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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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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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触碰,而变得更为陌生。我的斗篷、裙子和亚麻衣裳都放在服柜里。我的包都紧闭着。我左看右看,要找件自个儿的东西;最后只看到,在洗手台的影子里,有我的鞋。我走过去蹲下来,将手放在鞋上面。然后我缩回手,即将站起时,这时我又将手放在鞋上,再触摸一番。 
  接着,我躺到床上,凝神聆听,想听到那些我习以为常的声响——钟声和机械的动作声。只有一些无意义的声音——地板的声音,鸟或老鼠的爬动声。我回头盯着身后的墙壁。墙那边是苏。如果她在床上翻个身,如果她念叨我的名字,我想我都听得到。她可以搞出些动静,什么都成——我能捕捉到那动静,我肯定我能。 
  她什么动静都没搞出来。理查德在他的椅子里动了动。月光慢慢铺到地板上。很快,我睡着了。我睡着了,还梦到布莱尔。不过那宅子里的走廊并不是我回忆中的样子。我去见我舅舅,我迟到了,我还迷了路。 
  每天清晨,她过来,为我梳洗,将饭菜端到我面前,再将我碰都没碰过的盘子端走;然而,象我们在布莱尔最后那几天一样,她从不看我的眼睛。房间颇小,她坐在我旁边,可我们极少交谈。她做针线活。我玩纸牌——那张被我脚跟踩出折痕的红桃二,在我未着手套的手里愈发粗糙破旧。理查德整日都不在房里。到夜里,他咒骂连连。他咒骂乡间的泥泞小径,令他鞋上沾满了泥。他咒骂我的沉默不语,我的古怪性情。他咒骂这等待。当然,得他诅咒最多的,是那把带尖角的扶手椅。 
  “瞧这儿,”他说道,“我肩膀上。你看到吗?只消一周,我就会变成残废。至于这些褶子——”他恼怒地抹着裤子。“我真该把查尔斯带来。照这样下去,等我到了伦敦,只会成为街坊的笑谈。” 
  伦敦,我心想。如今这个词语对于我毫无意义。 
  他每天骑马出去探听我舅舅的消息。他烟抽得更凶,手指上的烟迹扩散到两边的指头。他时不时地会给我服一剂药;但他从来都牢牢把握着那个小药瓶。 
  “很好,”他望着我喝下药水说道。“现在不用等太久了。瞧瞧,你变得多消瘦多苍白!——苏这会儿变得多丰润,就象克里姆大婶养的黑脸猪。明天你会让她穿你最好的裙子,你会吗?”   
我会的。此时此刻,我会做任何事,将我们的漫长等待引向终点。当他躬身亲近我或责备我,我会装着害怕,装着紧张,装着哭泣。我会这么做,眼睛并不看苏——也会,心怀绝望地偷眼看她,看她是否神色改变,或者面露羞惭。她从未变色。她的双手,滑过我的身体,抚摸翻转,开启了我的生命,令我铭刻于心——此时,她双手白皙,触到我时仿佛是无生命的肢体。她面无表情。跟我们一样,她仅是等待着医生的光临。 
  我们都在等待——我也说不出等了多久。两周,还是三周。最终:“他们明天到。”一天夜里,理查德告诉我;然后,次日清晨:“他们今天来。你记得吗?”我已自烦乱不堪的梦中醒来。 
  “我不要见他们,”我说道。“你把他们送回去。让他们改天来。” 
  “别无聊了,莫德。” 
  他站在一旁,穿戴衣裳,系紧衣领,系好领带。他的外套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我不见他们!”我说道。 
  “你要见他们,”他答道;“因为见了他们你才能将此事做个了断。你也不喜欢这事儿悬在这儿。现在正是我们脱身之时。” 
  “我好紧张。” 
  他没答话。他转身,拿起梳子梳理头发。我扑上前抓住他的外套——摸到口袋,还有药瓶——可他看见了,抢步上前将药瓶从我手中劈手夺下。 
  “噢,不,”他边抢药瓶边说道。“我不会让你半梦半醒——,然后搅乱一切!噢,不。你心里清楚得很。” 
  他将药瓶放回口袋。当我又伸出手,他躲开了。 
  “给我一滴,”我说道。“理查德,给我一滴。只要一滴,我发誓。”我嘴唇颤抖着说出这番话。他摇摇头, 
  “现在不成,”他说道,“你乖一点。” 
  “我办不到!不服药,我没法冷静。” 
  “你可以为了我尝试一下。为了我们,莫德。” 
  “你真该死!” 
