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2-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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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2-水龙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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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夫人微感愕然,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她玲珑心思、聪慧无比,错愕也不过是剎那间的事,当下不动声色,嫣然一笑:“司徒大哥改日定要带大嫂来玄牝庄,我们姊妹俩自当日洛阳一别,转眼又十三个年头啦!”    
    寒暄片刻,厅前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四少鱼贯进入,当先的是司徒齐、司徒燕云两兄弟,卫亢、卫冲则跟随在后。    
    卫亢身长九尺余,比卫缺或司徒齐都还要高大,沉默安静、步履稳健,面貌活脱脱便是卫玄年轻二十岁的翻版。卫冲高不若兄长,但生得虎背熊腰、胸膛宽阔,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腰悬南朝名剑“飞化腾骧”,剑首系的白玉剑佩、绛黄丝绦迎风飘动,端的是英雄年少、神采飞扬。他一进堂内,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唯抢尽司徒兄弟的锋头,连其兄卫亢都被比下来。    
    姚牧得意非凡,拍着卫冲的肩膀道:“好小子!许久不见,你又更结实啦!”卫冲胸膛一挺,大声道:“冲儿不敢懈怠、日夜勤练,唯恐剑艺不精,亏负了义父的宝剑。”姚牧乐不可支,呵呵大笑。


《水龙吟》 第二部分第四回 覆水难收(3)

    司徒千军不见女儿踪影,眉头一皱,责问司徒齐:    
    “你妹妹呢?怎地不见人影?”    
    “七妹方才先行一步,所以……”    
    司徒千军哼了一声,神情不悦。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卫家。卫夫人轻声问道:“缺儿呢?”卫冲附在母亲耳边,低声道:“老三一早便不见人影。大哥已派人去寻,稍后即回。”卫夫人轻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卫玄连忙打圆场:“司徒兄,小孩儿心性,总是好玩贪新鲜的。好在芦花荡周围并无险地,乡人又十分淳朴,料想令嫒必不致发生危险,就由她去吧!一会儿我派人去寻,将令嫒接回庄里便是。”    
    “唉!顽劣丫头,贻笑大方。有劳卫兄了。”    
    姚牧在一旁看得有趣,笑道:“说到丫头,怎么不见你们家大小姐啊?冲儿,快把你姐姐叫出来,这会儿可是要见公公哩!还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卫冲道:“义父不要误会,我姐姐正在厨房里忙着呢!可不是脸皮薄,躲着不敢见人。”    
    眼见众人一头雾水,卫夫人抿嘴笑道:“盈儿说各位远道而来,十分辛苦,想趁着餐前做样小点心给各位尝尝。”轻轻击掌,数名丫鬟自后堂转来,手里各捧着一只木盘,盘里有个梅红色的小巧漆匣及同色一套的筷、匙等餐具,按照宾主置上各人手边的小几。    
    卫玄也不知女儿竟利用空当准备了点心,率先举箸,笑顾众人:“来!大伙别客气,且看这丫头弄什么玄虚。”揭开匣盖,一阵热气挟着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初时还不觉浓郁,片刻才发现这香气层层叠叠,似藏有多种变化,清、幽、淡、雅兼而有之,若有似无,却又仿佛无处不在,蒸得全身毛孔舒畅,剎那间竟有些陶然。    
    匣中盛着一方碧油油的糯米团子,缀着几丝醋溜紫姜,衬得团子淡绿宜人。座中诸人里,徐纮不仅文采武功俱有可观,更是荆南有名的大饕家,曾吃遍大江南北、湖广两川。盖因儒门中人承袭曲阜孔门遗风,向以“食不厌精”为美,在饮食方面是很肯下功夫的。    
    徐纮尝了一小口,“咦”的一声:“奇怪、奇怪!”再尝一口,闭起眼睛细辨滋味,片刻才又轻叹了口气,直呼:“可惜、可惜!”    
    姚牧挟着团子还未放入嘴里,不禁笑骂:“要吃便吃,偏你忒多废话!”    
    徐纮正色道:“姚兄这话就不对了,此团之中大有文章。”举箸剥开团子,向众人解释:“这团子共分三层。最里头的糯米内藏梅肉,外裹兰叶,兰叶之外再包上一层猪肉,照其油脂分布之均匀甘甜来看,当属梅花薄片,这是第一层。第一层上头再包糯米,掺入糖渍菊花片儿,外面再裹一层紫苏及后腿肉薄片,这是第二层。最外面的这层糯米虽无拌料,却有荷叶与青竹的芳香,依我推断,当是裹上荷叶后塞入竹筒内蒸熟,食用前再取出剥去荷叶,因此才染上这等嫩绿颜色。”    
    众人一口咬下,果然竹叶与荷叶的清香满溢口腔,梅花肉脂甜油润、后腿肉爽口弹牙,菊瓣清冽、梅心微酸,兰叶与紫苏一嫩一脆,两样异香;糯米饱满晶莹,吸入各色材料的精华,一口之中滋味与香气迭变纷呈,却都没有一样突出过火,除了巧思之外,更完全掌握了“淡”、“雅”二字精髓。    
    厅内突然一片沉静,各人细细辨别舌上滋味,再无言语。    
    最后还是徐纮先开了口。    
    “我只有一处奇怪:菊花九月盛开,此刻正值初春,哪来新鲜花瓣入菜?”    
