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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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门-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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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宿舍,过智脑袋有点大,从小至今,过勇头一次袒露表白,大义凛然,让他吃惊,自己摸摸被打的脸:“咸吃萝卜蛋(淡)操心,有点烈士样,这两人一起整弄我,透着是瓷器哥们儿,什么战友,一丘之貉。” 
说完,也有些后悔,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确实过分,总不该将自己的恩怨往哥哥身上甩,他觉得,过勇不易,有点小样。 
等到夜里十二点回到号里,不食言的楚指导员的话还在响:“别记吃不记打(记吃不记打——北京口语,忘记危险教训的意思。),回去琢磨琢磨为什么打你?好好干,今年不出事,当年就给你减,你得争气,我说话算数。” 
过智整个晚上,脑子里都是过勇苍白的脸。 
北京火车站。 
一个叫区娴的四川女孩,焦急地站在出站口,四处张望着。 
与城市时尚时装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她土得掉渣的打扮:穿着自制布鞋,扣襻的,光着脚,鞋帮带着泥块;自家染刷的布裤子,深一块浅一块的颜色,只到小腿,露出雪白圆润的腿肚子;上身穿着对襟的小布衣,紧紧地绷出丰满凸起的胸部;满脸灰尘,扎着少见的冲天辫,很短。 
长着雌雄眼儿(雌雄眼儿——北京口语,眼睛一个大一个小。)的葛稀匆匆赶来,扯着鸡公嗓子:“区娴,区娴。” 
区娴怯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不说,脚丫子相互搓着泥巴,低着头。葛稀提起她的背篓,挤上二十路公共汽车,倒了几次车,到了酒仙桥的家。 
老北京分地界分人,当官的、平民百姓,上下左右,有富有穷,有夹在中间的,葛稀这老小子属于下游的上层。 
这一层次的人,除了有房之外,还能倒腾,有点闲钱,养家口过日子富富有余,不过,他连中户都算不上。 
穿过街道,走进细长而又弯曲的胡同,推开院门,继续穿行,足足走了四十多米,才到后院。 
房子是里外套间,二十多平米,也算不小,正在坐月子的媳妇张虹燕正在奶孩子:“接回来了?让她洗洗,吃饭吧,都还热乎着呢。” 
区娴站在屋当中,看着干净的水泥地面,不敢挪动半步,手卷着衣角,更不敢抬头。 
葛稀一瞧跟媳妇一对视,都乐了起来:“老家的孩子就是老实,没出过家门,守着一亩三分地,怯场。燕子,去帮她一下,孩子太小,才十五,有点犯生,叫区娴。” 
等到虹燕带区娴走到院内,望着水龙头,她愣是一动不动,虹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么一拧,水就出来了,用完往回拧,你试一下,没关系,来。” 
区娴手有点抖,猛地一开,用力过猛,水量加大,溅到她和虹燕的脸上和身上,虹燕看着脸憋得通红的她,爽朗地大笑,相当开心,区娴也乐得笑出声,很甜,声很小。 
知道孩子要来,虹燕特意买了鱼,并且炖了红烧肉,外加小肚和粉肠,烧茄子,招待丈夫这个不出五服的侄女。区娴的质朴和纯真真让她喜欢得不得了,不时夹菜:“吃,多吃,别老吃白饭,那么多菜专门给你预备的。” 
她眼挺尖,掉在饭桌上的米粒都让这个孩子一一捡起,吃掉,看着特舒服。“区娴,信上说你们山区很苦,干活很累,饭量也大,到北京婶这儿来,千万要吃饱,吃好,虽然让你帮忙料理家务,但是,我们两口子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有什么事,就跟婶子说。” 
正喝着冰镇啤酒的葛稀插嘴:“对,这是咱们的内当家,是吧,媳妇?” 
