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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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1055-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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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爸说的!”“哦!”方丝萦站住,她再看向含烟山庄,那幢残破的房子耸立在野 草、荆棘和藤蔓之中。她幻想着它完整时候的样子,幻想着那个“温和、可爱”的女主人, 和她那眼睛明亮的、多情的丈夫,在这儿怎样的生活着!她幻想得出神了,在她身边,那个 小女孩也同样出神的伫立着,幻想着她那逝去的母亲。



 

庭院深深  6
    到柏家的第一夜,方丝萦就失眠了。
    躺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用手枕着头,方丝萦瞪视着屋顶上那盏小小的玻璃吊灯。床头 的玫瑰花香绕鼻而来,窗外的月色如水,晚风轻拂着窗帘,整个柏宅静悄悄的,方丝萦一动 也不动的躺着,虽然相当疲倦,却了无睡意,只觉得心神不定,思潮起伏。回想这天的下 午——这天下午做些什么事呢?带着柏亭亭在山坡上的松林里散步,又到竹林里去采了两枝 嫩竹子,然后,她们信步而行,走到松竹桥边,方丝萦问柏亭亭说:
    “我们到桥下去捡小鹅卵石好吗?”
    亭亭犹豫了一下,她对那河水憎恶的望着,脸色十分特别。方丝萦诧异的说:“怎么, 不喜欢鹅卵石吗?”
    “不是,”亭亭摇了摇头,然后,她指着那河水说:“就是这条河,我的亲妈妈就是跳 这条河死的。”
    “噢,”方丝萦迅速的皱了一下眉,大人们为什么要让孩子们知道这些不幸呢!他们竟 不顾那些小心灵是否承受得了?残忍呵,柏霈文!“他们说,那天河水涨了,因为头一天有 台风,这条桥也被河水冲断了。所以,爸爸说,妈妈可能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这儿没有路 灯,晚上天又黑,她一定没看到桥断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们背着我说,以为我听不到,他们还说… ”那孩子猛的打了 个冷战。
    不要!难道他们连那孩子出身之谜也不保密吗?方丝萦一把拉住了亭亭的手,迅速的另 外找出一个题目来:
    “我们不谈这个了,亭亭。你带我去松竹寺玩玩好吗?我听说松竹寺很有名,可是我还 一次都没去玩过呢!”
    “好啊!我带你去!”于是,她们去了松竹寺,沿着那松树夹道的小径,她们拾级而 上,两边的松林绿荫荫的,静悄悄的。松树遮断了阳光,石级上有着苍苔,周围有份难言的 肃穆和宁静。她们走了好久好久,上了不知道多少级石阶,然后,她们来到了那栋佛寺之 前。佛寺前花木扶疏,前后是松林,左右都是竹林,这座庙就被包围在一片松竹之中。想必 “松竹寺”也由此而得名。庙中供奉的是观音大士,神堂前香烟缭绕,在庙门前,还有个很 大的铜鼎,里面燃着无数的香。站在庙门前,可以眺望台北市,周围风景如画。
    她们在庙前站了好一会儿,亭亭摇着她的手说:
    “老师,你去求一个签吧!”
    抱着份无可无不可的心情,她真的燃上了一炷香,去求了一个签,签上的句子却隐约得 出奇:“姻缘富贵不由人,心高必然误卿卿,
    婉转迂回迷旧路,云开月出自分明。”
    亭亭在旁边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一面问:
    “它说什么?老师?你问什么?”
