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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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行记-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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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廊上人并不多,不过三三两两闲逛到此的人,并几个小贩。阿福用袖子小心的将一张石桌旁边的石凳擦干净,请叶长春和江竹心坐下来,连玉榭则拉着马猫儿跑到湖边看外面阔大的雨幕,边看着边指点着湖面上在水花之间跃起的鲤鱼。马猫儿心不在焉的看看外面的雨,再看看身后不远处轻声慢语说话的叶长春和江竹心,回过头来看到了身边阿福傻笑的脸,于是冲阿福一瞪眼:
  “马屁精,你高兴什么?”
  阿福乐呵呵的冲那边点点头:“看主子和表小姐,真是一对玉人儿。赶明儿两个人成了亲,有了小少爷……”
  “阿福你省省吧,你们家小少爷还早呢。”连玉榭扬起眉□一句话,“哼,你家少爷要是想娶我表妹,也得过了我这一关,等我把以前的帐跟他算清了先。”
  马猫儿愣了一下,又回头看看坐在一起的叶长春和江竹心。她并不知道原来叶长春和江竹心是被人内定为一对的人,回头看到叶长春正站起来,指着远处什么给江竹心看,江竹心拈起兰花指用帕子遮住嘴角轻轻笑着。隔着一道曲折的回廊,中间垂了一副朦胧的雨幕,那两个出色的人看去便像是一副完美的图画。
  连家是杭州大户人家,江竹心既然是连玉榭的表妹,那么家世想必也是极好的,且不说长相出色温柔,单是举止之间流露的闺秀风范,已经令人望而不及。
  平生第一次,马猫儿看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褴褛衣衫,心里有了些须的惶恐与不安。
  真正的女子,应该是那样的吧?所有温文雅致的男子,应该是喜欢那样的女子的吧?虽然叶长春外表温雅内心狠毒奸诈,但是至少他也是个看上去温雅的人……
  “主子就应该娶一个表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就像你,也只能娶余二丫是一个道理。”阿福怀里搂着睡着的连海潮,一边评论着一边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家主子跟表小姐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看到自己儿子娶媳妇一样。
  听到这话马猫儿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阿福的鼻子:
  “二丫怎么了?二丫比你家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多了!”
  阿福笑嘻嘻的抬起头来正要回嘴,却看到了手指僵在半空的马猫儿。顺着她的目光阿福回过头去,看到不远处的断桥。大雨隐约可见一个身影从桥那头一闪而过,也不过是一刹那功夫,那身影已经在茫茫雨中化成了一抹不清晰的暗影。
  马猫儿看的就是那个身影。
  还没有等阿福回过头来,就见马猫儿已经跳出游廊。
  出了游廊绕过湖边,就是断桥。马猫儿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外面几乎连成一片的雨势,直接从游廊上跳出去,沿着湖岸往断桥那边跑着。湖岸边是泥地,雨打过之后一片湿滑。连玉榭站在廊下怔怔看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马猫儿那瘦弱的身影在雨中一歪,滑到在湖边,他才喊了一句:“小心!”
  江竹心正拿着一条半干的丝帕对着衣衫摇着,想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小风扇干自己的衣服。而叶长春则看着游廊外的雨,眼睛的余光不时扫过对面跟连玉榭坐在一起的马猫儿,所以马猫儿跳出游廊时他也看到了,只是仍然不动声色的坐着。一直到看见对面连玉榭又披上了那件可恶的蓑衣好像要出去把马猫儿捉回来,他才意识到如果连玉榭出去的话,两个人可能又要缩在一件蓑衣里回来了……
  叶家家主又想到,虽然自己一向当她是个男子,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是个女子就要嫁人,那么没有嫁人之前就不可以随便跟别的男子如此亲近。而且她现在既然是叶家下人,自己就有让她保持女子的清白。
  叶长春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像是在为追出去找理由。他只想想到这里,就随手拿起旁边的伞,径直往游廊外面跌倒在湖边的马猫儿走去。
