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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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定国同志的夕阳红-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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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上扑了香粉搽了胭脂的形形色色的老太太们从四面八方犄角旮旯里召了来,老太
太们舞着她们的大红扇子,扭动着六七十岁眼看奔八十去的圆桶状的腰身,走两步
蹦一下,走两步蹦一下,一招一式决不敷衍,兴奋得呼哧带喘。

    葛定国同志坚定的认为,老太太们的兴奋与那四个敲锣打鼓的老头儿有关,四
个老头儿虽说也上了年纪,可在那个年纪的老头里绝对还能称得上是英俊,浓眉大
眼,虎背熊腰,敲起鼓来摇头晃脑不知道累。按葛定国同志的想法,就冲他们四个
每天晚上风雨不误地跑到这儿来敲鼓,就可以断定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每天
晚上苗岭秀都兴奋得跟掉了魂儿似的呢!葛定国同志决定制止苗岭秀这一愚蠢行为。

    葛定国同志在一个盯梢回来后的晚上正式跟苗岭秀谈了话,谁知道葛定国同志
刚刚提起这个话题还没展开论述,苗岭秀就火了:  “好啊!你居然盯梢我!”

    “当然,你每天晚上那么晚出去,我能放心吗?”葛定国同志还企图以情感人。

    苗岭秀说:“我是出去运动,能有什么危险,还要你跟踪?”

    葛定国同志说:“什么运动,男男女女搅在一起,成什么体统!”

    苗岭秀激动起来:“你讲话要注意水准!秧歌队就是秧歌队,这是一种健身!
很时髦的,你懂不懂啊?不懂不要瞎讲!”

    葛定国同志讲不过苗岭秀,霸道起来:“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别人愿意去别人
去,你就是不许去!你是首长夫人了,你有一个影响问题!”

    葛定国同志不说这个还好一点,说了这话,苗岭秀大笑起来:  “哈哈……
老头子你算了吧,快别提这个了,提了让人家笑话死!你那个官职在北京算是个什
么官吗?实话跟你讲,我们秧歌队里好几个老太太家里的男人都比你官大,人家照
样扭秧歌,你可不要再提这个了!”

    葛定国同志的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

    现在苗岭秀已经不再称葛定国同志为“首长”了。苗岭秀平时开始叫他“老头
子”,吵架的时候则直呼其名“葛定国”,这说明了很多问题。这说明在苗岭秀那
里葛定国同志的神秘感和权威感已经不复存在了,说明在苗岭秀那里葛定国同志和
大街上任何一个老头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了。苗岭秀根本没有把葛定国同
志的这次谈话放在心上,每天晚上仍然是洗完碗就出去扭秧歌,而且还干脆也买了
一件大红的绸子舞衣,公然地每天晚上穿它出去健身。

    苗岭秀实在是太小看了葛定国同志了。当他要求你按照他的想法改正的时候,
那是他还打算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不要这个机会,拒绝这个机会,到你什么时候
后悔起来,再想要求这个机会的时候,他是决不会再给你了。

    就在葛定国同志苦闷不堪的时候,西西也又一次感到心力交瘁。

    西西接到北战的报急电话,老戴同志第二次心脏病发作,已经在医院急救室抢
救,听医生的意思,这次恐怕是过不去了。

    西西和北战轮流在医院熬了一个星期。南征来过两次,因为工作实在走不开,
就没有再来。东进干脆就像是消失了,打家里电话没人接,打手机则永远是关机。
在第三天上午西西曾和北战商量,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父亲。北战坚决不同意告诉
老头。

    
    



 
                第三十章

    “你是怕他幸福得还不够吗?”

    西西说:“我是觉得,到这份儿上了,如果不告诉老头,他将来万一怪起咱们
来,咱们没道理。告诉他,他不来,是他没道理。”

    北战不说话了。

    西西往家里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有人接,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响着,一直到自动
断线。西西说,可能是老头带着苗岭秀又出去旅游了。西西不知道这两次电话的空
响,恰恰是赶上了葛定国同志去秧歌队盯梢。

    西西和北战熬得眼睛都红了,终于没有把人留住。老戴同志还是走了。

    北战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像一个受尽委屈的5岁少年。过了好一会儿,北战
才说:“西西,你知道妈在她的遗嘱上把她全部的钱都给谁了?”

