离日甚一日。看到含烟和自己 默默无言,和立德反而有说有笑,霈文的疑心更重了。于是,他对她明显的冷淡了,挑剔 了。他愤恨她的苍白,他诅咒她的消瘦,他把这些全解释成另一种意义。一次,看到她又眼 泪汪汪的独坐窗前,他竟冷冷的念了一首古诗: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听出他语气里那份冷冷的嘲 讽和酸味,含烟抬起眼睛来瞪视着他,问:“你以为我在恨谁?”“我怎么知道?”霈文没 好气地说,就自管自的走出了房间,用力的带上房门。这儿,含烟倒在椅子中,她闭上了眼 睛,一层绝望的、恐怖的、痛苦的浪潮攫住了她,淹没了她,撕碎了她。她无力的在椅背上 转侧着头,嘴里喃喃的,一叠连声的低喊:“哦,霈文!哦,霈文!哦,霈文!别这样吧! 我们别这样吧!我是那么那么爱你!”
    这些话,霈文没有听见,他已听不见含烟任何爱情的声音了,嫉妒和猜疑早就蒙住了他 的耳朵,幻化了他的视线。他那扇爱情的门,也早就封闭起来了。含烟被关在那门外,再也 走不进去。
    就在那哀愁的、闷郁的、充满了风暴的日子里,一条小生命在不太受欢迎的情况下出世 了。由于含烟体质衰弱,那小生命也又瘦又小。刚出世的婴儿都不太漂亮,红通通的满脸皱 纹,像个小老头。柏霈文虽然情绪不佳,却仍然有初做父亲的那份欣喜。可是,这份欣喜却 粉碎在柏老太太的一句话上面:“啊,这个小东西,怎样又不像爸爸,又不像妈妈!看她的 样子,显然柏家的遗传力不够强呢!”
    人类是残忍的,上帝给了人类语言的能力,却没料到语言也可以成为武器,成为最容易 运用而最会伤人的武器。柏霈文的喜悦消失了,他常常瞪视着那个小东西,一看好几小时, 他研究她,他怀疑她。婴儿时期的小亭亭因为体质柔弱,是个爱哭爱吵的孩子,她的吵闹使 柏霈文烦躁,他常对她大声的说:“哭!哭揶揶揶你要哭到那一天为止?”
    含烟是敏感的,她立即看出柏霈文不喜欢这孩子,夜深人静,她常揽着孩子流泪,低低 的对那小婴儿说:
    “亭亭,小亭亭,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呢?我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你知道?”可是, 高立德却本着那份纯真的热情,他喜爱这孩子,他一向对“生命”都有一种本能的热爱。于 是,他常常抱着小亭亭在屋内嬉笑,他也会热心的接过奶瓶来喂她,看到她发皱的小脸,他 觉得高兴,他会惊奇的笑着说:
    “噢!我从来不知道婴儿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切看到柏老太太和柏霈文的眼中,就变了质,变得可怕而污秽了。柏老太太曾对柏 霈文说:
    “我看,孩子喜欢高立德远胜过喜欢你呢!我也从没有看过像高立德那样的大男人,会 那样喜欢抱孩子的,还是别人的孩子!”含烟山庄中阴云密布了,像台风来临前的天空,布 满了黑色的、厚重的云层,空气是窒闷的、阴郁的、沉重的,台风快来了。是的,台风来 了。那是一次巨大的台风,地动屋摇,山木摧裂,狂风中夹着骤雨,终日扑打着窗棂。天黑 得像墨,花园内的榕树被刮向了一个方向,树枝扭曲着,树叶飞舞着,柳条彼此缠绕,纠 结,在空中挣扎。玫瑰花在狂风暴雨下喘息,枝子折了,花朵碎了,满地的碎叶残红,含烟 山庄的门窗都紧闭着,风仍然从窗隙里穿了进来,整个屋子的门窗都在作响,都在震动,都 在摇撼。霈文仍然去了工厂,午后,他冒着雨回到含烟山庄,一进客厅的门,他就一直看到 高立德坐在沙发里,怀抱着小亭亭,正摇撼着她,一面嘴里喃喃不停的说着:
    “小亭亭乖,小亭亭不哭,小亭亭不怕风,不怕雨,长大了做个女英雄!”含烟站在一 边,正拿着一瓶牛奶,在摇晃着,等牛奶变冷。一股怒气冲进了霈文的胸中,好一幅温暖家 庭的图画!他一语不发的走过去,把滴着水的雨衣脱下来,抛在餐厅的桌子上。含烟望着 他,心无城府的问:
    “雨大吗?”“你不会看呀!”霈文没好气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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