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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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行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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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连连应着,恭敬的冲转身要走的叶长春打个躬,回头看一眼马猫儿,立刻喊道:“哎哎马半仙!你再生气也不能用牙齿啃瓷碗啊!”
  马猫儿放下汤药碗,转身握起拳头开始“砰砰”捶墙。
  再次在跟马猫儿的斗争中大获全胜的叶家家主叶长春,这次一点也没有觉得开心,因为他跟知道,第一次给马猫儿吃的所谓毒药,根本只不过是有安神作用的人参养荣丸而已,是不可能让马猫儿昏过去的。马猫儿身上的毒,伤及心脉,似乎是一种很难解的奇毒,连他也没有十分把握可以解,只能用药暂时稳住那毒不令其发作。可是只不过一介江湖混混的马猫儿,怎么会中这样奇怪难解的毒?
  在书房里想了一天之后,傍晚时分,他把阿福叫进书房:“收拾一下,两天之后我们北上杭州。”
  喝完那碗药,马猫儿觉得自己确实好多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就觉得胳膊腿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可是想起未来一年,每七天就要喝一次这种药,她就觉得喉咙发干。正当她一边恶狠狠的劈着柴火一边诅咒着叶拐子叶长春的时候,阿福来通知她,后天叶长春要去杭州,马猫儿被钦点跟着去伺候。
  马猫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去跟叶拐子说,我死也不去杭州。”
  “要去就去,不去你自己去跟主子说,我只管通报。”阿福留下一句话,脚底抹油就溜走了。马猫儿张口结舌看着阿福远去的背影,恨恨的摔下斧头,往前院走去。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叶长春一如既往的在看账本子。马猫儿心里不屑的哼道,怪不得这人一肚子阴谋诡计,原来是因为整天在这里算计来算计去的。
  “禀叶大少爷,我不想去杭州。”马猫儿扭着头斜着眼,并不看叶长春。
  “为什么?”
  马猫儿气哼哼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去就是不去。就算你不给我解药,我也不会去,大不了死在这里!”
  叶长春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马猫儿,你不是在杭州有仇家吧?”
  马猫儿有些恼怒的转头看着他:“我一向行得正站的直,有什么仇家?”
  叶长春重新垂眼去看桌上的账本:“要么就是在杭州骗了太多人,把自己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没有!你不要再乱说!”马猫儿狠狠的否认着,“只不过在杭州有我不想见的人而已!”
  叶长春翻账本子的手滞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从第一次自己被泼了一身狗血那天开始,自己认识马猫儿也不过才一个月有余。在今天之前,叶长春并不知道马猫儿身上有自己不能解的奇毒,马猫儿在杭州有死也不想遇见的人。一向喜欢对事情有十分把握的自己,对于眼前这个张狂又倔强的假小子,其实了解的并不那么多。
  这种想法顿时让叶家家主心里有些不快。他不动声色的继续看着账本,冷冷的对马猫儿说道:“我不强迫你,要么跟我去杭州,要么就离开叶府,你自己选。不过,要是离开叶家,我担保刘三宝会知道你假扮新娘逃婚的事。听说他家的打手,可不止三个那么多,而且打人都往死里打。到时候牵连到余庆和余二丫,你就不要怪到别人头上去了。”
  这叫不强迫吗……
  马猫儿忿忿然指着叶长春:“你不是说过要替他们摆平吗,怎么能这么不讲信用?”
  叶长春终于抬起了头,温文尔雅的说道:“我就是不讲信用,你能怎么样?”
  马猫儿彻底无语,咬了咬牙,转身摔门而去。站在门口听墙根的阿福,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听到书房里喊了一声:“阿福,给我滚进来!”
  阿福灰溜溜的滚进书房,见叶长春把手里的账本子重重合上:“去后院把癞猫儿找来!”
  眉毛倒竖的马猫儿冲会柴房拎起斧头,看事不好的癞长春立刻就要往外面跑,还没跑出门去就见一把斧头从头顶飞过,“嚓”一声劈进眼前的地面上,吓得它浑身抖的像筛糠。马猫儿一把揪住它耷拉着的耳朵:“听好了啊,从今天起,你名字叫赖皮!赖皮!记住没有!”
