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2-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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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2-水龙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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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卫缺没命地向前奔去,有时跌倒了也不起身,手脚齐施,就着泥水石头继续爬行,口中兀自喃喃叫唤着爹娘兄姊,犹如中邪一般。好不容易见到一丝亮光,两人前拉后扯地出了密道,却现身在玄牝庄后的山岭之间。    
    滕贵地势不熟,但也知道此时循水路逃生才是上策,小舟顺流一夜能行数十里,等天亮敌人发现时,两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谁知卫缺却掉头上山,竟是想绕个大圈回庄里去。    
    滕贵飞扑上去,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三少!俺求您了,咱们快走罢!别教老爷夫人都白死啦。”    
    “我要回去救爹!”卫缺吼道:“爹还没死,我要去救爹!”使力挣脱,口鼻里俱都溢出鲜血来。滕贵抓不住他,只好发足狂奔,拼命追赶。两人一前一后,转眼消失在山坳尽头。    
    卫盈倚在两面高墙的夹角里,与众哨子对峙着。    
    包括为首的三名黑袍客在内,在场的没有人能将她制服。卫盈虽然脸色惨白、气息散乱,但却微闭着秀目,面上神情冰冷平静,只要有人逼近她身前一丈之内,便是利刃断喉的命运,绝无侥幸。众人莫可奈何,只好将她团团包围,目光都集中到那名身躯高大魁伟的黑袍客身上。    
    只要他肯出手,这个女娃儿必定能够拿下。众人均如是想。    
    他身旁那名右臂受创、身材矮瘦的黑袍客忍不住低声抱怨:“大哥,快动手啊!咱们在这儿折腾一晚,便只为这个臭花娘?一会儿爹怪罪下来,却又如何是好?”    
    另一人哼笑:“他若想动手,又何必等到现在?”    
    “你胡说什么?你……”瘦小的黑袍客捂着右臂伤处,对那人怒目而视。正要争吵之际,所有的哨子突然退到两旁,一齐俯首,让出居中一条大道,迎着数人联袂而来。当先之人黑袍猎猎,头带牛角铜面,正是兕牟君。余下卢九真、徐纮、百里孤伤等分立两旁,徐纮重新戴上面具,手里拎着三颗头颅,正是卫夫人及卫亢兄弟之首。    
    卫盈几欲晕倒,怔怔流下泪来,强自压抑满腔悲愤,颤声道:“我爹呢?”    
    兕牟君摇头,沉声道:“令尊不是我等对手,已然身殉,请大小姐节哀。”卫玄身负重伤,终不能免,临死之前又杀了魏无疾与赵一化,卢九真一臂虚垂,徐纮右腿跛行,俱都身披重创。百里孤伤本欲将卫玄的首级割下,却被兕牟君阻止。    
    “我本受雇于人,若无头颅,怎能交差?”    
    “你雇主那里,我自会说去。玄牝庄覆灭这等大事,岂能有假?就算没有这颗头颅,料想你的雇主也非真假不分、食言背信的妄人。”    
    百里孤伤思索片刻,不再言语,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突然冷冷一笑,炯炯有神的鹰目直视兕牟君,剑眉斜挑:“你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怎么人一咽气,倒突然客气起来?”一旁的地门部众闻言,不禁怒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与我家主人这般说话!你——”    
    兕牟君挥手制止,铜面的眼洞里微迸寒芒。


《水龙吟》 第四部分第八回 天马绝尘(5)

    “我杀他,自有杀他的理由,除此之外,我却十分尊敬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很想与之堂堂一战。只可惜我今晚输不得。”兕牟君双手负后,凝视着年轻杀手棱角分明的瘦脸:“你与他交过了手,几乎性命不保,你会不会想,其实自己并没有资格取他的性命?难道你不觉得,他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    
    百里孤伤默然,缓缓收起刀剑。    
    兕牟君临去之前,向着空气冷冷抛下一句:“放火烧庄之后,在此山最高处将他好好安葬,碑上就刻:‘卫公讳玄之墓,八表第一名剑’。”    
    卫盈看着黑衣铜面的徐纮,突然想起了那“挂角君”与她交手时所使的招数。    
    “徐叔叔,你的剑法很好,盈儿领教了。”她静静说道,脸上泪痕未干,雪一般的肌肤白得吓人。头戴面具的徐纮看不见神色,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兕牟君朗声道:“卫大小姐,令尊藏有一部名为《方圆诀》的书册,请你交了出来罢。”    
    卫盈凄然一笑:“我若交出此书,你便能放我一条生路?”    