    卫夫人笑道:“这个不难。盈儿将去年秋末采下的菊花腌渍成卤,浸入糖膏,收藏于地窖之中。食用前取出以清水洗净,再取地窖里的藏冰镇之,吃起来口感爽脆,与新鲜花瓣制成的渍物几无分别。这手法另外有个名目,叫‘傲雪凌霜’。”    
    徐纮一拍大腿,恍然道:“原来如此!”    
    卢九真搁下筷子,微笑道:“绝顶的手艺,也要有知味的妙人才行。若非遇上徐施主这等才学,贫道的木鱼舌头岂不是要糟蹋大小姐的功夫?”惹得哄堂大笑。卫玄心里得意,嘴上仍谦逊道:“小孩儿玩意,真个是现丑啦!想是小女手艺仍有不到之处,惹得伯维连声‘可惜’,还要让盈儿趁机讨教才是。”    
    徐纮脸色一红,道:“这……说来就有些难为情了。盈儿的手艺无懈可击,比之金陵、广陵等地的名家大厨亦不遑多让,我哪禁得起她‘讨教’?正因为这色点心风味绝佳,我便想:若无……”    
    一个苗条的人影自堂后转出,接口道:“若无上好的西湖龙井相佐,那真是可惜了呢!”声音轻柔、笑语盈盈,瓜子脸蛋,一身藕色衫子更衬得体形窈窕修长,却不是卫盈是谁?    
    她向在场诸人敛衽行礼,一边以手中的白磁茶海在杯里点茶,一边对徐纮微笑道:“盈儿心想:‘徐叔叔是饮食的大行家,怎能没有好茶相待?’这建州的贡品蜡茶虽不及西湖龙井清丽,但甘醇浓郁则有过之,请徐叔叔品评。”果然那茶汤表面雾蒙蒙地浮着一层乳晕,好像溶蜡似的,异香扑鼻;入口虽嫌略苦,但随即舌底生津,满嘴甘甜,确是茶中极品。    
    徐纮饮茶用点,沉吟了片刻。    
    “盈儿,徐叔叔也不来骗你,这点心我在广陵的‘归去楼’曾尝过一回:团子里集梅心、兰叶、菊片、竹香于一身,正合花中四君子的意象,故名为‘合四君’。你这团子里另有荷叶、紫苏、姜条、肉片,滋味是远远赶过归去楼的大师傅了,但也逾四君之数,这可不能叫做‘合四君’了罢?”


《水龙吟》 第二部分第四回 覆水难收(4)

    卫盈抿嘴一笑,道:“自然不叫‘合四君’。君子相会固然文雅,但君子们若只独善其身,便是腐儒,于世人何益?古人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风行而草偃。’我以梅、兰、菊、竹,调和紫苏、荷叶等寻常材料,使风味齐臻佳境,正是取君子兼善天下的意思,所以这道点心就叫‘君子风’。”    
    徐纮大声赞道:“好!好一个‘君子风’!”回头对卫玄笑道:“卫兄,我看您也别对亲啦,盈儿这么一个水晶心窍的妙人儿,天下哪里找去?不如嫁给我吧!”众人哈哈大笑,卫盈脸上微微一红,只是她生来不好与人相诘,也没再多说什么。    
    从卫盈踏入正厅的那一刻起,司徒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卫盈虽然娇美可人,却还称不上倾城倾国的绝色,司徒齐在洛阳的风月场中见多了比她更艳、更美、更骚媚入骨的尤物,个个云鬓花颜、粉光致致,勾惹男人的欲火就像弹指吹毫一样容易。然而比起眼前的卫盈,他突然觉得那些莺莺燕燕腻得令人有些反胃。    
    他嘴里嚼着点心的各色滋味,却没办法将注意力自她的一颦一笑移开,心情随她轻盈但端庄的步子剧烈起伏,直到想起一句贴切无比的形容。    
    人淡如菊。    
    这样的女子怎会嫁不出去?怎能是她错过了姻缘,还是天下间的男子她都看不上眼?当她走到他的几前在他的杯里娉娉婷婷地斟满七分,司徒齐只觉得胸腔里的剧烈撞击已经到了疼痛的地步,那种灼热的痛苦甚至蔓延到鼻腔、耳膜、眼眶之中,使他几乎错过了她弯身时扑面袭来的淡淡幽香,错过了那几不可闻、却如银铃轻迸般动听的一声“司徒公子”,还有他点头回礼的剎那间掠过她粉颊的一抹酡红,映得那纤美的半截粉颈分外白腻。    
    然后他意识自己嘴角额间的青紫淤痕。    
    她一定也看到了。一瞬间,司徒齐仿佛被浸入冰水之中,冷到背脊脑后传来一阵阵要命的刺痛。在无人发觉的平静外表下,司徒齐痛苦、懊悔、自责、失控地戳戮着鲜血淋漓的心,深恨自己在这样的女子面前竟带着如此狼狈的痕迹,唯恐那一丝丝的不完美成为两人之间的失衡。    