  “是啊,是啊,我们都该死,我们都该死。”他叹道;然后转身梳理头发。过了片刻,我倒在床上,他望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哎?”他说道,语气几乎是和善的。“现在冷静多了吧?非常好。等他们来看你,你知道该干什么吧?谦恭一点。让苏把你收拾整齐,别太过了。你肯定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尽管不情愿;因为我们曾多次谋划此事。 
  待了片刻,我点点头。“当然,”他说道。他拍拍口袋,拍拍药瓶。“想想伦敦,”他说道。“在那儿,每条街的拐角上都有药店。” 
  我嘴唇颤抖着,“你以为,”我不屑地说道,“到了伦敦,我还会想服药?” 
  就连我听来,这番话也颇有些底气不足。他回头,一言不发,也许按捺住了笑意。 
  然后他拿起他的铅笔刀,站到壁炉边剔指甲——时不时地弹一下刀片,挑剔地将黑泥条甩到火里。 
  他带他们先去跟苏谈。当然,他们以为她是他的妻子,她变疯了,认为自己是个女仆,以女仆的口吻说话,待在仆人的房间里。 
  我听到他们脚下的楼梯和地板叽噶作响。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低沉,单调——却听不清他们的话语。苏的声音我一点也没听到。我坐在床上,一直到他们来,我站起身行了个屈膝礼。“苏珊,”理查德平静地说道。“内人的女仆。”他们点点头。而我并未答话。可我觉得我的表情肯定颇古怪。我见他们在研究我。理查德也在一旁看着。然后他走近我。 
  “一个忠心耿耿的姑娘,”他对两位医生说道。“这两周以来,她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他将我从床边带到扶手椅边,让我坐在窗户投进来的光线里。“坐这儿。”他彬彬有礼地说道。“就坐你小姐的椅子。现在,冷静点。这二位绅士只是想问你几个小问题。你须诚实回答。” 
  他按住我的手。我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要么是警告我;然后我感觉他的手抓住我一根手指。我还戴着那枚结婚戒指。他把戒指取下,攥在手心藏好。 
  “很好,”一位医生说道,他此时露出较满意的神色。另一位在本子上做记录。我见他翻过一页,忽然间,我心头涌起对纸张的渴望。“很好。我们已经见了你家小姐。你想她舒适健康,你做的没错——我遗憾地告诉你——我们恐怕她身染疾患。病情非常严重。你可知道,她坚信你的名姓就是她的名姓,她的过去跟你的过去几乎一样,这些都你知道吗?” 
  理查德注视着我们。   
“是的,先生。”我低声说道。 
  “那你名叫苏珊。史密斯?” 
  “是的,先生。” 
  “你是瑞富斯太太的仆人——就是曾经的李小姐——在她舅舅的府邸布莱尔里?在她婚前?” 
  我点头。 
  “在这之前——你在何处?不曾在一户据说住在梅菲尔的威尔克街,名为邓禄文的人家里做过仆人?” 
  “不曾,先生。我从未听说过这家人。他们都是瑞富斯太太幻想出来的。” 
  我叙述着,以仆人的语气。我心怀厌恶说出一些府邸和人家——一些同理查德相熟的人家。这都是可靠的人,假使医生们想把他们找出来,他们会提供我们需要的背景旁证。 
  医生又点头。“瑞富斯太太,”他说道。“你说到她的“幻想”,这种幻想从何时开始?” 
  我咽了口唾沫。“瑞富斯太太以前就经常举止怪异。”我平静地说道。“布莱尔的仆人们议论时,都说她是个脑筋不太好的女士。我知道她母亲是个疯子,先生。” 
  “好的,好的,”理查德适时插话。“医生可不想听仆人的闲言碎语。继续说你观察到的事儿,别扯远了。” 
  “是,先生,”我说道。我盯着地板。地板磨损处有些木屑翘起,如针丛一般。 
  “瑞富斯太太的婚姻,”医生说道。“又是如何影响到她呢?” 