    “不能。”兕牟君摇头:“但我若得书,必会为你妥善安葬令堂,免教她身首分离、曝尸火场,沦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投胎。”    
    “我没有书,也没听过这本书。”她突然厉声道:“你且不怕沦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娘生前善行无数,又何必担心?”蓦地银光霍霍,挺剑疾刺兕牟君咽喉!兕牟君不闪不避,等剑尖来到身前,倏地伸指掐住,一股强横霸道的劲力透剑而过,震得卫盈五指松脱,踉跄退后。    
    兕牟君心中一凛:“娃儿好深的造诣!硬接我这一手,居然还能站稳脚步,再教她练上十年,岂非又是另一个卫玄?”杀意大炽,随手倒转剑尖,指向卫盈雪白细腻的脖颈。一人突然自横里抢出,急道:“且慢!”竟是那名身材魁梧的黑袍客。    
    兕牟君睨了他一眼,目光冰寒。“你做什么?”    
    黑袍客被他看得低下头去,颤声道:“此女所言必有诡诈,她身为卫家长女,岂能不知经书下落?不如……不如暂且留她一命,慢慢审问。”    
    “喔?”兕牟君紧盯着他:“你倒是思虑深长哪!不如你现在便去问问她,倘若她肯说,便饶她一命。若她坚不吐实……便让你一剑杀了,嗯?”黑袍客冷汗直流,心知只要稍不小心泄漏了心思,卫盈便非死不可,低头道:“孩儿遵命。”伸手接过长剑,剑尖抵着卫盈的粉颈,向前踏一大步。    
    卫盈面色苍白,却凛然无惧,犹如风中寒梅,望之令人自惭形秽。    
    黑袍客心揪疼起来,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句话在心里问了千万次:“司徒齐啊司徒齐,你要拿她如何?”回头瞥见她衣衫单薄,紧抿着唇坚毅不屈的模样,心中雷鸣似的轰然一响:“我当然要她活下去!那怕……那怕她恨我一世也好。”故意沉声:“卫大小姐,你听明白了?乖乖说出经诀的下落,别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剑尖一逼,低声道:“你反手夺剑,跃上墙头。东侧守备不严,径转东南即可离去。”    
    卫盈微微一怔,还未有反应,司徒齐“哎唷!”故意向前踉跄,悄悄将剑柄塞在她手里,拦腰一掌扫去。    
    腰腿是女子的紧要之处,岂容唐突?卫盈想也不想,施展家传“揉云升”身法闪避,轻轻跃上了墙头。司徒齐为防旁人追赶,也一跃而上,挡在众人与卫盈之间,怒斥:“呔!我好意饶你性命,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双掌一分,假意攻击,谁知卫盈舞了个剑花,竟一剑刺进他的胸膛!    
    司徒齐目瞪口呆,总算长空神掌的护体气劲发生作用,一痛之下骤然清醒,伸手握住剑刃,捏得指节紧绷,悚起惨惨青白,指缝间汩汩流血。玄牝庄依山而建,一边紧邻山壁,另一边却接着峭崖,其下波光粼粼,正是芦花荡的湖心水港。两人高立墙顶,一侧便是数十丈的高崖,风声猎猎,刮得卫盈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司徒齐唯恐她失足跌下,紧抓着长剑不放,伤口深可见骨仍不自知,仿佛这是两人之间唯一的牵系。    
    “你要先活下来,才能报仇。”他强忍痛楚,一字一句地说。    
    卫盈凄然一笑。    
    “我全家都死了,我一个人活下来做甚?就算报了仇,我爹娘可会活转来?”    
