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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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行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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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主子养的是一只上不了台面的癞蛤蟆,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嘛……
  “这猫儿还挺有意思的,要不多花些心思陪他玩玩?”叶长春面带微笑的自言自语着,看着盒子里那蛤蟆似乎有些失神。阿福看了叶长春脸上十分熟悉的笑容,知道自己主子大概又在打什么整人的主意了。
  不知道主子说的猫儿,是盒子里这只,还是后院捆着的那只呢?阿福有些捉摸不透的想着,不过要是主子把商场上对付对手的一套用起来,甭管是这只猫儿还是那只猫儿,肯定都倒霉定了。
  “阿福,扫干净了没有?”叶长春回过神来,问自己的跟班。
  “扫好了。爷还有什么吩咐?”
  “马猫儿现在还捆在柴房里?”
  “还捆着呢。连他那只癞皮狗,两个都被捆在柴房里了,现在正一块哼哼呢。”
  叶长春抬起眼:
  “怎么连那狗也捆了?”
  “回主子的话,”阿福恭敬的一笑,“昨晚上有起夜的仆役,逮住那癞皮狗溜到厨房里偷吃肉骨头。”
  叶长春顿时忍俊不禁起来,一向没什么波澜起伏的俊脸上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还真是他说的,有其主必有其仆。”边说着,他冲阿福勾勾手指头,“你过来,给我算一笔帐。”
  临近中午十分,在马猫儿和癞长春两相应和的哼哼声中,叶府里日理万机的叶大公子终于匀出了空,审理这起内贼事件。出席审理的除了叶长春,其跟班阿福,马猫儿,癞长春,以及抓住癞长春偷吃的仆役来旺,叶家老资格的管家,周伯,还有一个当地知县王大人。理直气壮旁观的当然没有,不过在周围探头探脑偷听的仆役丫鬟,自然也少不了。
  前院正厅上,马猫儿身上的绳一被解下来,马猫儿就忙不迭的撩起衣袖揉搓着手腕子,只见半截白白净净的手臂上,赫然两道通红通红的捆绑印儿,他撇撇嘴,嘴里丝丝出着气儿,冲手臂上吹了两口气,然后拍了两下子。
  那边阿福从叶长春身边走出来行个礼:“既然人证物证都有,马猫儿已经承认确实做过入室行窃的勾当,王大人也听说了经过,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直接进入主题,请王大人替我家主人做个旁证。”
  王大人捋捋胡子,点点头:“说吧。”
  “叶府临时仆役马猫儿昨夜入室行窃,因属家丑,不宜报官。且我家公子一向宽厚待人,对其行窃行为既往不咎,只将其造成损失清算如下:
  前朝青瓷大花瓶儿一只,计五十两银子;前朝名窑白瓷瓶儿一只,计二百两银子;马猫儿所养癞皮狗误食厨房排骨,因被狗啃过,十斤排骨均已不能再吃,计一两银子。共计二百五十一两银子。马猫儿身无分文,两袖清风,因此今日请王大人为证,罚马猫儿做叶家仆役时间延长为一年,以抵其罪过。”
  堂上叶长春,漫不经心捧着茶碗品茶,嘴边的带着笑容,看上去是一副很满意又很宽厚的样子。
  听完这话,马猫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一向轻盈婉转溜溜滑的两只黑眼珠子瞬间呆滞,他还没有醒过神来,那边王大人已经站起身来向叶长春抱拳:“一个仆役一年工钱不过十数两银子,叶公子竟然只让他做一年工抵消数百两银子的赔偿。叶公子一向宽容体恤,这次更是仁至义尽了,如此宽待这个惯犯。既如此,王某自然会作这个证。”
  县官也这么说了,自己真的就要在叶府里被欺压一年那么长了?
  虽然有了受罚的心理准备,马猫儿一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一直等到被拖下前厅,他还有些呆呆楞楞的,面色如死灰一般,眼望着天,嘴里不断叨念:“六月天啊,老天爷来个旱天雷,下场雪吧……”
  第二个打击是在午后来到的。马猫儿正坐在柴房里,捧着饭碗挑里面的肥肉末儿喂癞长春时,阿福慢慢悠悠走了进来,仍是那张讨打的招牌笑脸:“马半仙啊,主子叫我告诉你一声,昨晚上你藏的那些药丸子,都不是解药。那么重要的东西,主子怎么会随便放在书房里呢?他让我劝你一句,还是老老实实,死了偷解药的心,安心在叶家做事吧。到时一年期满,主子一定会放你走的,到时候你再出去招摇撞骗也不晚。”
  从容说完,阿福笑着离开。
  绝望万分的马猫儿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把药丸子,狠狠的往柴堆里一扔:“哼!药死你们这些叶家养的!”
