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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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一家人-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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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大娘心疼地说:“闺女呀,快放下。瞅这一头一脸的面,快洗洗去。”
  高娃说:“大娘,没事儿。大娘,您岁数大了,以后别自己搬这么重的东西。
  有事儿您叫我一声,我来帮您。”
  “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有啥不好意思的。您有空跟我们老板说说,让他把我留下,以后您家的重活儿我都包了。”
  “成,我跟你们老板打招呼。”又夸高娃,“这丫头对老人真好。”
  高娃爽快地说:“草原上的牧民绝对不会让忠实的老马背过重的柴草。大娘,我走了。”
  高娃刚出去,牛小玲满头黄发、身着古怪的服装,和乔治手拉手兴致冲冲地推门进来。
  牛大娘一时没认出来:“您找谁?”
  牛小玲叫了一声:“妈!”
  牛大娘一愣,随即高喊:“哎呀妈呀,老头子快出来瞅瞅呀!”
  牛继红、军军、牛小伟从各自的房间出来。牛大爷穿着大背心走出房间,说:
  “咋了,咋了?”一看乔治,牛大爷也一愣:“九香呀,怎么有外宾来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都没做准备呀。欢迎访问中国,我代表中国人民欢迎……”
  牛大娘气哼哼地说:“拉倒吧!啥外宾?这是你闺女。”
  牛小玲叫一声:“爸!”
  牛继红瞧着新鲜:“小玲这脑袋整巴得有意思嘿。”
  牛小玲挽着乔治:“爸,这是乔治。”
  牛大爷生气地坐到沙发上:“牛小玲,你给我过来!我问你,你这脑袋咋回事?”
  “啥咋回事?染了呗。”
  “染了?好好的你染它干啥?弄得跟马桶刷子似的。”
  “您懂啥呀!这叫个性,这叫时尚……这都是乔治说的,乔治还说了——谁看染发别扭谁就是土鳖。”
  牛大爷:“……小玲呀,你把这外国人给我轰出去,我见了烦。”
  “啥外国人呀!他也是咱厂的,小时候和我一幼儿园的张志桥,刚从韩国回来,现在叫乔治张了。”
  牛大爷问:“张志桥?热电厂三车间老张的二小子吧?志桥呀,看你爸面上,我今天得说说你,你自己倒饬得嘎拉古秋的就够闹心的了,怎么还排掇我们二闺女呀?”
  乔治解释说:“大爷大娘,穿衣打扮染头发是年轻人的时尚,您要这都管就太霸道了?头发是我们人类公开展示的惟—一部分大面积体毛。You know?正是因为头发的这个特性,我们就更有必要通过头发张扬自己的个性。所以,染头发是顺理成章的事。”
  牛继红说:“我觉得这大兄弟说得挺是理的。”
  牛大爷一瞪眼睛:“瞎掰!有什么道理呀?中国人就应该黑头发黄皮肤。外国人头发色乱变那是他们的遗传基因不稳定。你,马上把头发给我染回来。脑瓜子花里胡哨的——哪还像我闺女,简直就是鹦鹉的闺女。”
  牛小玲说:“爸,你咋不讲道理呢?我就不染回来!”
  “你敢!”
  “您要这样,”牛小玲把一瓶染发膏拍在桌上,“这是染发膏,我明天就染一个亮粉的。”
  牛小玲拉起乔治,摔门而去。
  牛小玲走进楼道,看金大头正指挥高娃往金家搬一大酸菜缸。
  金大头哄着说:“高娃姑娘,只要你把这酸菜坛子给我搬到我们家小厨房,明天我一定跟你们老板说让他留下你。歇会儿吧,别累坏了。”
  高娃喘着:“不累——草原上健壮的骏马是永远不知道累的。不过,金大叔您家这酸菜缸真沉。”
  牛小玲瞧了瞧说:“这丫头为了留城里真是啥苦都吃呀。”
  乔治自我感觉良好地:“还不是羡慕像咱这样的人呗。”
  金大头问:“高娃呀,你真的是因为羡慕他们才想留在城里的?”
  高娃却瞧不起地说:“呸!谁羡慕他们呀?脑袋弄得跟马桶刷子一样,丢人死了。要是把我整成这样,宁愿去死。”
  牛继红看了牛小玲染发,有些心动,坐在沙发里出神地看美发杂志。牛小伟睡眼惺松地上来,张口就问:“早上吃啥?”
  牛继红没听见似的,仍傻傻地对着杂志。
  牛小伟走过去,把手在牛继红眼前晃了晃:“傻了?”
