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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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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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景轩再一愣,片刻仿佛牛头不对马嘴般地笑答一句:“父皇新添子嗣,是近些年事情。在这以前,我只有景枫这一个弟弟。”

    未等我接话,他忽然起身往内间走去。过了须臾,他从内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染了血布递与我,又笑道:“还你。”

    我映着灯火将手中布一瞧,竟是一块染着血,绣着水龙图腾衣袖。

    英景轩见我怔住,抬手指了指这袖子,漫不经心道:“你应该知道,瑛朝上下,有谁可以穿这样一身衣装。”

    我知道。

    瑛朝信奉水龙神,相信天子便承了天上水龙龙脉。因而在瑛朝,能穿衣袖带有水龙图腾人,只有皇帝和皇子。

    “那年北荒争战,景枫假意投诚窝阔。后来时机成熟,他在最后一场争战时,军袍之下,便穿了这身皇子服。目是为了在敌我两军争战关头,亮出瑛朝皇子身份,从而令窝阔敌军军心大乱,士气颓靡。”

    “可你,偏偏不知道景枫是假意投诚,一人追去了战场。后来战火燃起一刻,景枫想让你走,你却非拉了他袖子,说要一起生一起死。景枫便拿剑割了袍子。于是这块袖子便落到你手里。”

    我听到这里,心下不免生疑:“这是我与景枫之间事,你又怎会知道?”

    “你与我说。”英景轩抿了唇,唇角笑意弧度有几分玩味,“不过后来你是怎么受重伤,你却未跟我详说。”

    “我带兵赶到北荒时,战事已了。我在一湍河流旁寻到你,本来以为你死了,结果路过你身旁,却听你嘴里一直念着景枫名字。”

    “便是在宫里给我做伴读时,景枫也一直用穆临简这个名。他真实名讳,甚少有人知道,我听你这般念叨,自是把你救了去,想要问个明白。”

    “我将你带到姬州,又派人去查了你身份。”英景轩说到这里,两眼弯得像月牙,他又端起茶盏来拨了拨盖子,“嗬”了一声:“不查不知道,一查之后,竟发现你便是尚书沈府丢了两年闺女儿。”

    “当时景枫没找着。我本是打算等你醒来,将事情前因后果问个清楚,岂知你受伤也受得忒重了些,昏睡了半月,也未有半点清醒。我便着医馆人,替你将你失踪两年事编了个幌子,让人你爹来接你了。”

    我听我爹说过。

    彼时我在姬州医馆醒来,见着他们,竟是一副物是人非,难以置信神色。

    我醒来那几日,天天只知打探北荒战况。后来我爹才晓得,原来那两年,我是失忆了。

    再得知北荒一战,万千将士连带着景枫将军战死消息之后,我便成了一副要死要活,丢人现眼模儿样。

    其实,英景轩将往事说到这里,我便可猜出自己当时为何一定要嫁他。

    既然景枫那块秀了龙纹袖子我一直留着,那么我醒来之后看到这抹袖子,便能猜出景枫是皇子身份。

    当是时,瑛朝昭和帝对外子嗣只有一个,便是英景轩。

    偏生这英景轩有长年游历四方,不在宫中。加之我在姬州醒来后,周围人都说是大皇子救了我,我见了那袖子,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景枫便是英景轩,从而便死乞白赖地要嫁给他了。

    一时间,我与英景轩两人都没说话。

    他倒也十分小气。堂堂皇子,又不缺什么烛火钱,他偏生只点一根蜡烛。屋内暗生生,令人本就不畅心情平添一分郁气。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境迂堵,随即揶揄道:“那你倒也好脾气,明知我当时真正想要嫁是景枫,你堂堂大皇子,竟然肯做冤大头,这也忒不容易了。”

    英景轩跟穆临简一般,虽身为皇子,可却没眼高于顶矜贵之气。

    因而听了我这嘲讽,他也不介意,倒是弯起眼睛笑得厉害:“你年少抚琴抚得好,本就有些名声。后来从北荒里回来,合该低调一些。可你却十分能折腾,先是视死如归,再是非我不嫁。当时永京城,街头巷末传得八卦可都是你。连宫中侍卫,也少不得要议论你几句。”