  只听“轰”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忽然散开了。癞长春吓得一机灵,浑身的毛竖起来,呜呜叫着就要往外跑,被马猫儿一把捉住,抚着背上的癞毛安慰着:“别怕别怕,长春乖乖,那里只是几窝寻食的小耗子罢了,不会咬你的。”
  癞长春安下心来,偎在自己主子手底下,又开始舔地上的肥肉末儿,舔的差不多了,正准备一口把那肥肉吞下去,背上那只抚摸得温柔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它听见自己主人喃喃自言自语着:“再这么下去我可就完了啊长春,要不干脆把叶拐子给宰了吧?……可是真要杀了他,那尸体该怎么处理呢……”
  癞长春停下舌头舔肉上的工作,警惕的抬头看着马猫儿,就听见他恍然大悟般低下头对自己说道:“虽然有些恶心,不过到时候,不如长春你把他全给吃了吧?顺便也补补你瘦巴巴的身子……”
  用完了午膳,叶长春在庭院里溜达了几步,然后回书房又逗了癞猫儿一会。不过才几天时间,原本肥肥大大的癞蛤蟆已经瘦了很多了,鼓鼓的眼珠子也没有了刚被马猫儿从湖里逮回来时的神采,叶长春看它精神也不太好,就让身边奉茶来的丫鬟顺便把它带到后院那盆养着子午莲的水缸里去散散心,养养精神。叶公子自己则端起新煮的茶,边喝着边看着一卷诗文,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阿福进书房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主子这幅模样,知道他心里很开心。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主子并不总像人前那样笑容可掬,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开心的人,倒总是被生意压的思虑重重的。于是忠心耿耿的阿福退出书房,想让自己主子多开心一会,等会儿再向他报告刚才的事情。
  等他跑到书房开始打报告,正说到马猫儿算计着要宰了叶长春那一节的时候,叶长春仍然在喝着茶看着书,三心二意漫不经心的听着阿福说话,然后阿福就看见自己一向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主子“噗”一声喷出一口茶水,竖起眉瞪起修长的眼盯住了自己: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小的说,方才去后院听墙根的时候,听到马半仙说想把主子您宰了,然后让赖长……那条癞皮狗把您的尸首啃了,好毁尸灭迹,顺便让癞皮狗补补身子……”
  叶长春呆了一瞬,才想起来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又问了阿福一遍:“你听清楚了?”
  阿福恭敬的弯弯腰:“小的听得千真万确,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叶长春顾不上擦自己身上落下的茶水,忽然勾起唇角一笑,笑完之后眉又挑了起来,脸上挂起三分怒气。
  看着自己主子又笑又怒,阿福心里开始怀疑,主子不会是被马猫儿气疯了吧?然后他听见叶长春冷笑着:
  “把我堂堂叶家主人杀了,竟是要给条狗补身子,而且还是顺便补一补……”
  主子真是气糊涂了,阿福不由得在心里想道,到底给狗补还是给人补,是不是顺便补,这不是重点吧……自己好像有责任跟主子说清楚这个问题。
  “主子,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小的以为,喂给谁不是重点,重点是马猫儿不会真的想来害您吧?”
  叶长春挑挑唇角:“哼,他那点猫儿胆,再给他十个他也不敢。再说,就算他真的敢,也得有那本事啊。”
  阿福想了想,放心了。
  倒也是这么回事。
  不知道自己杀人的预谋已经被听墙根的阿福听了去的马猫儿,下午劈完了柴火之后,看黄昏将近,又偷偷溜出叶府,跑到秀水湖去洗澡。下了水之后,他先把自己衣服洗了一把,披到湖边芦苇上晾着,然后再下水去。
  舒舒服服在热乎乎的湖水里泡了一会,马猫儿又想起了自己的死对头,东家叶长春。他一边悠闲的往身上撩着水,一边在心里想,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还真是不假。像叶拐子这样的一个人,长的眉清目秀,乍一看简直就是个温雅书生,可是做人怎么就这么不地道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假模假样假惺惺,根本就不是江湖人的样子!镇上怎么还就有那么多人称道他呢?就连叶府里那些个小丫头,也把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对自己理也不理!
