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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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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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都可以挡一挡,无论什么事发生,他也可以挡一挡,而且一定可以挡得住。”
  红花集外的官道旁,有家茶馆,如果坐在茶馆门口的位于上,就可以把官道上来往的每
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孙通就坐在这个位子上。
  道路两旁的屋檐下,只要是可以挡得住风雪的地方,都站着一两个青衣人,这些人的年
纪都比他大得多,在镖局里的年资也比他老得多。却都是他的属下。
  这些人虽然也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眼光极锐利、经验极丰富的好手,可是孙通无论在哪
方面都比他们优秀得多,连他们自己都口服心服。
  他们被派到这里来,就因为孙通要利用他们的眼光和经验,检查每一个从红花集走出来
的人。
  无论任何人,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手里只要提着个可以装得下头颅的包袱,车轿上只
要有个可以藏得住头颅的地方,都要受到他们彻底搜查。
  他们的搜查有时虽然会令人难堪,也没有人敢拒绝。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从“大镖局”
出来的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孙通也不怕得罪任何人。
  他已经接到卓东来的命令,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让杨坚的头颅被带出长安府
境。
  他执行卓东来的命令时,一向彻底而有效。
  小高从红花集走出来的时候,孙通并没有特别注意。
  因为小高全身上下绝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得住一个头颅。
  可是小高却走到他面前来了,而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居然还
问他:“贵姓?大名?”
  他没有笑,可是也没有拒绝口答,“姓孙,孙通。”
  “你好。”
  “虽然不太好,也不能算太坏。”孙通淡淡的说:“最少我的人头还在脖于上。”
  小高大笑。
  “知道自己的人头还在自己的脖子上,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他说:“如果还能够知
道杨坚的人头在哪里,那就更愉快了。”
  “你知道?”
  “我只知道卓先生一定很不愿意看到杨坚的头颅落人朱猛手里,让他提着它到江湖朋友
面前去耀武扬威。”小高说:“所以你们才会在这里。”
  “你知道的好像很不少。”
  “只可惜我还是不大明白,”小高说:“要到洛阳去的人,并不一定要走官道的,连我
这个外乡人都知道另外最少还有两三条小路。”
  “我只管大路,不管小路。”
  “为什么?”
  “走小路的人,胆子也不会太大,还用不着要我去对付。”
  “说得好!好极了!”
  小高从孙通的茶壶里倒了杯茶,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只发现了一个。”
  “谁?”
  “你!”
  小高又大笑:“如果真的是我,那就很不愉快了。”
  “谁不愉快?”
  “你!”
  小高看着孙通:“如果我要带着杨坚的头颅闯这一关,那么阁下也许就会忽然发现阁下
的大好头颅已经不在阁下的脖子上了。”
  他居然还要解释,“阁下的意思就是你。”
  孙通没有发怒,脸色也没有变,连眼睛也都没有眨一下。
  “我也看得出你没有带杨坚的人头!”孙通说:“可是我看得出你带了一口剑。”
  “你没有看错。”
  “你为什么不拨出你的剑来试一试?”
  “试什么?”
  “试试看究竟是谁的头颅会从脖子上落下。”孙通说。
  小高轻抚着他那个永远不离手边的粗布包袱,微笑摇头。“我不能试。”他说:“绝对
不能试。”
  “你不敢?”
  “不是下敢,是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这把剑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小高用一种非常客气的态度说:“因为你还不
配。”
  孙通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可是眼睛里却忽然布满了血丝。
  有很多人在杀人之前都会变成这样子。
  他的手已经垂下,握住了放在凳子上的剑柄。
  小高却已经站起来,转过身,准备走了,如果他想要出手时,没有人能阻止他,如果他
不想出手,也没有人能勉强。
  但是他还没有走出去,就已听见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
  蹄声中还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仰步声,只有穿着钉雅在冰雪上奔鲍时才会发出这种脚步
声。
  他刚分辨出这两种不同的声音,就已经看到一骑炔马飞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满面虬髯,反穿一件羊皮大袄,衣襟却是散开的,让风雪刀锋般刮在他赤裸
购胸膛上,他一点都不在乎。
  后面还有一个人,脚上穿着双油布钉鞋,一只丁拉住马尾,另外一只手里却挑着根竹
竿,把一个麻布袋高高挑在竹竿上,跟着健马飞奔,嘴里还在大声呼喊着,“杨坚的人头就
在这里,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马上人纵声大笑,笑声如狮hou,震得屋檐上的积雪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下来。
  小高当然不走了。
  他从未见过朱猛,可是他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必定就是朱猛。
  除了“雄狮”朱猛外,谁有这样的威风?