  直到头上雨被一把伞遮住,马猫儿才意识到自己是滑到了。她抬头看看伞下叶长春不善的脸色,神色怔忡的慢慢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往断桥那边去。雨是越来越大,地上雨水汇成溪流流进湖里,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湖面已经见长。湖边的泥土被水和成了稀泥,马猫儿在泥水中连连滑倒,眼睛仍是望着断桥那边,本来就青紫的脸上更是色彩斑斓。
  马猫儿站在断桥边看着眼前茫然一片的雨,那个身影是早已寻不着了。她默默的转过头,看了撑伞站在身后的叶长春一眼,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原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顿时满是泥水狼狈不堪。
  叶长春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的看着马猫儿。远处游廊上几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向这边招手,隔着深深浅浅的雨幕,叶长春只听到马猫儿呆板的几乎失去腔调的声音:“萧二锅你个混蛋……”
  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的连玉榭也撑着一把伞追了出来。他看到马猫儿的模样吃了一惊,随即伸手拉住马猫儿的手臂往游廊里去。马猫儿缓缓的推开他的手,转身往游廊里走,叶长春和连玉榭也跟了上去。
  阿福抱着仍在睡觉的连海潮站在游廊下,有些吃不准眼前的情况。马猫儿迎着江竹心惊讶的目光,浑身是水的走回游廊,对阿福咧嘴笑笑:“是哪个好主子说今天要出来游湖,害小爷我淋了一身。”
  湖边的事情似乎就算是这样过去了。马猫儿的主子叶长春既然没有问,旁人也就不好多问。夏日里的雨来的迅疾,去的也快,回到游廊暴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叶长春让阿福找了个轿子,护送江竹心和连海潮先回连家换衣服。马车是连家的,连玉榭则要跟着马车先把叶长春送回去,再回连家。
  少了三个人,马车里较来时空荡了很多,而叶长春向来是不开口多言的。倍觉无聊的连玉榭只好拉住浑身是泥的马猫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马猫儿,刚才在湖边你追的是什么人?”
  马猫儿用湿乎乎的袖子蹭蹭脸上的泥,用那只被打肿的眼睛看着连玉榭笑笑:“是个穷鬼,以前借了我的银子一直没还就跑了。”
  连玉榭愣了一下,又问道:“……他欠你多少钱?”
  马猫儿看着外面,有些咬牙切齿的:“……五十文!要钱的时候他还揍了我一顿!”
  连玉榭有些恍然大悟的点头:“哦~,怪不得你这么恨他,原来他抢了你的钱!你是要找他打架吧?早知道这样我就帮着你追上他了。”
  马猫儿翻个白眼,摸摸脸上的伤:“不劳您帮忙,您只要别打我就行了。”
  “哎你的脸不要紧吧?原来擦的药膏好像已经都被抹掉了,你随身带药了没?”
  马猫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带是带了……”
  连玉榭笑嘻嘻拿过瓶子顺手揪开上面的红绫布塞子:“既然是我打伤的,我来帮你擦吧。”
  两人你来我往,非常默契的把共同的敌人叶家家主叶长春当成了透明人。窗外细细的小雨比方才的暴雨前的沉闷似乎更让人不快,在叶长春心里积起了淡淡的阴霾,他有点觉得,马猫儿在外人面前这样无视家主,这样的做法实在有失叶家下人的体面。
  哼,看来又得给他立立规矩了……
  马猫儿被连玉榭摁在马车壁上,然后就看到连玉榭手指蘸了药张牙舞爪的就冲她脸上招呼过来。连玉榭的手指刚触到马猫儿的眼角,就听见马车里传出一声惨叫:“哎哟!”
  连玉榭连忙缩回手去,诚恳的倒着歉:“不好意思,手上用力重了些,我以前没有给人上过药……”
  叶长春头也不回,鼻子里发出轻轻一声:“哼。”
  活该,他心想。
  马猫儿心里有些怀疑连玉榭是在趁机整他。但是连玉榭的态度看起来比叶长春含讥带讽的态度实在诚恳太多,虽然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叶长春的手的确比连玉榭要轻柔了很多,触到脸上的时候几乎没有感觉。
  相比之下,连玉榭这上药的动作更像是在往墙上抹石灰……
  这样想着,马猫儿抬头看看坐在对面一直没有开口的叶长春。一看之下,马猫儿忽然觉得,阿福也并非总是拍马屁的,叶长春那张略显冷峻的侧脸,确实是非常好看的,虽然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脸嫌恶的样子。尤其是今天在游廊上,他用那样温和含笑的眼神看着江家小姐的时候,就连马猫儿也几乎被他骗过去,有点觉得他是个温雅秀逸的人……
  马猫儿心想,这会不会是我的眼肿了的缘故,所以看他看的不准了?于是她闭上那只肿了的眼,睁开另一只眼,却正看到往这边看过来的叶长春有几分阴沉的脸,慌乱中她翻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白眼,借势回过头来。
  连玉榭正一边蘸了药,预备着往马猫儿脸上抹第二下,一边回头笑着说:“叶大哥倒是大方,这种冷香化瘀膏在叶家商号里卖可是要十两银子一瓶儿呢……”
  话音未落,马猫儿抢过药瓶儿从他眼前跳开:“什么?十两一瓶?”