  “你才傻了呢!”牛继红把杂志举在自己脸旁,指着杂志上染发的美女头像,“我要染这么一个头好看吗?我觉得我跟她挺像的,就是脸上多点褶子。”
  牛小伟接过杂志,双手团皱,然后抚平,扔给姐姐:“这就像你了,还成吧?”
  牛继红作势要打牛小伟:“你这是埋汰姐呢?”
  牛大爷从卧室出来,咳嗽一声。
  牛继红问:“爸,我妈呢?”
  “让你妹妹气得老病又犯了,没起呢。”
  牛小伟说:“我妹刚染成黄的您和我妈就这样了,她要真染成亮粉的,您说得咋整呀?”
  牛大爷怒道:“敢?我打折了她的腿!”说完进了厕所。
  牛继红寻思:“你说小玲真敢染一个亮粉的脑袋回来,那不得把咱爸妈气死!”
  牛小伟沉思:“我合计合计……有了!”牛小伟把牛小玲的染发膏拿了过来,“你把这里边的玩意儿倒出来,把妈那‘一黑灵’倒这瓶子里,小玲要染就染成黑的了。”
  牛继红说:“那成。你把妈那‘一黑灵’拿来。”
  牛小伟跑进卫生间,拿俩瓶子出来。
  牛继红正忙着,牛小玲从卧室出来。
  牛小玲问:“姐,你俩整啥呢?”
  牛继红、牛小伟慌忙收拾好瓶子。牛小伟连说:“没啥,没啥。”
  晚上,高娃帮着牛大娘换了罐气。高娃脸上弄得脏兮兮的。
  “大娘,气罐我给您换回来了。”
  牛大娘说:“这孩子!这么重的东西你咋一个人就扛来了?你放心,我一会儿就找你们老板说去——指定留下你……”
  高娃说:“大娘,你别说了,我准备回去了。我在这这几天看你们城里的大姑娘小伙子过得还没我们那过得舒心呢。我明天就回去了。”
  牛大娘说:“回去也好,哪都没家好!今天晚上就在大娘家吃饭,大娘给你送行。”高娃欲推辞,牛大娘拦住她,“啥都别说呢,快洗洗去。你都快成灶王爷了。
  洗头的、洗脸的都在那小架子上。”
  牛继红从卧室出来,一头黑发的牛小玲回来了。
  牛小伟以为是自己诡计成功了:“你不是说要把脑袋染成亮粉的吗?咋现在是黑的了?”
  牛小玲却说:“我压根就没染什么亮粉的。我一寻思爸说得也对,咱中国人的脸色配那花里胡哨的头发是不好看,我就去把头发染回来了。”
  牛继红说:“那那瓶染发膏你没用?”
  “没用。我要还乔治,他不要,还说我老土。我一生气骂他一顿给骂跑了,把那染发膏也给扔了。”
  厕所传来高娃的惨叫声。大家一愣。牛大娘闻声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高娃满头亮粉头发冲出来:“你家啥洗头水呀,咋把我头发都弄成这样了?”
  原来是高娃把牛继红倒过来的那个黑发瓶子给用了。那里面正是不想让小玲用的亮粉。
  年轻人的病,不论思想病还是身体的病,治起来都容易。老人有时候要犯起糊涂来,可不那么容易根治。老人爱多想事,其实老人想多了,反而不好。
  牛大娘这天发现老头发蔫,问:“你咋的啦?这些天咋蔫头耷拉脑的,吃饭吧。”
  牛大爷却说一句:“吃饭干啥?”
  军军说:“雷锋叔叔说了,吃饭是为了活着。”
  牛大爷跟小孩似的:“啊,活着。活着干啥?”
  牛继红说:“雷锋叔叔也说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是吧?那就不吃。”
  牛大娘着急:“不吃哪行,那不饿坏了身体?”
  牛大爷又要小孩脾气:“要身体干啥?”
  牛小玲说:“你不是常说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本钱是啥?”
  牛大娘说:“本钱就是老本儿呗,把你这老本儿搭进去,两眼一闭,以后就啥也没了。”
  牛大爷耍赖:“没有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
  牛大娘奇怪:“哎,老头子,你咋这么丧气?小伟呀,你爸情绪不对,悲观厌世呀。”
  牛小伟却嘲笑说:“啥悲观厌世,那都是有文化的那帮人,闲着闹心穷琢磨的事儿。我爸有啥悲观的,有啥厌世的,他的思想跟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是一伙儿的。”
  牛大爷不同意,说:“没意思。活着真没意思。”
  牛小伟吃惊:“哎,还真厌世了,是不是更年期综合症啊?”
