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莫名其妙的是，宇文翰居然也立刻因此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一定要解释，那只能说是爱情的力量了吧？——不，现在是亲情了，因为兄妹相恋这种事毕竟太难以让人接受了，所以他们终究还是决定视对方为亲人。
宇文翰也总算是渐渐勉强接受了自己是薛群儿子的事实，并平静地目睹了薛群和所谓的“仙儿”风风光光的婚事。
然而，当这个消息传到辰龙教的时候，宇文涛父子却哪里还能平静得起来？！
“……糊涂！！”在和儿子杨剑单独相处的时候，宇文涛终于忍不住发泄出了在众人面前一直强忍住的怒火，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这萧水仙真是太糊涂了！！我本来想她可以和翰儿一起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平静安稳地度过下半辈子，她却居然还要去招惹那个薛群！！且不说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他们母子真心相待，这狗贼更是万万不可能放过我们辰龙教的！！要是今后我们为敌起来，翰儿他岂不是会很为难？！”
“……！”杨剑没想到宇文涛担心的竟是这个，“阿翰他真是薛群的儿子……您不生气？”
宇文涛略微平静了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谁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重要？我从小把他养大，就算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
“…………！”宇文涛这话虽然说得不好听，聪慧的杨剑却瞬间就想通了，“我明白了！！那时候爹是故意那么说，好让阿翰安心地跟着萧水仙去，对不对？！”
“……呵，什么都瞒不过你。”宇文涛苦笑道，“其实为了翰儿，我对萧水仙之事睁只眼闭只眼又有何不可？但她性子外柔内刚，既然已经东窗事发，又怎么可能有脸再留在辰龙教？以翰儿的孝顺与刚烈，也是多半都要跟着她去的，我倒不如就做一次恶人，让他对我们的感情都从此断了，以后心头也能好过些。”
“……爹，原来您这么用心良苦……”杨剑歉然道，“对不起，孩儿以前竟然还怀疑过爹是不是个感情淡漠的父亲……”
“剑儿，这不怪你。”宇文涛慈爱地一笑，“其实，在他眼里，我本来也是个淡漠的父亲吧？”说到这里，他的笑容中又不禁添了几分苦涩。
还记得那时他责打了宇文翰一顿之后前去探望的时候，宇文翰虽然自知这件事是他理亏，表面也不好说什么，但却是一脸的愤恨，故意闭上眼睛装睡。
“……哎！”宇文涛叹了口气，小心地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抚了抚宇文翰被汗水湿透的额发，“流了那么多汗……一定很痛吧？”
“………………”宇文翰闭着眼睛不说话。
“翰儿，我知道你在生爹你的气。有句话叫作‘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爹心里也是一样的疼啊！可是……”宇文涛的语气既温柔，却又十分坚定，“可是这么做，爹不后悔。”
“………………”宇文翰的气本来刚才已经消了几分，听了这后半句话，差点没气得从床上跳起来，努力拼命地忍住，才能继续装睡。
“翰儿，你听爹说。”宇文涛温言解释道，“身为一个教主，我必须教会你这个辰龙教的下一任教主，不管自己再亲近再在乎的人做错了事，不管自己心里有多痛多难受，做教主的都必须一视同仁，这样才能服众；而身为一个父亲，我也必须教会你，男子汉大丈夫犯了错，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当然，你这次承担得很好，为父很为你感到欣慰。”
“……爹……”宇文翰听了这番话，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唤了一声。
宇文涛知道他是已经理解自己的苦心，也就站了起来，“好了，爹先走了，不耽误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宇文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们父子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这一次，已经是宇文涛少有的直白了。
这番话，也从此被宇文翰深深地铭记在了心里。
宇文涛父子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正在思念着这个曾经的重要家人之时，宇文翰也正在思念着自己。
一开始，薛群也想尽量接近他、补偿他，可宇文翰每次不是不冷不热就是干脆破口大骂，时间久了，薛群不肯再老去碰钉子，对他也就冷淡了不少。毕竟薛群自己养大的一双儿女和众多徒弟徒孙平时都十分温和孝顺，他哪里能忍受被人这般忤逆？