  他也想不到朱猛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但是他希望孙通让他们过去。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朱猛手里倒提着的一柄金背大砍刀。
  四尺九寸长的金背大砍刀,刀背比屠夫的砧板还厚,刀锋却薄如纸。
  孙通还年轻。
  小高实在不想看见这么样一个年轻人,被这么样一把刀斩杀在马蹄前。
  可惜孙通已经出去了,带着一片雪亮的剑光,从桌子后面飞跃而起,飞鸟船掠出去,剑
光如飞虹,直取马上朱猛的咽喉。
  这一击就像是赌徒的最后一道孤注,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了出去。
  这一击是必然致命的,不是对方的命,就是自己的命。
  朱猛狂笑:“好小子,真有种。”
  笑声中,四尺九寸长的大砍刀已高高扬起,刀背上的金光与刀锋上的寒光,在雪光反映
中亮得像尖针一样刺眼。
  小高只看见刀光一闪,忽然间就变成了一片腥红。
  无数点鲜红的血花,就像是焰火般忽然从刀光中飞溅而出,和一片银白的雪色交织出一
幅令人永远忘不了的图画。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美,美得如此凄艳,如此残酷,如此惨烈。
  在这一瞬间,人世间所有的万事万物万种生机都似已被这种美所震慑而停止。
  小高只觉得自己连心跳呼吸都似已停止。
  这虽然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这一瞬间却仿佛就是永恒。
  天地间本来就只有“死”才是永恒的。
  奔马飞驰未停,钉鞋仍在奔跑,跑出去二十余丈后,孙通的尸体才落了下来,落在他们
的人和马后面,落在像那柄大砍刀的刀锋一样冷酷无情的冰雪上。
  然后那千百点血花才随着一点点雪花落下来。
  血花鲜红,雪花莹白。
  奔马长嘶,人立面起,穿钉鞋的人也轻飘飘飞起。
  朱猛勒马,掉转马头小步奔回,钉鞋就像是一只纸鸢般挂在马尾上。
  道路两旁的青衣人,虽然已经拔出了腰刀,他们的刀锋虽然也和朱猛的刀锋一样亮,可
是他们的脸色和眼色却已变成死灰色。
  朱猛又大笑。
  “你们看清楚,老子就是朱猛。”他大笑道:“老子留下你们的脑袋,只因为老子要你
们用眼睛把老夫看清楚,用嘴巴回去告诉司马和卓东来,老子已经来过了,现在又要走了,
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老子也一样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他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滚?”