    西西知道母亲很有一点钱,至少比葛定国同志的钱多。老戴同志曾经拿出过5
万块钱做股票,后来这5万块钱变成了五十多万元。

    “给谁了?”

    “沙沙。”

    西西沉吟了良久。过了一会儿,西西感叹道:“妈真是个聪明人!妈太爱你了
……确实是,太爱你了……”

    葛定国同志从此看苗岭秀什么都可疑,都像是在跟自己耍心眼儿。

    每天的中午饭,玲玲上班不在,家里只有葛定国同志和苗岭秀两个人吃饭。苗
岭秀是个会过日子的节俭惯了的人,通常把昨晚吃剩的菜热一下或者烩到一起,顶
多再炒一个新鲜菜,两个人就把午饭对付了。这本来是苗岭秀的优点,也是曾经受
到过葛定国同志表扬的,可是现在葛定国同志却从这里面看出了问题,这问题是从
与晚饭的对比中发现的。

    晚饭玲玲回来吃,玲玲回来,小号手自然也一同来。苗岭秀自下午三四点钟就
开始忙活,如同准备节日的饭菜一样正式地、认真地准备这顿晚饭,从冰箱里拿出
鱼和肉来化冻,新鲜的蔬菜也要准备两到三样,嘴里还要不断地叨唠着:鸡毛菜是
玲玲爱吃的。河虾是玲玲爱吃的。冻豆腐是江汛爱吃的。

    苗岭秀的每一句叨唠,都像一根有毒的刺,在葛定国同志心上戳上一下。一下,
两下。葛定国同志不说,把这股怨气在心里积攒着。哈!葛定国同志心里盘算,现
在你们是三个人对付我一个,等玲玲结了婚,有了小孩,就是四个人对付我一个,
我一个陪你们一家子啦!哈!你们以为我看不明白吗?我虽然老了,可我明白得很!
这个账我清楚得很!我不会叫你们等到那一天的!

    葛定国同志在心里狠狠地盘算着,一句一个惊叹号。

    下午,西西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葛定国同志打来的电话。

    “西西呀,”电话里是葛定国同志苍老的、备受摧残的声音,“小蓓好吗?我
很想她,你们也不回来看看我。”

    西西内心的怨艾还没完全消除:“爸,您不是过得挺滋润吗?我们一来太忙,
二来,也不想回去招人嫌。”

    葛定国同志说:“怕招谁嫌?怕她?告诉你,他们现在是三个人对付我一个,
将来就是四个人对付我一个了。西西呀,我现在很想让你和爱国搬回来。”

    西西心中暗惊,心想爱国还真有一手,果然让他给说中了!但西西认为目前火
候还不到,西西镇静地说:“爸,开什么玩笑!您以为搬个家是小孩玩搭积木,搭
了拆拆了搭不费什么劲吗?我们现在都忙得四脚朝天,哪儿有时间再折腾搬家的事,
再说了……”西西想再添一把火,“家里有外人,住在一起也不舒服,我们已经不
习惯了。”

    
    



 
               第三十一章

    “那小蓓呢?小蓓上学那么远你们就忍心?”葛定国同志不甘心。

    “我们已经让小蓓住校了。”

    “小蓓愿意吗?她受得了吗?”葛定国同志的声音里充满怜悯。

    “不愿意怎么办?受不了又怎么办?有家不能回嘛,只能这样。”西西不失时
机地添上了最后两把柴。

    葛定国同志没有搬来援兵,决定自己单兵作战。龟日的,老子当年一声令下就
轰了它个三天三夜,老子怕过谁!