至于薛子煦，本就从来都不想认这个弟弟；而薛子柔也为了彼此能尽快忘情而尽量不跟宇文翰过多地相处。
宇文翰现在就连对母亲也始终淡淡的，再也无法像从前那么亲密无间。
自从自母亲口中基本弄清了二十多年来的恩恩怨怨以来，宇文翰愈发觉得其实宇文涛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二十多年前，他想和自己亲爱的女子在一起，却被薛群拆散；他只好把自己的一切相思和对剑舞的愧疚都寄托在儿子杨剑身上，但杨剑却被薛群教唆得甚至曾想过要取他的性命；而母亲萧水仙又一直背着他偷人，让他蓦然间发现疼了二十年的小儿子竟然是情敌所生。这一桩桩一件件，除了最初影响重大的私奔决定，哪一件宇文涛不是无辜的？而哪一件自己的亲生父亲薛群不是始作俑者？哪一件自己的母亲萧水仙又不是帮凶？老天为何要给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让自己有一个如此衣冠禽兽的父亲和一个如此是非不明的母亲！
还有杨剑和柳凌霄，宇文翰常常想起三人曾经相交的欢乐时光，也常常想起那时他俩说的话：
“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个这么常常在一起，不是也很愉快吗？”
“是啊是啊！要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情谊能永远保持下去就好了~”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和一无所知的自己不同，他们两个是早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一天，早就知道自己和他们之间只怕总有一天会走到恩断义绝的地步，才会说出那样在当时听来十分肉麻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人十分辛酸的话。
宇文翰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猛虎派的花园中。他下意识地坐在鱼池旁，将自己手中的馒头撕下一块扔了进去，惹得小鱼们争先抢食——原来，这真的是件有乐趣的事啊！
☆、第 38 章
其实，在这二十年来的爱恨纠葛中，最大的受害者不止有宇文涛，还有剑舞。
自从知道事情的真相以来，杨剑就总想着要把母亲从薛群的控制下救出来，却总是被父亲拦住——毕竟，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
身为人子，杨剑不能让父亲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同时身为一个男人，他也不能留下自己的未婚妻柳凌霄不管，也就只好暂且打消了营救母亲的想法——何况柳凌霄已经快从未婚妻升级成妻子了。
转眼间，两人就迎来了洞房花烛之夜。
杨剑满心期待地掀开喜帕，只见平日里不施脂粉但今日却被人好好打扮了一番的柳凌霄显得格外美艳动人，神情又煞是娇羞，让人恨不得立刻好好疼爱一番。只是在欢喜的同时，杨剑也有些微微的歉疚，“……凌霄……”他伸手轻轻摸着妻子的脸，“我忽然觉得，自从和你在一起以来，我总是忙这个，忙那个，操心这个，操心那个，都不曾好好地与你在一起相处。”
“……咦？有吗？”柳凌霄却是不明所以，“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挺多的呀！”
“呵呵，多是多，只是我总是让你帮我的忙，却很少专心地陪着你干你喜欢做的事……凌霄，你知道吗？”杨剑忽然话锋一转，“被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称之为魔教的，并不只有我们辰龙教。正派除了猛虎派外，还有峨眉派、青城派、星月山庄、叶家堡、红叶谷等等，而我们也和他们一样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派别。前些年，一个叫五毒教的组织可谓名声鹊起。”
“…………？？？”柳凌霄一脸茫然地看着杨剑，然后撇了撇嘴，“哼，你刚刚还怎么说的来着？怎么在我们这样的大喜日子我要听你说这些武林中的事啊？！”
杨剑淡淡一笑，“你先别生气啊，听我说完。五毒教的前任教主余炼，由于父亲早逝，他虽与我年龄相仿，但早早地就已经是一教之主了。辰龙教向来与五毒教交好，所以我和他虽然称不上是什么至交好友，总也有些交情。我们一起谈武学，聊诗词，也算是志同道合。他从前偶尔也会跟我说起他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情形——他们时而骑马射箭，时而爬山观景，时而琴箫合鸣，时而对弈一局，时而观星赏月，时而又去逛街玩乐，甚至还一起去过窑子……”
“……啥？！！”柳凌霄一声惊叫，打断了杨剑的话，“那种地方女人也可以去的吗？！”
