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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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1055-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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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一只手牵着一个人,小小的身子夹在两个大人的中间,她跳跳蹦蹦的走着,一 面走,一面唱: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 鞭,
    心里真得意,不知怎么哗啦览览,摔了一身泥!”方丝萦的眼眶潮湿了,紧握着那只小 手,她觉得心中好酸楚好酸楚。亭亭那孩子气的、喜悦的歌声震撼了她,这不再是她第一次 在正心门口所看到的那个忧佑郁郁的小女孩了。这孩子,这让她牵肠挂肚的小女儿,她怎忍 心离开她?
    柏霈文同样被这歌声所震动,他的眼眶也潮湿了,孩子走在中间,唱着歌,他和含烟走 在两旁,漫步在黄昏的小径上。这是多年以来,梦寐所求的场面呵!如今,竟会如愿以偿 了,但是,这局面能维持多久?能维持多久?他是否能留得住含烟那颗已冷了的心?
    他们往前走着,亭亭仍然不住口的唱着歌。方丝萦和柏霈文都沉默着,他们的脸色是感 动的,眼眶是潮湿的。高立德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到这样一幅图画,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 也潮湿了。这天晚上,柏霈文吩咐,很早就吃了晚饭,他坚持亭亭今晚不必再补功课了,因 为,方老师很累了。确实,一夜无眠,又上了一天课,再加上这么多感情上的冲击、压力、 困扰……她是真的倦了,非常非常的疲倦了。她很早很早就回到了卧房,她想睡了。或者, 在一次充足的睡眠之后,她可以再好好的想一想。一进房,是扑鼻而来的玫瑰花香,床头柜 上,又换了新鲜的玫瑰花了。方丝萦不禁轻叹了一声。换上了睡衣,刷过了头发,她神思迷 惘的走到床前。不行,她今天是什么都不能再想了,她必须要睡了。掀开被褥,她正要躺下 去,却忽然吃了一惊,在那雪白的被单上,一枝长茎的红玫瑰正静静的躺着,在玫瑰下面, 压着一张纸条。她拾起了玫瑰,取出那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盲人的、歪扭而凌乱的字迹:
    “祝好梦无数”她颓然的放下了花,颓然的倒在枕上。满被褥都是芬芳馥郁的玫瑰花 香。她阖上眼睛,无法成眠,脑子里充满了零零乱乱的思绪,迷妹茫茫的感觉,和一份酸酸 楚楚的柔情。她再睁开眼睛,那床头柜上的玫瑰花都对她灿烂的笑着。


 

庭院深深  25
    第二天一早,高立德就回到南部去了。同日的黄昏,方丝萦带着亭亭走进客厅时,发现 爱琳回来了。
    爱琳已经换上了家常的衣服,一件橘红色的毛衣,和同色的裙子,仰靠在沙发中,她若 有所思的注视着小几上的一瓶红玫瑰。在饭厅的桌上,也有一大瓶,不知何时开始,这客厅 中到处都是玫瑰花了。听到她们进来,爱琳懒洋洋的抬起睫毛来,看了她们一眼,心不在焉 的问:
    “亭亭,你爸爸到哪里去了?”
    “他出去了吗?我不知道,我在学校里。”亭亭说,有些儿怯生生的,她一看到爱琳, 就像小老鼠见到了猫似的。方丝萦才想起刚刚没有看到老尤和车子,显然柏霈文是出去了。
    “他的病倒好了?”爱琳问,一面用一个小锉刀修着指甲。也不知道是在向谁问话。 “好了,早就好了。”方丝萦代亭亭回答了,注视着爱琳,出于礼貌的问:“您回来多久 了?”
    “下午到家的。”爱琳说,突然抬起眼睛来,深深的看了方丝萦一眼。“方小姐,坐下 谈谈吗?”
    方丝萦坐了下去,一面把手里的书本交给站在一边的亭亭说:“亭亭,把这些书放到我 屋里去。你也把制服换下来吧,免得明天上课时又脏了。”
    亭亭捧着书本走上楼去了。方丝萦掉回眼光来,才发现爱琳正用一对研究的、怪异的眼 神,紧紧的盯着她。
    “方小姐,”她慢吞吞的说:“你似乎很喜欢孩子?”