    葛定国同志像只训练有素的猎鹰睁大了眼睛搜寻目标,而与此相反的是苗岭秀
和玲玲的毫无意识和戒备。战机很快就出现了。

    小号手自那次被葛定国同志责令不许再吹喇叭之后,的确再也没有把喇叭带过
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小号手和玲玲的关系会随着喇叭声的中止而中止,相反地,小
号手和玲玲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更加坚不可摧了。要知道年轻人喜欢在他们的爱情
中加上一些挫折。在所有人的眼里,小号手和玲玲的结婚只是早晚的事了,玲玲甚
至已经开始往家买一些结婚必备的物品了,比如说双人用的空调冷气被罩,双人用
的长条大抱枕,以及冬天用的暖风机什么的,小号手还给玲玲买了一条镶钻的铂金
项链和一只重0。8克拉的钻戒,两样东西一个拳头就攥在手里了,加起来五万多
块!小号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前面说过,苗岭秀在最初原本也是死不赞成玲玲选
择小号手的,为这她也曾和玲玲激烈地争吵过,大骂过玲玲,但当她从玲玲和小号
手的交往中看出了玲玲态度的坚定和小号手的痴情后,她也就及时调整了自己的姿
态。苗岭秀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才不会像有些固执老朽的家长那样宁愿选择和子女
断绝关系也不接受子女的选择呢!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玲玲是她惟一的真正
的亲人,她只有玲玲一个女儿。当她看出对这门亲事她的力量不足以遏制时,她就
由遏制转为认同,也就是说,当她的力量不足以抵制这把小号时,她的未来就必须
依靠这把小号。

    葛定国同志的心思与苗岭秀当然完全不同,他一如既往地想把小号手从这个家
门里撵出去。如果他不能做到不许小号手和玲玲结婚,至少要做到不许这两个年轻
人在他的家里结婚。

    小号手每天吃完晚饭后照例和玲玲关上门,在玲玲屋里呆到将近十点才走。通
常在九点钟左右,小号手要溜到浴室去洗个澡。问题就出在这个洗个澡上。葛定国
同志家里所有的大事似乎都跟浴室有关。

    按说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一个未来的女婿、目前的准女婿洗个澡应该是再正
常不过的事了,可是正是这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在葛定国同志家里就酿成了大事,
而且成了葛定国同志和段桂花同志最终破裂的原因。

    葛定国同志早就知道小号手每天晚上悄悄在家里洗澡的事实。他虽然每天晚上
八点就关门睡了,但他的一双耳朵随时都在捕捉四面八方的动静,尽管小号手的动
作轻之又轻,也从不在浴室里说话,葛定国同志仍然能从浴室大门开关的次数、浴
室中水声的大小强弱中明晰出所有的事实。要知道,这是两只老炮兵训练有素的耳
朵。

    葛定国同志不会无理取闹。葛定国同志决定先礼后兵。

    
    



 
               第三十二章

    四个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葛定国同志对小号手说:“你这个同志,也是个有
单位的同志吧?”葛定国同志从不叫小号手的名字,似乎叫了小号手的名字,就等
于承认了小号手在家中的合法地位,“你每天在我的家里吃饭,逗留,弄到夜里1
0点才走,恐怕不合适吧?”

    小号手是中央乐团的第一小号,自然是有单位的,忙说:“我们团里允许我们
下班后可以自由活动,晚点回去没有关系的。”

    葛定国同志说:“你要和我们家里的人交往,我无权干涉,可你不能扰乱了我
家里的正常生活。我再重申一遍,不能在我家里吹喇叭,活动不能超过晚上10点,
还有一条,不能在我家里洗澡。”

    玲玲和小号手赶紧埋头吃饭,不敢顶嘴,苗岭秀听不过耳,插了一句:“你这
规定也有点太不讲理了吧?家里明明有热水,为什么不能让人家洗?人家回去那么
晚了,怎么洗澡?在这里是顺便的,又不添什么麻烦……”

    葛定国同志眼一瞪:“我说不能洗就是不能洗!老子当年一声令下,谁敢顶嘴?”
葛定国同志看了看他们,觉出自己过于霸道了,又补上一句,“你们不都是有文化
的人吗?有教养的人吗?不能随便用人家家的浴室,这是现代文明的教养!这是报
纸上说的,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

    葛定国同志宣布完了纪律,回屋看《新闻联播》去了。

    苗岭秀、玲玲和小号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把葛定国同志的纪律放在心上,
他们不知道,对于一个指挥官,一个老军人的意志是不可忤逆的!忤逆了他的意志
只有死路一条!

    小号手第一天没有洗澡,第二天没有洗澡,到了第三天,小号手就开始心存侥
幸了。恰好这些天天气很有些燥热,小号手和玲玲亲热到晚上9点多钟,弄得身上
汗津津黏糊糊的,便有了想痛痛快快洗个澡的欲望。小号手向浴室和葛定国同志的
卧室探头探脑张望了一会儿,悄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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