“……呵！”杨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柳凌霄的表情，“与怡红院相似的，有一个地方叫翠竹苑，在那里的全是男人，男人可以去玩乐，女人也可以去……得了得了，这个问题我还是不多解释了。总之，我的意思，我陪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实在太少了……对不起！”
“呃，这个不怪你啦……”柳凌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曾骑马爬山，更不会琴棋书画，也没文雅到会喜欢风花雪月人，比起看星星和月亮，还是更喜欢小动物……所以说，应该我说对不起……要是你和青莲姐姐或者菁姐姐在一起的话，就可以做那些事了……”
“凌霄！”杨剑严肃地打断她，“你怎么又开始妄自菲薄了呢？！我不是早就说过很多次了吗，在我心中，你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什么青莲啊宇文菁啊，连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会不会那些事，又有什么要紧？你从前整天忙于生计，哪里会有闲心去骑马打猎、爬山观景？以后，我自然可以慢慢带着你做这些事。至于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还那么年轻，又那么聪明，想学什么也很快，我都可以教你……当然，你要是不想学，我也不会勉强，总之，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嘻嘻！”柳凌霄甜蜜地莞尔一笑，“……对了！刚才你说的很多事我虽然都不会，但逛街还是可以的啊！我打算明天一早上街买匹布，然后给你做件新衣服，你陪我去好不好？”
“……明天一早么？这……”杨剑面露难色，“辰龙教每日都有早会，我虽新婚燕尔，一日不去也情有可原，但只怕有些人会说闲话……尤其是那些从前和萧水仙近的人，本就对我当少教主一事诸多不满……要不这样，我们晚些时候再……”
“好啦好啦，你不用说了。”柳凌霄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又没说非要逼你陪我去。我们还来日方长嘛，有什么事也不用急着明天做啊……嘻嘻，‘来日方长’这个词我没说错吧？”
“没说错没说错，我的凌霄越来越会咬文嚼字了。”杨剑笑着称赞道。
“嘿嘿！”柳凌霄一脸的得意，“其实吧，缝衣服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做……不过你放心，我虽然不会的事还很多，但我一定会努力做个贤妻良母呢！”
“……哦？”若说柳凌霄不会做那些事情是在情理之中，但她既然烧得一手好菜，不会缝纫之术就有些出人意料了。杨剑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那你以前身上的衣服哪里来的？”
“捡的呀！”柳凌霄不假思索地答道，“以前我们哪儿有钱去买布来自己做新衣服啊，都是看着别人的衣服不合身了扔掉，就捡起来穿……”
“……凌霄……”杨剑一阵心痛，忍不住将柳凌霄一把搂入怀中，“以后你跟着我，我绝不会让你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嘻嘻，这个人家知道啦！”柳凌霄却仍旧灿烂地笑着，“别说和你成亲了，就是自从当了这里的丫环，我的月俸也足够我们生存啦！”
“……你们？”杨剑闻言一愣，“你爹娘不是都已经过世了吗？你现在还有家人？”
柳凌霄笑道：“虽然没有，但以前我和一帮孤儿在一起生活，我们相互照应，他们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杨剑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唔，好困啊！”柳凌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成亲的仪式也太麻烦了，一会儿又要跨火盆，一会儿又要拜天地，一会儿又要喝交杯酒，折腾得我累死了……我们还是早点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呢！”
“……呵，急什么？”杨剑邪恶地一笑，“最重要最愉快的事还没做，我们怎么能睡觉？”
“什么是最重要最愉快的事啊？”柳凌霄一边说，已经一边三两下扯下喜服往床上一趟，“你知道吗？青莲姐姐也要成亲了！她正在给她的未婚夫薛子煦缝新衣呢！她说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心甘情愿最愉快的一件事……要不是受她启发，我也不会想到要给你缝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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