  马猫儿把这些话说给余庆听的时候,余庆正笑呵呵的在后院井台上打水,还没来得及回答马猫儿,旁边一个来提水浇花的丫头小竹走近井台子,听见马猫儿这话,冲马猫儿一撇嘴:“我看你啊,根本就是嫉妒咱们公子。”
  “什么咱们公子,”马猫儿坐在井台上哼一声,翻翻眼皮撇撇嘴角,捻捻嘴唇上的小胡子,“他是你们公子,可不是我的公子。我马猫儿生在天地间,长在江湖上,才不认什么主子呢。”
  小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马猫儿说的话,继续说着:“……你看我们家公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才识过人,待人又宽厚体恤。马猫儿你啊,比起他可差了远了去了,你说你这不是嫉妒又是什么呢?余庆,你帮我把这两桶水拎到前院吧,我看马猫儿这身板,可拎不动这两桶水。”
  余庆仍然是笑呵呵的拎着水桶跟着小竹往前院去了,马猫儿从井台上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撅了撅嘴,嘀咕着往柴房去:“嫉妒他?哼!我嫉妒他?!天塌下来我也嫉妒不着他呀,我还不如嫉妒你呢……”
  还没走到柴房门口,就听见柴房里狗叫唤,马猫儿三两步跑进柴房,就见癞长春一嘴咬着自己布搭子一遍,阿福两手拖住另一边,一人一狗正在拔河呢。一见马猫儿进来,阿福立刻松了手,那边癞长春还使劲呢,扑通就往后跌了个屁股敦儿。阿福叹口气,摇摇头:“没见过这么笨又认死理的狗,还不如我们家癞猫儿呢。”
  马猫儿虽然跟叶长春过去不去,不过看着阿福一张总是笑眯眯的憨厚脸,虽然他知道这也是阿福装出来的,不过迎面不打笑脸人,马猫儿憋着一口气,从癞长春嘴里夺下布搭子,半搭不理问阿福:“我说,你抢我的布搭子干什么?里面一没钱二没宝,抢了也没有用。”
  阿福又张出一副笑脸儿看着马猫儿:“马半仙,我是想帮你搬东西呢,谁知癞长春死活不让。后院的下人房早就住满了,今天才让人把西厢杂物间收拾干净,有床有铺,以后你就住那里吧。虽然不是跟别人住在一起,不过也还算干净,比柴房里好多了。主子说了,虽然不是好人,不过也得当成好人养,苛待下人不是叶府的作风,万一要是你那癞皮狗被老鼠咬死了,再怪到他头上可就不好了。”
  马猫儿虽然脾气大,但却是个识好歹的人,何况叶长春这样的做法实在让人挑不出什么刺儿来,自己也还得在叶府里住着,于是嘟囔了几声,拎着布搭子抱着自己的竹筒棍儿牵着癞长春,往西边厢房过去。阿福过去给他开了门,马猫儿看到一丈宽两丈长的一间小屋,一张竹板床上铺着干干净净的被褥,窗格上糊着新的棉白纸,下午时分不那么烈的阳光从门口里照进来,屋子里亮亮堂堂,不由得愣了一下。
  阿福见他不出声,陪着笑脸问道:“怎么,半仙儿觉得这里不好?”
  马猫儿却转过脸来,脸上笑容似乎有些僵硬和腼腆:“阿福……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多谢了……来,长春!”他弯下腰扒拉着癞长春的狗爪子,看着阿福笑得一脸诚恳,“跟你阿福叔叔作揖道谢!”
  一天又到黄昏。淡淡的金色余晖洒在书房门前的水磨石板上,看去有些耀眼;悠悠的晚风从窗口吹过来,吹得人清凉舒服。叶长春一手举着账册,一手把茶碗放到书案上,却不见阿福像往日一样麻利的过来倒水,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
  重又垂眼,他看着账本,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阿福,你是不是有心事?”
  阿福回过神来,看见空了的茶碗,连忙拿起壶来倒水,又放回去,恭敬的作揖回话:“爷,我只是觉得,马猫儿虽然也会招摇撞骗,不过心眼倒也不坏。”
  叶长春抬头看看自己一向贴心的跟班,又把目光移回桌面上,慢悠悠问了一句:“我说过他坏吗?”
  阿福笑着:“小的知道,其实主子早就看出来马猫儿没有什么大的坏心眼了。今天带马猫儿到西厢房间里,他竟然跟我道谢了,说是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还要他的癞皮狗叫我叔叔呢……”
  叶长春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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