    方丝萦揉绉了那签条,笑着说:
    “我问我所问的,它说它所说的。好了,亭亭,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回到家 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柏太太还没有回来,柏霈文交代教把他的饭菜送上楼去,于 是,餐桌上只有方丝萦和柏亭亭。亭亭因为一个下午都在外面奔跑,所以胃口很好,一连吃 了两碗饭,方丝萦却吃得很少。亭亭的好胃口使她高兴,看着亭亭,她说:
    “平常是不是常常是这种局面,爸爸不下楼,妈妈出去,就你一个人吃饭?”“是 的。”亭亭说:“我就常常不吃。”
    “不吃?”“一个人吃饭好没味道,我就不吃,有的时候,亚珠强迫我吃,我就吃一点 点。”怪不得这孩子如此消瘦!方丝萦看着亭亭,心里暗暗的下着决心,她要让这孩子正常 起来,快乐起来,强壮起来,至于功课,在目前,倒还成为其次的问题。因此,饭后,她监 督着她把功课做完,又给她补了一会儿算术,就让她把她那个破娃娃拿来。然后,方丝萦整 整费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把那娃娃给重新缝缀起来。因为没有碎布,方丝萦竟撕碎了自己 的一件衬裙,用那白绸子和衬裙上的花边,给那娃娃缝制了一件新衣。整个制作的过程中, 亭亭都跪在方丝萦身边,满脸喜悦的看着她做,一面不住的帮着忙,一会儿递针,一会儿递 线。等到那娃娃终于完工了,方丝萦从地毯上站起身来,笑着说:“好了,你的娃娃好看得 多了。”
    亭亭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了方丝萦一眼。然后她骄傲的审视着她那个娃娃,再把它紧 紧的抱在胸前,喃喃的说:
    “乖娃娃,我好可爱好可爱的娃娃。”
    方丝萦颇受感动。接着,因为时间实在不早了,她逼着亭亭去洗澡睡觉,眼看着亭亭换 上了睡袍,钻进被窝里,方丝萦弯下腰去,帮她整理着棉被。就在这一瞬间,那孩子忽然抬 起身子来,用两只胳膊圈住了方丝萦的脖子,把她的头拉向自己,然后,她很快的用她那濡 湿的小嘴唇,在方丝萦的面颊上吻了一下,一面急促的说:
    “我好爱你,老师。”说完,由于不好意思,她放松了方丝萦,一翻身把头埋进了枕头 里,闭上眼睛装睡觉了。方丝萦呆立在那儿,好半天都没有移动,亭亭这一个突发的动作使 她那样感动,那样激动,那样不能自已。她的眼睛濡湿,眼镜片上浮着一层雾气,她竟看不 清楚眼前的东西了。许久之后,看到亭亭始终不再翻动,她俯身再看了一眼,原来这孩子在 一日倦游之后,真的沉沉入睡了。她叹了口气,在那孩子的额上轻轻的吻了吻,低声的说: “好好睡吧!孩子。做一个香香甜甜的梦吧。”
    她再叹息了一声,悄悄的退出了亭亭的房间,并且带上了房门。于是,她发现柏霈文正 站在那小厅与走廊的交界处,面向着自己。她知道他的耳朵是很敏锐的,她走过去,招呼着 说:“柏先生,还没睡吗?”
    “到这儿来坐坐吧。”柏霈文说。
    方丝萦走了过去,在小厅中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小厅里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壁灯, 光线是幽幽柔柔的。柏霈文斜倚在落地窗上,静静的说:
    “你忙了一个下午。我看,你是真心在关怀着那个孩子,是吗?”“我关怀她,因为她 太‘穷’了。”方丝萦说。
    “穷?”柏霈文怔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我从没看过比她更贫乏的孩子!”方丝萦有些激动。“没有温暖,没有爱,没有关 怀,没有一切!”
    “你在指责我吗?”柏霈文问。
    “我不敢指责你,柏先生。”方丝萦说,竭力缓和自己的情绪。“但是,多爱她一点 吧,柏先生,那孩子需要你!”她的声调里竟带着点儿祈求的意味。
    柏霈文为之一动。“我知道,”他说,这次声音是恳切而真挚的。“你一定认为我是个 不负责任的父亲。可是,你要知道,我一向不太懂孩子,而且,我不知该怎样待她,这孩 子,她总引起我一些惨痛的回忆。咳,方小姐,我想你听说过她生母的事吧?”
    “是的,一点点。”方丝萦轻声说。“那是个好女人,值得你终生回忆… ”柏霈文陷 入了沉思之中。“人,常常由于一时糊涂,造成一辈子不能挽回的错误,如果她还活 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痛楚的、渴切的语气,冲动的说:“我愿牺牲我所有的一 切,挽回她的生命!”“哦,先生!”方丝萦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她被撼动了,她在这男 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份烧灼般的热情和痛苦,这把她击倒了。她感到迷茫,感到困惑,感到 仓皇失措。
    “噢,”柏霈文猛的醒悟了过来,一层不安的神色浮上了他的眉梢,他立即退缩了,一 面支吾的说:“对不起,方小姐,请原谅我,我不该对你说这些,我有些失态,我想。”
    “哦,不,柏先生,”方丝萦仓促的说,心情激荡得很厉害,她懊恼引起了柏霈文的这 些话。站起身来,她匆匆的说:“我很累了,柏先生,我想回房间去睡觉了,明天见,柏先 生!”