  隔天一大清早,叶家家主叶长春,跟班阿福,以及杂役马猫儿就踏上了北上杭州的马车,同行的还有叶长春之宠物癞猫儿,马猫儿之跟班赖皮,以及赶车的马夫韩老头儿。周伯带着家里的下人在门前送行,余庆和余二丫也在,俩人看着马猫儿都红了眼圈子,尤其是余二丫,扯住马猫儿的衣袖不断的嘱咐:“猫儿哥,路上你一定要小心,也好好儿的伺候着东家,我跟哥哥等你回来!”
  马猫儿看着对自己依依不舍的余庆和余二丫,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我为你们死也值了”的慷慨悲壮的感觉,直到马车开始跑了,她还从车窗里伸着手朝后挥着。偌大的马车里,阿福看着马猫儿,思索了片刻,蹭到对面的主子身边附耳说道:“主子,您说把二丫跟马猫儿撮合成一对怎么样?”
  叶长春慢悠悠的闭上眼,往马车后面舒服的一靠,漫不经心的答道:“哼。”
  紧赶慢赶走了一天,马车还没有走出福建。傍晚时分马车吱呀呀急溜溜往往附近的县城赶,马猫儿掀开车帘子往外看,西面金色的余晖顿时涌进马车,洒在叶长春身上脸上。闭目养神的叶长春抖了抖眼皮,听到对面百无聊赖的阿福跟马猫儿聊天:
  “马猫儿,你当时真是从北边儿一路走过来的?”
  “当然了,不走我还用飞的?”
  “你要是真能神仙附体当然也能飞,不过你那不是骗人的嘛。”阿福挂起一张跟他主人一样讨打的笑脸,“那你吃住呢?不会一路都是用赖的骗的吧?”
  马猫儿毫不脸红的搓搓鼻子:“偶尔会做几笔生意挣点钱。有时候也下河抓鱼上山逮鸡。”
  阿福有些不相信的:“上山逮鸡?山上的野鸡可都是会飞的,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行吗?我看你八成是到人家庄子里逮人家养的家□?”
  马猫儿懒懒的往后一靠,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把家里的鸡赶到山上,家鸡不久变野鸡了嘛,阿福你真不开窍。”
  阿福恍然大悟:“那还是偷鸡啊……”
  马猫儿忽然睁开眼睛,瞪了阿福一眼:“别跟我提‘偷鸡’两个字,是逮鸡!我逮的是野鸡!你以为把家里的鸡赶到山上容易吗?”
  阿福往后缩缩脖子,又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往南边跑啊?”
  马猫儿又搓了一下鼻子嘟哝着:“南边冬天不冷嘛。我听人说往南边去一直到岭南那里,冬天跟夏天一样暖和,所以我就想跑南边是想趁着夏天一直跑到最南边,就不用忍受北边冻死野鸡冻得人睡不着的冬天了。谁知道还没有走到南头就碰上你们一家子瘟神……”
  两个人边扯着,马车已经进了县城。四个人没有投奔旅馆,而是直接到了叶家商号在这里的分号,吃过晚饭歇了一晚,第二天重新上路。马车轰轰隆隆颠簸了近十天,终于到了杭州近郊。
  马猫儿提着自己布搭子扛着自己的竹筒棍子牵着赖皮站在马车外面,看着眼前偌大的一座宅子,忍不住向阿福叹一声:“原来这房子是你们家的啊!”她想了想,又问道:“叶家到底有多少房子啊?”
  阿福翻着眼皮想了一想:“淮水以南,几乎每个州府都有叶家药材铺子的分号。至于房子嘛,这就是叶家在杭州最大的房子,城里还有一座小一些的院子。”
  正说着,高门大院里走出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迎着叶长春上去激动万分的抹着眼泪:“少主人,你可回来了,老头子可想你了!信是三天前收到的,府里已经打点好了,赶紧进去歇歇吧!”
  管家李伯果真备好了晚饭和房间,后院东厢四间房,两间大的是叶长春的书房和卧房,两间小的是侍从的房间。马猫儿被安排住在南边最头那一间,跟叶长春书房相邻;阿福则住在北边最头那一间,跟叶长春卧房相邻。
  吃过晚饭天已经擦黑,马猫儿就钻进屋里往床上一躺,想歇歇十天来快被颠散了的骨头架子。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阿福在砸门:“马猫儿,开门!”
  “门没插。”马猫儿答了一声,万分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点灯,看到阿福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身后是走了十天依然神采奕奕的叶长春。
  “吃药了。”阿福把碗往床边的小凳上一放,笑嘻嘻的,“路上走了快九天,算起来这药都晚了。”
  马猫儿满脸怨恨的看了叶长春一眼,捏住鼻子端起碗:“想看我笑话,没门儿,我最喜欢喝汤药!”