    卫盈是否注意到他的淤痕尚且不知,倒是卫玄看见了。    
    卫玄见司徒齐生得一表人才,心里颇为喜欢,突然发现他嘴角额间有些许淤痕,显然刚与人动过手、吃了亏。再看旁边的司徒燕云,则伤痕愈见明显。此事若发生在玄牝庄的地头,卫玄岂能故作不知?连忙追问。    
    司徒千军道:“那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在码头边,小犬与一蒙面人发生龃龉,一时失察为对方所伤。”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略去司徒兄弟出言羞辱卫盈一事,说到卫缺出手时也刻意轻描淡写。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卫玄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雁书三复”分明是卫家的独门武学,天下间只得他父子女儿共五人会使,此刻四人俱在堂上,蒙面人的身份还不呼之欲出?    
    须知司徒千军说得越轻松,说明实际情况越是不堪,才须刻意遮掩,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果然司徒千军三言两语说完,卫玄早已面色铁青,再也说不出话来,目光定定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孩儿心性,总是好玩些。所幸没有大碍,卫兄不必放在心上。”司徒千军匆匆下了结论。    
    卫玄缓缓离座,撩起衣摆向司徒父子深深一揖,道:“卫玄教子无方,累及两家亲好,还请司徒兄见谅。”司徒千军连忙扶起,道:“这是干什么?小儿嬉戏、无伤大雅,卫兄何必放在心上?”姚牧、徐纮纷纷劝解。    
    司徒齐突然踏前一步,眼中精芒隐现。    
    “小侄有一事相求,请世叔成全。”    
    卫缺跑得气喘如牛,眼见家门已在不远处,一条黑黝黝的人影在墙下徘徊,正是滕贵。    
    “喂——”    
    “三少!”    
    “嘘——小声点!”卫缺一拍他肩头:“司徒家的人进去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三少,俺还以为您……”滕贵抓抓脑袋,满面忧色。    
    卫缺大笑:“本少爷何等样人,岂能失手?”携滕贵入庄,正好遇着卫福迎面走来,急道:“哎呀!三少,您上哪去了?一庄子的人都出去找啦!”卫缺心想:总不能说自己揍了人不敢回家,半路先躲到船坞避风头吧?随口敷衍:“先别说这个。福伯,这位大哥姓滕名贵,是我新收的门客。你给他安排食宿,爹那儿我替他说去。”    
    “是。三少爷,老爷与客人都在厅上候着呢!您快换身衣服去罢。”    
    卫缺点点头,回顾滕贵说:“我这便去啦!晚些来找你。”    
    “俺知道。”    
    卫缺径自入庄,心里琢磨着该如何交代行踪,不知不觉来到荷塘小亭前。玄牝庄占地广袤,庄内遍布假山林石、流水飞桥,卫缺低头赶路,无心细看,直取快捷方式蹿入小亭,“哎呀!”一声,差点撞上亭中之人。    
    那人抬头怒视,杏眼含威、桃腮涨红,倒竖着一双浓黑挺拔的柳眉,娇媚中透着一股英气,正是司徒家的掌上明珠司徒楚倩。她厌恶兄长的无聊言语,一径带着从人在芦花荡胡乱游玩,直到看腻了湖光渔景,才被卫玄派出的庄客寻回。这位七小姐素来不喜欢面见长辈的拘谨气氛,回庄后便独自坐在小亭里发呆,不想却被卫缺撞见。    
    卫缺对她的面貌虽无印象,却认出了那一身明艳的黄衫,忙对她点头微笑,快步走过。突然听她一声娇叱:“站住!大胆乞儿,这庄子也是你来的地方?”卫缺一愕:“怎地乞丐跑进我家来了?”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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