    “等一下,”柏霈文说,敏感地。“你似乎有些怕我,方小姐。”“不,”方丝萦情不 自已的瑟缩了一下,觉得十分软弱。
    “别怕我,方小姐,”那男人深沉的说。“如果我有什么失态和失礼的地方,请你原 谅,那是因为我很少和别人接触的原因,尤其是女性。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礼貌,也忘记了该 如何谈话。”“哦,你很好,先生,”方丝萦有些生硬的说:“我并不怕你,从来没有。 好,再见了,柏先生。”
    转过身子,她匆促的回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走得那么急,好像要逃避什么。
    现在,她躺在床上,瞪视着天花板,无法让自己成眠。白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她的脑 海里重演,一幕一幕的,那样清晰,那样生动,她简直摆脱不开这父女二人的形象。那盲人 的岁月堪哀,那小女孩的境况堪怜,怎样才能帮助他们呢?为他们找回那个死去的妻子和母 亲吗?她猛的打了个寒战,带着秋意的晚风从纱窗外吹来,夜,已经深了。
    她看了看手表,快一点钟了,四周那么安静,那个柏太太还没有回来。拿起一本英文本 的傲慢与偏见,她开始心不在焉的阅读了起来。事实上,她的思想一点都不能集中,她的目 光也不能长久的停驻在书上。每看几行,她就会不知不觉的抬起眼睛来,对着那瓶玫瑰花, 或是那个尤莉特西的雕塑像,默的出神。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声汽车喇叭声惊动了 她,那个柏太太回来了。何必按喇叭?这样夜静更深的时候!难道她没有带大门钥匙吗?她 放下了书,下意识的倾听着。汽车开进了花园,车门“砰”的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接 着,是高跟鞋清脆的走进客厅的声音,然后,她走上楼来了,一面上楼,她在一面的唱着 歌,声音唱得很高,她的歌喉倒相当不错。唱的并非时下流行的小曲子,而是那支有名的旧 诗,被谱成的歌:“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
    她并没有唱完这支歌,她的歌声猛的中断了,似乎受到了什么打扰。方丝萦没有听到隔 壁房间打开的声音,但是,现在,她听到柏霈文那压抑的、恼怒的低吼:
    “爱琳!”爱琳?那么,这是那个柏太太的名字了?
    “怎么?是你?柏霈文?”那女人的声调是高亢而富有挑战性的。“你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别吵醒整栋房间的人?”
    “哦?你怕我吵醒了谁吗?你那个家庭教师吗?哈哈!”爱琳的笑声尖锐。“你别怕吵 醒她,假若你不是个瞎子,你就会发现她根本还没睡呢!她的门缝里还有灯光,我打赌,她 现在一定正竖着耳朵在听我们谈话呢!”
    “爱琳!”“哈,我告诉你,柏霈文,你别在我面前捣鬼,我不知道你弄一个家庭教师 到家里来做什么。但是,我不喜欢你那个家庭教师,她的眼睛有一股贼气,我告诉你,一股 贼气!”
    “爱琳!你疯了!你喝了多少酒?”柏霈文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而且,多少还 带着几分焦灼。“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少说几句?我为什么要少说几句?是你拦在我面 前惹我说话呀!现在你怕了?怕被她听到?那个你为她布置房间,你千方百计弄来的人?一 个老处女!哈!瞎子主人和家庭教师,我等着看你们的发展!这是很好的小说资料啊!”
    “住口!你这个卑鄙下流的东西!”柏霈文的声音颤抖,这几句话显然是从齿缝里迸出 来的。
    “什么?卑鄙下流?你说我卑鄙下流?”爱琳的声音更高了。“真正下流的是你那个跳 了河的太太,我再下流,还没给你养出杂种孩子来呵!”“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显 然,是柏霈文挥手打了他的妻子。方丝萦预料下面将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她提心吊胆的听 着,但是,外面却反而沉寂了,好半天都没有声响,然后,仿佛已过了一个世纪,方丝萦才 听到爱琳的声音,压低的,咬牙切齿的,充满了仇恨的说:
    “柏霈文,如果你再对我动手的话,你别怪我做得狠毒,我要毁掉你所有的一切!”
    “你毁吧!”柏霈文的语气却低沉而苍凉。“我还有什么可毁的?我的一切早就毁得干 干净净了。”
    一声门响,方丝萦知道柏霈文回到他自己屋里去了。屏住气息,方丝萦有好一会儿无法 动弹,觉得自己浑身每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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