    他说这个事,我是晓得。

    可如今想来,这却不能怪我。

    本来我以为景枫已死,自是一门心思想随了他去。可后来,既然我又摸着了新门道,自然要一门心思地嫁给景枫。

    虽然荒唐了点,闹腾了点,这倒也是我风格。我前些年不明这因果缘由,自是有些理解不能,可如今,纵使我已经老成些了,倘若景枫再有个生死未卜,我估摸着自己若一时缓不过劲儿来,还得备一条白绫二两砒霜三杯鹤顶红。

    我有些讪讪,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即便英景轩素来不正经,然我当时史赖着要嫁给他,真真是逼得人做了个冤大头。

    英景轩瞧了我两眼,又似想起了什么趣事,“嗒”一声将茶盏往桌上放了,兴味盎然道:“对了,还是你刚从北荒回来事,有一次,我在宫里撞见莫子谦,他一夜没睡。说是去沈府瞧你,结果你不知抽了什么风,夜里睡着睡着便哭了,一个狠劲便咬了舌头,他当时好不容易把你嘴掰开,你又闭着眼去咬他。你将他手狠咬了半个时辰,虎口给你咬得鲜血淋漓。莫子谦怕你夜里再一个不小心将舌头咬了,便在你床跟前守了一夜。这个事,你却是不知道吧?”

    我嘴角动了动,想笑,没笑出来。

    英景轩又凑近瞧了瞧我,“噗嗤”一声笑道:“你说他怎么趁你睡着了去瞧你?”

    我一愣,没回答。

    英景轩“啧啧”了两声:“还任着你咬,守了你一夜?”

    我咳了一声,仍是没回答。

    英景轩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这回事,我得好好儿跟枫儿提一提。”

    我一惊,连忙道:“这事儿你可不许提,临简今下午才翻了醋坛子。他平日脾气虽然好,遇上这种事却是死倔,你若跟他提了,他非得逼我将他手给咬出血不可。”

    英景轩眉梢挑了挑,又“哧”地笑起来:“景枫为你,可也吃了不少苦头,是你想不起来罢了。”顿了顿,他将笑意敛了些,“再说那阵子我为何要娶你事……”

    我今日来寻英景轩目,探清从前我与景枫之间事,却是次要;而问清他为何明知我是柳遇,却依然娶我,才是真正关键。

    我听他这么一提,也即刻正襟危坐,敛起心神听了起来。

    英景轩脸上笑容也愈来愈淡,他顿了一下,放慢语气道:“三个原因。第一,你失忆了,心里真正惦记,只有景枫一人,我若不答应娶你,你兴许真会求死。”

    “第二,当时景枫失踪了。我只有景枫这一个弟弟,岂会真让你去死。毕竟你是北荒一场争战幸存者,兴许还是……唯一知情人。”

    “第三,这个皇位,即便景枫想要,我却是一直不想要。可我身为大皇子,起码要保住这个江山。”

    前两个原因,我倒是听得懂,可第三个原因,我却觉地纳闷。

    他要保住江山,和他娶不娶我,又有什么关系?

    英景轩倒像是看出了我疑虑,他勾唇一笑,慢悠悠道:“你以为……当初北荒一战牺牲所有将士错误,真是景枫一手促成?”

    我怔住。

    我尚记得在香合镇时穆临简。他说,北荒万千将士之死,却是因他好大喜功。也为此,在北荒争战结束后半年,他未跟人说过一句话,只有可可日日夜守着他。

    可、可听英景轩这会儿意思,此事……莫不是还有什么转机?

    英景轩看出我疑虑,又慢条斯理道:“或者说,你以为,当初你兄长沈可是为何而死?而你沈眉,又是为何在大婚三日之后落了水?”

第55章

      我从东玄殿回复,已经是寅时了。

      夜色至最深,反而透出一股让人骇然寂静。

      我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没睡着,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英景轩所说话。

      当年北荒一战真相。

      我哥哥沈可死。

      我心中有几分凉意,又有几分欣然。

      还好,还好我多留了个心眼,背着穆临简,向英景轩探清了事情前因后果。

      也还好,我并未将诸事挑明了跟穆临简说。否则我袖手旁观,任由事态随他心意发展,说不定即将面临,又是一场别离。

      从前事情,我真地努力去想过,可是除了梦里琐碎片段,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但我也知道,无论是作为从前柳遇,还是现在沈眉,我都无法再承担一场南辕北辙之分。