    “是的。”“你为什么不结婚?”方丝萦怔了怔,接着就苦笑了一下。她看着爱琳,不 知她今天是怎么回事,找她谈话!这是很反常的!她总不会一回家就发现了什么端倪吧?那 是不可能的。何况她还没有见着霈文。“每个人有不同的遭遇,你知道。”她回避的说。
    “恋爱过吗?”爱琳追着问。
    “是的。”她有些不安。
    “怎样呢?有段伤心的往事,我想。”
    “哦!”她无力的应了一声,看着爱琳,她想采取主动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样的 运气,柏太太。有个幸福的家庭是不容易的。”“哼!”她冷笑了一声,漂亮的大眼睛冷冷 的盯着她。“你在讽刺吗?你也看到了!幸福家庭,可真够幸福、够温暖的!”
    “只要你愿意让它幸福… ”她低档的说。
    “你说什么?”爱琳捉住了她的语音。“你的意思是— ”
    “柏太太!”她俯向她,这几句话倒是非常诚恳的。“你可以改变一切的,只要你愿 意!那父亲和那孩子,都很需要你呢!”“你怎么知道?”爱琳挑高了眉梢,她那美丽的大 眼睛里有着火焰,愤怒的、仇恨的火焰。“你根本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不需要 我,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鬼魂!章含烟的鬼魂!”方丝萦情不自已的打了个冷战。
    “我从没听说过,人会战胜不了鬼魂的!”她软弱的、勉强的说。“那么,你现在就听 说过了!”爱琳说,看着她。然后,她忽然转变了话题。“好吧!告诉我吧!我离开的这几 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她一惊。“没什么呀,只有— 只有亭亭喊高叔叔的那 个客人来住过两天。”
    “这个我知道了。亚珠已经说了。他来干嘛?”
    “不— 不知道。”“这些花呢?”爱琳指着那瓶玫瑰:“是为什么?”
    “哦?”方丝萦瞪着她。
    “你不懂吗?柏家客厅里从没有玫瑰花!这是他的法律!现在,这些花是为了什么?”
    “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她紧紧的望着她。“可是,你的房里也在开玫瑰花展呢!”那么,她 到过她的房里了!方丝萦迎视着爱琳的目光,这女人并不糊涂呵!她的感觉也是敏锐的。反 应也是迅速的。她咬咬嘴唇,轻声的说:“柏太太,柏先生并没有给我法律,说我房里不能 有玫瑰花呵!”爱琳斜睨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方丝萦开始感到那份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她 们之间酝酿。她不喜欢这样,她并不愿和爱琳树敌,无论如何,在这家庭里,她只是个雇用 的家庭教师,而爱琳却是女主人呵!
    “当然,他没有给你法律,”爱琳慢吞吞的开了口:“就是这个,才让人奇怪呢!”方 丝萦站起身来,很快的,她说:
    “呵,柏太太,假若这些玫瑰花使你不高兴,我把它拿去丢了吧!”“哦,不不,”爱 琳立即阻止了她。“想必这些玫瑰花会使有些人高兴的,摇不然他不会叫亚珠跑那么远的路 去买!噢,方小姐,请坐下好吗?”方丝萦无奈的坐了回去,她看着爱琳,不知她到底想要 怎样?爱琳靠在沙发里,又开始修起她的指甲来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就那样修着、剪着、 锉着,根本连头都不抬一下,似乎根本不知道方丝萦的存在。这种漠视,这种傲气,这种指 气使的主人态度,使方丝萦受伤了。她深深的注视她,静静的问:“柏太太,你要我留下 来,有什么事吗?”
    爱琳伸开了自己的手指,打量着那些修好了的指甲,然后,她突然掉过头来问:“会擦 指甲油吗?”“哦?”方丝萦愕然的。“我问你,会不会涂指甲油?你可以帮我涂一下。”
    方丝萦瞪视着她,于是,在这一刹那间,她明白了。爱琳要她留下来,没有别的,只是 要屈侮她,要挫折她,她要找一个发泄的对象,去发泄她那一肚子的怨气。而她呢?成为了 爱琳最好的发泄者。“哦,对不起,”她说:“我不会。”
    “不会?”她挑了挑眉毛。“那你会做什么?会侍候瞎子,我想。”方丝萦惊跳起来, 她按捺不住了。张大了眼睛,她盯着爱琳,用压抑的、愤怒的语气问:
    “你是什么意思?柏太太?”