“喝你的吧,还堵不上你的嘴。”虹燕白了他一眼,“告诉你呀,明天买个钢丝床去,别给孩子搭铺板,别忘了。” 
“我睡什么都行。”这是区娴说的第一句话,柔嫩、滑腻,带着很奇特的磁音,“不用麻烦。” 
两口子都傻了。 
区娴进京的那天,就是过智入监的日子。 
楚兴国说出的话在全中队当中永远砸坑,半夜十二点整,过智才回到号内,低压灯亮着,所有的狱友谁都没有睡,他很意外,等走到自己的铺位前,也犯了愣。 
严格来讲,监狱有明确规定,而接见通知书也清楚写明:烟两条、五角以下,食品、两公斤,小件日用品。 
规定是规定,具体执行起来,当着家属的面,也不便多加阻挡,只要别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心都是肉长的,而对亲情,干警们更多的是理解和宽容。 
对于十年以上的人,刑期长,大多数都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地,都增加了很大负担。 
懂事的,不相见,或减少次数;不懂事的也有不少,本身家里就不富裕,却借着亲人的惦念施加压力,要这要那,这种往往就是在圈儿里混得的,最没出息,也是最没能耐的。 
真正玩儿得好的,根本不需要家里接济,自然而然的有人甘心上供,有些人天生就是坐牢的料,特别适合圈儿里的环境,如鱼得水。 

第35节:乱得一锅粥
让人最服气的,是永久不相见的,犯得起罪就坐得起牢,自己生扛着,吃窝头认头,喝着菜汤,也不瞅着眼红,自己混自己的。 
圈儿里有一怪圈儿,吃大户,里面确实有殷实富户,专有贪图吃的下三滥,围着大户转。当然,大户顶不住,那就不得烟儿了。 
过智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床铺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品、烟,简直就是个小百货店。 
鬼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兄弟,够能拔份儿的,我督着,给你整理了一下,烟,二十条,全是外贸,水果八种,茶叶二斤,熟食也不少,其他全是零食,你收拾一下,箱子肯定装不下,库房有铁柜子,明天存进去,走个扇子面,齐活,小心这帮孙子吃大户。” 
过智点点头,打开一条烟:“哥儿几个,想抽自己拿。” 
这么张扬,也摸不清什么路数,没人过去,过智拿着烟,挨个递上去,这才接过,点着。 
看着哥儿几个贪婪地吸着,他也挺高兴,把白天的不快甩到脑后,将水果、熟食一一打开:“哥们儿都挺素的,不见外,就撮,自当是茶话会,客气没用,解馋才是真的。” 
他一点都没有别的意思,挺实在,这帮子也就冲上去,挤在一起。 
鬼子急了:“都他妈的回去。” 
还真管用,人又都缩了回去。 
“傻×似的,什么玩意儿呀,说吃就吃呀,谁容易呀,咱们号儿,吃大户,我在一天,没戏,既然过智给面,一人一块,挨着个拿,别他妈的抢。” 
过智一听,赶紧拿出熟食和水果两个袋子:“不用,把这两袋全消灭。”抬头看看鬼子。 
鬼子明白:“撮吧,拿里边撮去。” 
众人一下子集中到里边改善去了。 
过智问:“谁送来的?” 
鬼子:“邪门,你接见见谁去了?哦,肯定是另外一拨给你甩的。” 
过智一琢磨:过勇只给存了五百元,空手来的,这批东西,肯定是宝丽他们送的,想得真周到,心里挺热。 
鬼子:“兄弟,坐这儿,哥哥我滚了多年,在圈儿里像你这么特殊的,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这儿,全是阴头损坏,个顶个的都是坏水,坏得流油,嘴上说着你好,心里砍你一刀的念头都有。 
“但是,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跟你说,有时候,钱是好东西,同时也是祸害,在有的时候,钱并不一定管用,废话,可能不中听,时间长了,你会看到的。 
“人在你身上达不到目的,剩下的就是下套,使绊,弄你,这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看你交得过,有事说话,能帮的,绝对帮你。”鬼子说得真直。 
“兄弟,慢慢看,慢慢品,多看,少说,能不招事就不惹事,招起事来就不怕事,坐牢,是门学问。” 
第二天刚上班,小黑子就颠颠地跑过来,“过哥,计中队长管你要两盒外烟,一袋果脯。” 
过智没当回事,回道路上问:“给点没事,黑子,我有什么,怎么这事都能传到中队干部那儿,而且还那么门清?” 
黑子看着他乐:“学问吧,哪儿都有汉奸,圈儿里有高级汉奸,不骗你,黑心的人多,想立功,想减刑,想拿柳,想得烟儿,就得踩着别人往上走,什么流氓?狗屁。” 
“黑子,看透了?” 
“看得够够的,什么东西,包括人在内,到这儿都得变味。” 
“有那么严重?” 
“外边,你可以闪,可以躲。这儿,根本就躲不开,闪不开,你就是老虎,也得把你磨得凡是沾腥的一口不吃,吃素。” 
“过分吧?” 