  “正是她的婚姻,先生,”我说道,“令她内里有了变化。婚前,她似乎是爱瑞富斯先生的;我们在布莱尔设想过,瑞富斯先生的关爱,那将是”——我直视理查德的眼睛——“多么细致周到,先生!——我们都以为这能令她摆脱自我。然后,她新婚之夜以来,她变的愈发古怪……” 
  医生望着他的同事。“你听说,”他说道,“瑞富斯太太自己名下的户头里有多少钱吗?那是笔惊人的财富!——似乎,倒成了她生活中的一个负担,她孜孜以求,要将这负担转嫁到他人身上,以便更好地承受这些事儿。她自己制造出一个幻象!”他转向我。“一个幻象,确实是,”他思虑着说道。“跟我说说,史密斯小姐:你的女主人喜欢书籍吗?喜欢阅读吗?” 
  我看到他的目光,可我喉头好象堵住了,要么就是碎裂开了,就好象地上的木板。我无法作答。理查德替我说出来。“内人,”他说道,“出生于书香门第。她舅舅一生致力于求知治学,是他将她抚养成人,将她视为己出,当作自己的孩子。内人的第一嗜好就是书籍。” 
  医生说道。“她的舅舅,一位令人钦佩的绅士,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让姑娘们看太多文献著作——成立女子公学——”他眉毛因汗湿而变的油滑。“我们正在建设一个妇女心智开化的国家。恐怕我得说,你太太的疾患,是广泛蔓延的抑郁情绪的一部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瑞富斯先生,我为我们种族的前途忧心忡忡。她的新婚之夜,你说,是最近一次精神错乱爆发的起始?能否”——他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跟记录的医生对视一眼——“说得更直白些?”。他轻叩着嘴唇。“我看到,当我要为她把脉,一碰她,她就缩起来。我也注意到,她没戴结婚戒指。” 
  听到这话,理查德回过神来,作势从口袋里拿出样东西。人们说财富偏爱坏蛋。 
  “在这儿。”他神色严峻地说道,拿着黄色带子。“她,上帝晓得她从哪里学到那些脏话!”他咬着嘴唇。“你可以想象一下我胸中的感受,先生。”他手捂住眼睛,人重重地坐到床上;随后又站起来,仿佛心怀恐惧。“这张床!”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们的婚床,我原以为。一想到我妻子宁可住仆人的房间,睡在草垫上——!”他浑身颤抖。够了。我心想。再别出洋相了。可他是个沉浸于自己流氓行径而不能自拔的男人。 
  “可怜的病例。”医生说道。“不过你尽可以放心,我们会诊治你太太,动摇她违背自然的幻想——” 
  “违背自然?”理查德说道。他又浑身发抖。他表情变的怪异。“啊,先生,你都不知道。还有件事。我本打算不说。现在我觉得,我不能不告诉你。” 
  “是吗?”医生说道。旁边的那位停下来,铅笔抬起来。 
  理查德舔舔嘴唇;电光火石之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立即扭头望着他。他看在眼里。他抢在我前面开口。   
“苏珊,”他说道,“你为你小姐的行为而感到羞愧,你做的对。可你无须为你的行为感到羞耻。你并未勾引我太太,也未曾怂恿她滋生那令人恶心的兴趣,你并未令她疯病发作,令她试图强迫你——” 
  他咬住自己的手。两位医生瞪大了眼睛,转过来盯着我。 
  “史密斯小姐,”先前那位躬身凑近我说道,“这是真的?” 
  我想起苏。此时她在隔壁房间,定然为出卖了我而心满意足,喜滋滋地设想自己终于要回家了,回到伦敦那个阴暗的贼窝中。 
  我想起她,并非这些场景。我想起她伏在我身上,头发落下,你是珍珠…… 
  “史密斯小姐?” 
  我开始哭泣。 
  “难道,”理查德走过来,手用力放在我肩上,“难道这些泪水不能为它们自己表白吗?我们非要说出那些不开心的心事?我们非要逼史密斯小姐复述那些言语,那些外人难以察觉的身体侵犯——我那脑筋错乱的妻子逼迫她承受的——爱抚?我们还是绅士吗?” 
  “当然,”那医生退了回去,他飞快地说道。“当然。史密斯小姐,现在你不必再为安全而担惊受怕。你也不必再为你小姐的安全而担惊受怕。而不再是你们的。然后我们会收留她,治疗她身上所有的疾患。瑞富斯先生,你可明白——象这种病例——疗程会非常漫长……” 
  他们站起身。他们带来了文件,要找个地方拿出来。理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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