      天明时,我要上朝听审。

      此刻,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即便只睡半个小时,好歹也可以养养精神,去应付朝堂上谈笑间可见刀光剑影,去应付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我送走景枫。

      第二日秋光正盛。

      我被带入乾坤殿之时,朝堂上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众朝臣分成三派:一派沉默;一派认为我论罪当诛;最后一派却认为我功大于过,又是大皇妃,所以可以免罪。

      其实我并不值得这些人争吵得如此厉害。充其量,我不过是一根引火索,要牵出我女扮男装背后两桩事,才是真格。

      若说这殿上,有一人真是为了治我罪而来,那便是景枫。

      昭和帝如往常般,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茶叶盖,挑眉道:“那么依丞相意思,沈爱卿之女沈眉,不但无过?反倒有功?”

      史棠略一拱手,又将方才言辞重复一番:“微臣以为,大皇妃三年为效力之举,姑且可以放作一边不谈。然而,大皇妃当时替兄长入仕,明知是死罪,却为保家人,视死如归。律法外,尚有人情在,大皇妃如此,亦是我朝之福气。况,退一万步说,女子入仕,在我朝并非没有先例,当年……”

      史丞相所说这个先例,是我最后一张护身符。

      两百多年前,瑛朝开,由于根基不稳,太宗皇帝驾崩,高宗皇帝继位后,有过一阵动荡。彼时还是凤媛皇后入仕,与高宗帝一起齐家治,才得以平定乱党,瑛朝也才迎来开后第一个盛世。

      然而,若要借着凤媛皇后例子,来赦免我罪,那么满朝文武,尤其是英景轩,便必须认定一个事实——我沈眉便是大皇妃,且,很可能是未来皇后。

      史丞相说出这话,即刻近乎所有人嘴都被堵上。

      一时间,乾坤殿里鸦雀无声。

      可还未等我长长地吁一口气,便有人站出来冷声道:“沈眉是与大皇子有过婚约,可若说她是大皇妃,这一点,还有待探讨。”说话人是史竹月,他端然站在我身旁,冷冷瞥了我一眼再转头看向穆临简,“我说可对,景枫二皇子?想必二皇子与尚书府沈家小姐,也是相识多年了吧?”

      此言一出,忽起一阵喧哗。

      穆临简是景枫事,到如今早已满朝皆知,可一直未有人捅破。今日捅破,却是为着当初我在北荒时,与景枫有过一纸婚约与一段情事。

      景枫闻言,只淡淡看我一眼,并未作答。这一眼不置可否,更让上下官员疑云顿生。

      其实他满可以矢口否认,史竹月袁安即便要做假证,也做不到他两位皇子头上。

      他若否认,我便可以即刻脱罪。

      可他没有,我也知道他不会。

      这时,朝堂之上又想起一个戏谑声音:“哦?我却不知,眉儿与皇弟还有这等交情?”英景轩扬起英挺眉梢,看了我一眼,又笑道:“眉儿莫不是小时候溜进宫里,恰巧跟皇弟说了句话吧?嗯,如此这般,也算作相识多年。”

      我知英景轩在帮我,便也顺应着他话头往下接道:“却不知史尚书说相识多年是何意。其实我沈眉,与朝堂上许多人,都是相识多年。”

      史竹月冷笑一声:“不知沈眉小姐,可还记得你近六年前,走失在姬州一事。”

      这桩事是板上钉钉事实,我不能否认,于是只好颔首。

      史竹月笑道:“可叹却是沈眉小姐回来后,却失了忆,忘了自己流落北荒,更忘了……”说到这里,他略作一顿,声音狠厉起来,“更忘了自己失忆两年,换名作柳遇,早已与当朝二皇子景枫私定终身!”

      话音一落,满朝骇然。窃窃私语声中,却有一声脆响格外清晰。

      我抬目望去,见莫子谦正弯了腰,去拾地上一枚玉坠子。我怔然看着那枚玉,了然于心。

      大抵是感觉到我目光,莫子谦忽地抬眸朝我方向看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目风相接,他神色一诧,眼底欲露不露是几分怅然和苦涩。片刻他眉间却微微一蹙,别开了脸去。

      我看着那枚玉坠子。跟我腰间挂着月牙坠一模一样。

      只是我坠子朝东,他坠子朝西。合起来,刚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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