“别着急,有把你鼻子气歪的时候。过哥,别跟别人搭帮,没劲,自己混自己的,比什么都强。” 
中午,过智啃着窝头,喝着菜汤,吃得还挺香,小黑子又跑过来:“过哥,用膳。”递过来一碗白米饭,另一个铁盆盛着两个菜,爆炒鸡丁和红烧鱼块。 
“黑子,你今天跟我干上了。”他真不摸门。 
“过哥,点你一下,丁中让送的,下回别问,吃就得了,问多了是块病,这话不好听,但是实情,再提个醒,假如有毛病,我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送吗?吃完给我把盆儿拿过去。” 
过智拿着饭和菜,沉思想象,可怎么想也想不通。 
以监狱的生活水准及规定的下拨专款,是每天两餐粗粮,一顿细粮,一、三、五改善生活,所以,照过智看来,自己的这顿“加餐”,可算是顶级的,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等到过智到库房领取手套时,又一个奇迹:鬼子的菜谱跟自己一模一样。鬼子问:“兄弟,吃饭了吗?”平淡温和。 
“吃了。”转身走了出去,“挺巧,是吗?”过智在问自己,“能把鬼子和丁中连在一起吗?”他还真看不透。 
由于吃启发了过智,于是他就开始留意。 
港客林木森正跟大灯翻斥(翻斥——北京口语,吵嘴,斥责。)。 
“港澳同胞,别以为是我宰你,哥们儿不缺子儿,现在就是这个行情,不要算了,我还不侍候这份。”说完要走。 
“哎,哎,哎,好商量,好商量,东西我要,打个八折吧。” 
“少跟我白话,不懂。” 
“十块算八块,就是八折。” 
“给你丫办事真烦,我去说,不行拉鸡巴倒。”大灯气得够呛。 
透着今天停电,好容易赶上歇半天,号里人闲得没事,有的开始算计吃的,有的撮人玩儿赌,有的胡侃乱逗,乱得一锅粥。 

第36节:做着减刑的梦
大灯急匆匆赶回,夹着一个报纸包,傻子都知道,夹的绝对是烟,扔到港客床上:“八五折?懂不懂八五折?不要,歇菜。” 
“就这样吧。”港客脱下鞋,从鞋垫下拿出人民币递给他。 
“正好啊。”大灯刚要走,被青子拦住。 
“哥们儿,十子儿挂面。” 
“不灵,你丫上次买鸡蛋的钱还没给呢。” 
“操,帮个忙,这窝头太卡嗓子眼,接见完了给你。” 
“行,一斤加两块。” 
“应该,就这么着。” 
启子抱着大茶缸子走过来:“过智,聊聊?” 
“哎,你坐。” 
“你那托儿挺横,可不摸这里的实情,虽然有子儿,但不实用,再说,不可能老跟搬家似的,两边都麻烦,你跟他们通个气,除了你想单独要的特殊东西外,只要把现金打进来,什么都有了。” 
“经常清监不好藏呀,再说,好使吗?”过智只见过毛八七的,真不知道这里的道行。 
“把那吗字去了,弄飞机大炮那是扯淡,只要是人吃的东西、用的东西,只要是市面上有卖的,要什么,白玩儿。” 
“我想,这惟一的传递工具,就是队长吧?” 
“聪明,但是分人,不是扒拉一个就帮忙的,都得是瓷器,看着你吃大班饭,不落忍,给你点个道。” 
“谢了,明白。” 
“客气什么,你刚来三天半,还是个白人,还没有招人恨,这里边的人说到头,就是睡觉也做着减刑的梦,甭管用什么方法,不惜一切要达到目的,所以,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做,根本不管不顾,什么哥们儿仗义,到这里,连说话都是咸的。”启子给他布子(布子——点拨的意思。)。 
“本来是各混各的,各不相干,不价,偏得打翻你,他上,看着这屋里都挺和气的,不知什么时候,那大爷犯劲,瞄上你,使个坏,给你下个绊,都是在坎儿上给你弄事。” 
过智打断他:“说点具体的。” 
“道杂务朱大水去年减刑,都报到监部了,咱们这儿减刑名额,是归口分配,一个小队一摊,后勤一摊,杂务一摊。也巧,去年注重一线干活的,所以,杂务班就分了一个,朱大水是班长,菜市口的秋六是副班头,按往常,两人全有戏,这一下就分出公母。 
“咱们指导员公正,不近私情,就点了朱大水,楚指是一把呀,他发话,没人驳,就定了。 
“要不说有高人,秋六玩儿了一把,让他兄弟美术馆的小南子跳出来跟朱大水叫板,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次、两次忍了,最邪乎的是当着一道的人他,还跳着蹦地骂他的老家儿。 
“你也知道,大家都要面,而且犯的是忌讳,能不急吗?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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