    “哈哈!”她冷笑了。“别那样紧张,没有作贼,就不必心虚呵!”她也站起身来了, 把指甲刀扔在桌上,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窗外有汽车喇叭声,柏霈文回来了。
    方丝萦仍然呆立在客厅里,她的心情又陷进了一份混乱的迷惘之中,在迷惘之余,还有 种委屈的、受伤的、矛盾的,和痛楚的感觉。噢,这一切弄得多么复杂,多么尴尬?她如何 继续留下去?以后又会怎样发展?在爱琳的盛气凌人下,她能待多久?难道十年前受的委屈 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受爱琳的气?她慢的转过身子,向楼梯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好滞 重,好无力。才走到了楼梯口,她就听到身后一声门响,和柏霈文那兴奋的呼叫声:“丝 萦!你在吗?”方丝萦站住了,回过头来,她看到柏霈文站在客厅门口,手中高举着一个大 纸卷,脸上遍布着高兴的、喜悦的光彩。她来不及开口,窗前的爱琳就发出了一声轻哼。听 到这声轻哼,柏霈文脸上的喜悦消失了,他高举的手乏力的垂了下来,把脸转向了窗子,他 犹豫的说:
    “爱琳,是你?”“是的,是我,”爱琳冷冰冰的说,看了站在楼梯口的方丝萦一眼。 “不过,你要找的丝萦也在这儿!”
    方丝萦低档的、无奈的叹息。这种气氛之下,她还是走开的好。回过身子,她向楼上走 去。可是,立即,爱琳厉声的喝住了她:“站住,方小姐!”她愕然的站住,回过头来,爱 琳那对火似的眸子,正锐利的盯着她。“你没听到你的主人在叫你吗?你怎么可以自顾自的 往楼上走?下来!”方红萦的背脊挺直,肌肉僵硬。站在那儿,扶着楼梯的扶手,她居高临 下的看着客厅里的一切。柏霈文的脸色苍白了,他的声音急促而沙哑:
    “爱琳,你这是做什么?方小姐有自由做她要做的事,她高兴上楼就上楼,高兴下楼就 下楼!”
    “是吗?”爱琳用鼻音说:“她在这家里是女王吗?我偏要叫她下来!我看,慢慢的, 她快要骑到我的头上去了呢!下来,听到了吗?方小姐!”
    方丝萦面临了一项考验,下楼,是将自尊和情感都一脚踩碎。上楼,是对这个家庭和亭 亭告别。她呆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而柏霈文却先她发作了,他走向了爱琳,大声而愤怒 的吼叫着说:“你没资格对方小姐下命令!爱琳!她也无须乎听从你!如果你自爱一点儿, 就少开尊口!”
    爱琳的身子挺直了,她的眉毛挑得好高好高,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怒火燃烧在她的脸上 和眼睛里,她逼近了霈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着气,她用低沉的、残酷的、仇恨的声音 说:“柏霈文!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瞎子!你不必包庇那个女人,我知道,你的眼睛虽瞎, 你的坏心眼可不瞎!今天,我要叫她走!我告诉你,我到底还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她掉头 对着方丝萦:“听到了吗?收拾你的东西,马上离开柏家!”
    “丝萦!”柏霈文急促的喊:“不要听她的!不要听她的!你不是她请来的… ” “走!听到了吗?”爱琳也喊着:“如果你还有一点儿志气,一点儿自尊,就别这样赖在别 人的家里!听到了吗?走!马上走!”方丝萦紧紧的咬住了牙,胸口像燃烧着一盆火,又像 有数不清的浪潮在那儿翻腾汹涌,她的视线变成了一片模糊,她听到爱琳和霈文仍然在那儿 吼叫,但她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吼叫些什么了。转过身子,她开始机械化的、无力的、 沉重的向楼上走去。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柏霈文不顾一切的追了过来,力竭声嘶的、又急 又痛的喊着:
    “丝萦!你绝不能走!听我的!你绝不能走!”
    他冲得那么急,在他前面,有张椅子拦着路,他直冲了过去,连人带椅子都倾跌在地 下,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巨响。他摸索着站了起来,这一下显然摔得很重,好一会儿,他扶着 楼梯的栏杆,不能移动。然后,他仰头向着楼梯,用那么焦灼而担忧的声音,试探的喊:
    “丝萦?”方丝萦咽下了哽在喉咙口的硬块。一甩头,她毅然的撇开了柏霈文,自顾自 的走上了楼。到了楼上,她才吃惊的看到亭亭正坐在楼梯最高的一级上,两手抓着楼梯的栏 杆,张大了眼睛注视着楼下的一切。她的小脸已吓得雪白,瘦小的身子在那儿不停的颤抖 着。看到了方丝萦,她伸出了她的小手来,求助似的拉着方丝萦,两行泪水滑下了她的小 脸,她啜泣着轻声叫:“方老师!”方丝萦拉住了她,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屋里。关上了房 门,她坐在椅子中,把那颗小小的脑袋紧紧的揽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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