  牛大娘说:“更年期综合症那是女人得的病。”
  牛大娘让牛小伟领爸爸到医院看看。做完检查,牛小伟也没回去告诉老妈一声,就直接奔饭店忙活上了。牛大娘到小餐馆来找他。
  “小伟呀,你领你爸看完病咋不告诉我一声啥病呢?看你爸那霜打了的样,他一辈子可从没这样蔫过。”
  牛小伟说:“别问了,没治了。哎,郭师傅来了?”说完去招待刚来的郭大叔。
  牛大娘问:“啊,没治了,是癌症?早期晚期?”
  “无期。”牛小伟甩过一句话,又去招待两位大姐,“朱大姐、赵大姐请。”
  牛大娘说:“哎呀我的老伴啊,现在正是享福的时候,你咋能得癌呢?”
  ‘不是癌。“牛小伟顾不上多说,”翠花,天冷,先给这边上热茶。“
  牛大娘急切地:“那还有救?”
  “没救。”牛小伟头都没回,“哎,给您菜谱。”
  牛大娘急了:“小伟,你挣钱的事比你爹的命重要啊?”
  牛小伟仍在对付牛大娘,应酬顾客:“当然不重要啊,我爹命那多值钱啊,多少钱买不来爹呀?满市场打听打听去,有卖爹的吗?哎,请,请,老荆师傅。”
  牛大娘大怒:“牛小伟!你爹到底咋的啦?”
  牛小伟神秘一笑:“妈,放心,我爸死不了。不过,妈,你的好日子可过到头了。”
  牛大娘大惑不解:“咋的?”
  晚上有空的时候,牛小伟向全家除牛大爷外的所有人介绍牛大爷病情。
  牛小伟说:“听明白了吧,爸得的这叫老年忧郁症。啥事他也不往好处想,整天在那发愁,妈,我爸这样,你天天不跟着添熬糟吗?”
  牛大娘放心了:“就这病呀,要我说也没啥。平常多劝他几句,多给他宽心丸吃不就行了。”
  牛继红说:“妈,你还真别小瞧这病,这病钻牛角尖。”
  牛小玲说:“钻啥牛角尖?天天平安无事,他还怕天塌地陷啊?”
  牛小伟说:“唉,大夫说了,还真这样,他见啥担心啥。”
  说着牛大爷进来了:“你们都挤这屋来了,我说咋看不见你们呢。我还担心呢,是不是马葫芦盖又丢了,咱家掉下一个去。”
  牛小伟一咧嘴:“看,来了吧?”
  牛大爷头也不抬地说:“是不是路上又有车祸了,咱家摊上一个?”
  牛大娘责怪地说:“你咋不想点好呢?”
  “再不,小伟惹祸挨打上医院了?”
  牛小伟:“我真倒霉。”
  “小玲遇到流氓了?”
  牛小玲:“我更倒霉。”
  牛大爷掰着手指头:“我这都安排好了……”
  牛继红说:“有你这么安排的吗?”
  “我掐指一算,还差两个人呢,我就瞎寻思,那两个能出啥事呢?触电一个?
  还剩一个呢,大冬天的,冰封地冻,掉河里不太可能,吃东西噎着了?要噎着也是军军。军军,以后吃东西要小心啊,姥爷担心。”
  牛大娘说:“睁眼看看,孩子们都在,不都挺好的嘛,这回不担心了吧?”
  牛大爷眼睛半睁不睁地:“看到就不担心了?看不着有看不着的担心,看着有看着的担心。哎,小伟呀,你说你开那小饭馆,要赔了是不是咱家得把房子卖了?”
  ‘爸,绝对不能,我还想挣钱买个大房子呢。“
  “绝对?世界上有绝对的事儿吗?哼!继红啊,你也不年轻了,转眼就你妈那岁数了,这老了老了没个伴儿……”
  ‘爸,我到我妈那岁数,还得20多年呢。“
  “你当20多年抗混呢,我这60多年,一晃过来了。想小时候就昨天似的。哎,想小时候我想起来,咱老家那风沙那个大呀,植树造林工作也不知他们搞得咋样?
  风沙一刮呀,我老舅家正在风口。唉,我老舅家也有担心事,三代单传,听说那宝贝孙子刚结婚了,你说他要是没有生育能力,我老舅家不得断了香火了吗?”
  牛小玲哭笑不得:“嘿,这不是操用不着的心吗?”
  牛大爷转头对她去了:“对了,操你的心倒是用得着。你转眼也到你姐那岁数了,到时候再离婚了,再带个孩子,我和你妈岁数都大了,谁能帮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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