  一大碗浓浓的汤药灌下去,阿福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愣了一下:“你怎么喝这么干净?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那药渣子我没沏干净,还想提醒你别都喝了呢。”
  马猫儿差点被噎住,梗着脖子看了叶长春半天,又转头看着阿福:“以后我自己来煎药行不行?”
  阿福笑着摇头:“不行,你要是知道了方子,自己跑了就坏了。”
  叶长春好像没有看见马猫儿怨恨的脸,走过来伸出手:“我试试你的脉。”
  马猫儿哼一声扭过头,叶长春伸出一只手已经扣住了马猫儿的脉门,挣了几下没挣开,马猫儿只好就范,只好一直翻着眼皮看着墙。叶长春号完了脉,站起来往外走:“我跟李伯打过招呼了。以后每天清晨你这院子里扫地,顺便看好赖皮和癞猫儿。杭州地面不太平,以后晚上最好关门,不然屋子里丢了什么东西,都算在你头上。”
  阿福笑眯眯的跟上去,顺便替马猫儿关了门。马猫儿谈一口气,躺回床上:“唉,从劈柴变成扫地的了,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叹气完毕,她听见屋子外面阿福十分巴结的声音:
  “……主子准备到哪里散步?”
  “外面走走吧。”
  ……
  房间外面一下清静了。
  躺在床上的马猫儿,再喝完药之后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累了。她站起身来走到窗下推开窗户,外面一轮未满的白月嵌在清澄的天上,光芒冷冽。掰着指头算一算,自己已经在叶家做仆役做了一个多月了,也就是说,打自己被倒霉催着遇上叶拐子这个阴险狡诈毒辣无比言而无信又会做表面功夫的伪君子之后,已经被欺压了快一个半月了。
  而自己离开杭州,到外面的“江湖”上飘零,也已经快两年了。
  原产于杭州的混混马猫儿,在两年之后重返杭州的第一天夜晚,加上多日来所受的闷气郁结胸口,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怀情绪。她在窗下不知道立了多久,终于借着烛光从自己布搭子里面翻出一杆竹箫,走出门去。
  这个叶府后院着实大。马猫儿沿着小路一直往后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了一汪不大不小的湖,湖后面一棵柳树旁边,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假山。马猫儿看看四周无人,借着月光爬到假山上,用袖口抹抹多日不用的竹箫,将它凑到唇边。
  跟阿福出了府门没几步,叶长春忽然想起来明日要出去拜访世交故友,而自己还没有准备拜访需要带的礼物,于是打发阿福到自家商号里带些东西。阿福离开之后,叶长春在外面又往前走了几步,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便想回去逗逗癞猫儿,于是沿原路折回去。
  未进后院,叶长春看到了坐在一刻槐树下独自静坐的李伯。
  远处传来阵阵箫声,李伯似是在为这样的箫声发呆。
  叶长春缓缓的走过去,在李伯身后站住:“李伯。”
  李伯猛地回头,看到自己的少主人,连忙就要站起来,却被叶长春止住:“坐着吧。后面是谁在吹箫?”
  “那么远的声音,许是院外的人吧。”李伯笑着,“多少年没有听过了。后院中落下过被打伤的雁,也来过偷鸡贼,就是不曾来过这样风雅的吹箫人。”
  叶长春静静的站着,着浅色长袍的身影在月色之下,一片寂然。
  箫声中李伯轻叹一声:“少爷,自从五年之前你离家,三年之前又住到了秀水镇,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会再回来了。现在你能回来住一阵子,看见你我也能安心了。”
  “李伯,姐姐可还常回来这里看看?”
  李伯脸上露出些喜气:“大小姐偶尔会回来看看。我看她跟姑爷很好,至于甥少爷,已经会走会跳了,看上去跟少爷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跟姑爷倒不那么像。”
  叶长春轻笑一声:“你这样说,不要被姐夫知道。”
  李伯随着那箫声,又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少爷确实是长大了。”
  看着李伯佝偻的身影远去,叶长春心里也有些恍然。短短二十余年的人生,却似被刀剑无情的劈成几块。他一时也辨不清,到底现在的自己,是属于哪一块多些。
  那时父母尚且在世,姐姐尚未出嫁,曾几何时,明月疏影之下,这院子里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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