    司徒齐无言以对,鼓起勇气望去,发现她眼中并非怨毒,而是一种深沉难言的悲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双眸笼着薄薄水雾,黑夜里看来分外迷离,如梦似幻:“司徒公子。”她生性端庄善良,虽悲伤至极,说话仍是客客气气的,说不出半句恶毒言语。    
    司徒齐如遭雷击:“你……怎知……”    
    “我认得你的眼睛。”卫盈轻轻说道:“莫说今夜你们杀了我的爹娘弟弟,就算杀的是卫家的婢仆庄客,我也决计不能原谅。我不能死在你们手里,正如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司徒齐从小到大一直视人命为草芥,只要是父亲所命,对他来说就是毋庸置疑的圣旨,为了贯彻父亲意志而杀几个人,可说是鸡毛蒜皮之事。即使至今他仍不以为杀人有什么不对,却由衷希望自己杀的不是卫家之人。    
    卫盈看出他对自己的情意,淡然一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松开剑柄、闭上眼睛,缓缓倒向湖崖。藕色的苗条身影临空坠落,长发飞散,衣袂飘飘,宛若仙子凌波,转眼没入湖面蒸起的大雾里,再也难以望见。    
    庄院顶上的山道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姐姐!”    
    众人抬头望去,隐约可见一抹小小黑影在岩顶移动。    
    卢九真与徐纮对望一眼:“是卫家老三!漏网之鱼!”只听兕牟君低笑道:“卫玄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儿子是个傻瓜,既然走脱,竟还巴巴地跑回来。经诀必在他手里。”挥手沉声:“快追!”众哨子化为一道道黑影朝岩顶掠去,转眼便去得干干净净。    
    “姐姐!”


《水龙吟》 第四部分第八回 天马绝尘(6)

    卫缺目睹姐姐跳崖自尽,大半个身子直要俯出山岩,喊得嘶声裂肺的,脸上血泪纵横。滕贵气喘吁吁追赶上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前抱住卫缺腰腿,才没让他骤失平衡,摔落岩下。卫缺心神激动之下内创加剧,蓦地喉头一甜,呕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金星乱舞,几乎晕厥过去。    
    迂回的山道上,无数黑影飞窜而来,越逼越近,滕贵心急如焚,连忙抱起卫缺奔回密道,剥下他的蜀锦白外袍与白绸头巾,将自己的灰布棉袍披在卫缺身上,对卫缺道:“三少,现下是俺报恩的时候了。老天有眼,保佑您大仇得报,福寿绵长,大富大贵。”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奔出密道,径往反向发足狂奔,片刻便去得远了。    
    一道纤细的黑影无声无息落下,静待众追兵都过了密道口,才抱起卫缺,迅速地飞掠而去。    
    司徒齐不知道自己在墙头站了多久,等到他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站在那个高大的黑影旁,掌心缠着几层渗有殷红血渍的布巾,胸前的伤口也已点了穴道,不再淌出鲜血。    
    黑影严酷地凝视着他。    
    “以你的武功,绝不该被她所伤。”    
    “孩儿知错。”每次说这句话的前后,他总是不自觉地浑身战栗,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只想着要屈从。今夜,或许是心中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缘故,司徒齐初次觉得那种戒慎恐惧的感觉突然不真实起来,他低着头随口应付,耳中却回荡着卫盈的话语。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司徒公子。”    
    ——“我认得你的眼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世之中,能有几回“早知如此”?    
    司徒齐怔怔望着遍地尸骸,眼中却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个他最想注视的,终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永远离开他的视线,“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对照内心万马奔腾般、无一刻安静的轰隆澎湃,司徒齐的神情却益发显得宁定。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尝试抗拒来自外界的一切干扰,静静地、孤独地、清晰无比地品尝着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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