  青衣人本来已经在往后退,听见这一声大喝,立刻全部跑了,跑得比马还快。
  朱猛本来又想笑的,却还没有笑出来,因为他忽然听见一个人叹着气说,“现在我才知
道,这个世界上像孙通那么不怕死的人实在不多。”

  小高已经坐下,就坐在孙通刚才坐的位子上,而且还把孙通刚才拔剑时跌落的剑鞘捡起
来,放在桌上,和他自己那柄用粗布包住的剑放在一起。
  他没有用正眼去看朱猛,可是他知道朱猛的脸色已经变了。
  然后他就发现朱猛已经到了他面前,高高的骑在马上,用一双铜铃般的锐眼瞪着他。
  小高好像没有看见。
  他在喝茶。
  杯子里的茶已凉了,他泼掉,再从壶里倒了一杯,又泼悼,因为壶里的茶也是冷的,可
是他居然还要再倒一杯。
  朱猛一直瞪着他,忽然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喝茶。”小高说:“我口渴,想喝茶。”
  “可是你没有喝。”
  “因为茶已经冷了,”小高说:“我一向不喜欢喝冷茶。”
  他叹了口气:“喝酒我不在乎,什么样的酒我都喝,可是,喝茶我一向很讲究,冷茶是
万万喝不得的,要我喝冷茶,我宁可喝毒酒。”
  “难道你还想从这个茶壶里倒杯热茶出来?”朱猛问小高。
  “我本来就在这么想。”
  “你知不知道这壶茶已经完全冷了。”
  “我知道。”小高说:“我当然知道。”
  朱猛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个怪物一样:“你知道这壶茶已经冷了,可是你还想从这壶茶
里倒杯热的出来。”
  “不但要热的,而且还要烫。”小高说:“又滚又热的茶才好喝。”
  朱猛忽然又笑了,回头告诉钉鞋。
  “我本来想把这小子的脑袋砍下来的,可是我现在不能砍了。”朱猛大笑道:“这小子
是个疯子,老子从来不砍疯子的脑袋。”
  钉鞋没有笑,因为他看见了一件怪事。
  他看见小高居然真的从那壶冷茶里,倒了一杯热的出来,滚烫的热茶,烫得冒烟。
  朱猛的笑声也很快就停顿,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件事。
  看见这种事之后还能够笑得出来的人并不多。能够用掌心的内力和热力,把一壶冷茶变
成热茶的人也不多。
  朱猛忽然又回头问钉鞋:“这小子是不是疯子?”
  “好像不是。”
  “这小子是不是好像还有他娘的一点真功夫?”
  “好像是的。”
  “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是好小子。”朱猛说:“老子居然差一点看走眼了。”
  说完了这句恬,他就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忽然下了马,把手里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插,走到小高面前,一本正经的抱拳行了礼,
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是疯子,你是条好汉,只要你肯认我做兄弟,肯陪我回去痛痛快快的
喝几天酒,我马上就跪下来跟你磕三个响头。”
  “雄狮堂”好手如云,雄狮朱猛威震河洛,以他的身分,怎么会如此巴结一个无名的落
拓的少年?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一点不像是假的。
  小高好像已经怔住了,怔了半天,才叹口气,昔笑道:“现在我才相信江湖中人说的不
假,雄狮朱猛果然是个了不起的角色,难怪有那么多人服你,肯为你去卖命了。”
  “你呢?”朱猛立刻问:“你肯不肯交我朱猛这个朋友?”
  小高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他奶奶的,交朋友就交朋友,交个朋友有什么了不
起。”他的声音比朱猛还大:“我高渐飞在江湖中混了几个月,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像你这么
样看得起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交你这个朋友?”
  朱猛仰面大笑,“好!说得好!”
  “只不过磕头这件事千万要免掉。”小高说:“你跟我跪下来,我也不能站着,若是两
个人全跪在地上磕头,你磕过来,我磕过去,岂非变成一对磕头虫了?”
  他大声说:“这种事我是绝不做的。”
  朱猛立刻同意!
  “你说不做,咱们就不做。”
  “我也不能陪你回去喝酒。”小高说:“我在长安还有个死约会。”
  “那么咱们就在这里喝,喝他个痛快。”
  “就在这里喝?”小高皱眉:“你不怕司马赶来?”
  朱猛忽然也用力一拍桌子。
  “他奶奶的,就算他来了又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最多也只不过把这条命去跟他拼掉而
已,他还能把老子怎么样?”朱猛大声道:“可是咱们这顿酒却是非喝不可的,不喝比死还
难受。”
  “好!喝就喝。”小高说:“要是你不怕,我怕个鸟。”
  茶馆里非但没有客人,连伙汁都溜了。
  幸好酒坛子不会溜。
  未猛小高喝酒,钉鞋倒酒,倒的还没有喝的快,一坛酒还没有喝完。远处已有马蹄声传
来。
  蹄声密如紧鼓,来的马至少也有六七十匹。
  红花集本来就在司马超群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果有人说只要司马一声令下,片刻间就可
以把这地方踩为平地,那也不能算太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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