  那边叶长春看着窗外,勾起的唇角上似带着淡淡的冷笑:“卖给你算二十两。”
  这下连玉榭也跳了起来:“凭什么?叶大哥你未免也太……”
  “四十两。”
  “叶拐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八十两。”
  连玉榭咬咬牙,撸撸袖子拿过药瓶:“马猫儿你放心,我替你付银子就是了!”
  叶长春谦恭抱拳一笑:“多谢连二少爷照顾叶家生意,在下感激不尽。那么这药就算一百六十两好了。”
  “嗖!”
  气不过的马猫儿把瓶子冲叶长春脸上掷过去。叶长春一抬手,右手两只手指已经夹住了瓶子。他把瓶子举到眼前看了看,头也不回又向着马猫儿伸出左手:“瓶塞。”
  远处箫声消失的时候,叶长春才看完今天下面各商号送上来的账本。
  平时他不常见客,商号里一些事务常常是由各商号的掌柜,或者李伯出面打理。可是帐确实一定要看的,也只有从账上才能看清楚各家商号生意到底怎样。可是,即使叶长春一向聪明沉稳,清楚的了解自家生意的账目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看完那些繁杂的账目是需要极大的耐心的。
  叶长春从来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难,不过今天,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走神。
  马猫儿身上那莫名其妙的毒,自己经过多方查证,仍然是没有法子解,自己为了这事一直暗地忧虑。可是看到跟连玉榭有说有笑的马猫儿,她似乎对自己身中奇毒的事情仍然没有察觉,更遑论担心。想到这里叶长春又有几分不快。其实他本可以不再理会马猫儿身上的毒,毕竟,从现在看来,马猫儿中毒跟自己好像根本没有关系。可是自己却又总觉得有些放不下……叶长春推开面前的账本,靠在太师椅上揉揉眉心,片刻耳边却又浮响起方才隐隐约约传到耳中的箫声。
  他想,与印象中自己父亲深沉婉转的箫声相比,刚才的箫声实在是太不够韵味雅致。
  马猫儿站在假山上吹箫的情景浮现在叶长春眼前,他随即又想起今天从外面回来时,马猫儿似乎肿得更厉害了的脸。
  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整她,只是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话就已经溜出了口。莫非取笑整治一个人也是会上瘾的吗……
  箫声既然已经落下,那么她大概也回房了吧?叶长春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拿起桌上的小药瓶站起身往外走去。
  一场雨后空气新鲜了许多,融融的月光下拂着淡淡的风。马猫儿房门虚掩着,叶长春敲了一下,没有听到声音,于是索性推开门,也将一片银色的月光送进房中。屋子里没有人,叶长春正在诧异,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暴喝:
  “谁?谁在房里?”
  随着喝声响起,一柄竹笛带着呼呼风声飞过来直砸向叶长春面门。叶长春随手握住,缓步走到桌旁点亮烛火,抬头看看马猫儿:“你倒是擅长隔空掷物,三番两次向我扔东西,竟然想谋害自家主子么?”
  马猫儿见是叶长春,“哼”了一声,走到床榻前懒洋洋坐下,斜着眼睛看着门外:“叶大少爷大驾光临,陋室蓬荜生辉。只是天色已晚,你也该休息了吧,就不要在此地久留了。”
  大概是唇边那一片淤血肿的厉害,马猫儿说话声音听上去有些漏风,烛光幢幢之下,那一只乌青带黑的眼睛也显得有些狰狞。叶长春把药瓶随手往桌上一放就要转身:
  “药。”
  马猫儿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一百六十两银子的药膏,路上劫道的还比叶大少爷你仁慈些呢!”
  叶少爷站住脚,装作没有注意到马猫儿话中的讽刺,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弄脏了的药,恐怕卖不出去了,也只能扔给街上的野狗野猫。看你满脸青紫肿块可怜相,就当是赏你的好了,免得你这样走出去,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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