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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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城-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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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力。
  “即使没有我,鸦片生产也会继续下去。罂粟花会依旧美丽。
  ——这句话的始作俑者是大毒枭坤沙,这是他在投降后说的第一句话,发人深省。


那些花儿(3)


  在审美的层次上,我们常常会遭遇到这些内容,就是审美状态和社会伦理之间的一种冲突。对于大众们认为美的东西,本身就带有一种片面性。而形式美和本质美又是极大的差别。就像那些曾经满山遍野的罂粟花,美的摄人心魄,但是又让人觉察到一种别样的意味。那些花儿的美丽曾经征服了如此多的人,这些人,在人类历史上,可以说千古流芳或是遗臭万年,但是毕竟可圈可点,基本美学修养还是有的。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镜框里的罂粟花,美丽而又令人感觉悸动,彷佛是来自彼岸时空的渺茫对话。
  对于任何审美的人来说,审美对象的美学意义更多的体现在其审美者的自身价值之上。真正超脱一切的审美者是不存在的,也是虚无的。
  伦理道德和社会政治一直处于一种理性的状态而存在。满山遍野的罂粟花如果只是被用作观赏我想也不会遭到如此的厄运。就在展览大厅里面,我看见了一幅巨幅写实油画,说实话,这幅画的作者美术功底不怎地,但是由于这幅画本身带有苏式传统的怀旧色彩,长宽分别为十米,给人以崇高敬畏之感;一方面,这幅画的内容让人震撼,一个破旧而又庞大的老式推土机正在对满山遍野的罂粟花进行推铲,前面石灰漫天,后面烈火熊熊。
  那是一种残忍的画面,但是为了人类生活最基本的幸福,这种残忍又是必要的。因为美丽的东西沦落到歹徒手里,就变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物质。
  这种转换是悲惨的,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忍心破坏这样一幅美丽的画面。从个体上看,花儿迎风绽放,朵朵妩媚娇艳,从大体上看,一望无际,满山遍野,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动。
  可是就铲除了,缅甸政府、中国政府以及联合国派遣了大量的人力,耗费了大量的物力,对这些柔弱的花儿进行最残忍的摧毁,包括大毒枭坤沙,在大势所趋下也弃暗投明,转向了世界潮流。
  从展览馆出来,猛然间我瞅见对面山上那片罂粟花,在阳光下正发出夺目的白光,无所畏惧,但又冷艳悚人,彷佛是一片幽魅的坟冢。


山下有山(1)


  在去长沙之前,对我来说,岳麓书院是一个很独立的去处。那里一定和天一阁一样有着辉煌的外表,不入世俗的风格。或是说像万卷楼那样气派典雅,卓尔不凡。照理说,我是湖北生人,荆楚自古是一家,对于湖南的一切应该都不会陌生。可是我偏偏就对岳麓书院陌生起来,但是在陌生中又显露出了一种一知半解,一次湖南的朋友在聊天的时候提到了岳麓书院,我忽然像触碰到了某根神经一样大声喊道,“那里我知道有一副对子,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在多年以前,我一直以为那副对联就是岳麓书院的全部。走过很多书院,一直以为岳麓书院也和白鹿书院和武夷书院那样乏善可陈。书院是理学的产物,理学这个东西到了后来就变的更加束缚和缺乏多阐释性。社会科学走到了这一步,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悲哀,而书院,就成为了这种悲哀的物化。
  想起了胡适的一句话,理学这东西,该被永远地抛弃。
  但是书院呢?
  说起来很可笑,到了才知道,岳麓书院原来是湖南大学校内的景物。要想走到岳麓书院,就必须要穿过湖南大学的正门。我本身就是生活在大学里的人,但是在大学里忽然看见这样大一个历史文化遗产,还是头一次。
  其实这正是我无知的表现,欧洲哪个大学不是历史遗产?随便走走看看,巴黎大学、布拉格大学都是承载着欧洲学问根基和道德典范的分量,再往上看,那些大学之前的神学院,也都不错。但是这些建筑就和他们的学问一样,一眼望去,高大挺拔,让人景仰不已。岳麓书院就坐落在岳麓山的右侧,或是说右山脚下。在外形上怎么看还是和白鹿书院没有区别。依旧是中轴歇山式建筑,仍然是头门、二门、讲堂、斋、轩这些传统的建筑格局,一看还是原来的那套老式的书院。
  赶到那里的时候正是一个夏季的清晨。隐约已经感受到了烘烤的炽热。阳光如泻,暑气似炉。浑身觉得一阵子不自在。从身后望去,湘江碧波如链,天空湛蓝放晴,两旁的树木都变的格外苍白,整个长沙都弥漫在盛夏的酷暑当中,挥汗如雨,日光灼人。
  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牌匾:岳麓书院。
  还有那副早已烂熟于心的对联: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在我临行前,我没有想到我会去岳麓书院,一是时间不允许,二是我认为岳麓书院不属于我的考察范围。这几年去过的书院不算少,我都没有写下来。更何况哪里会用得着千里迢迢专程去一次岳麓书院?
  既来之,则安之。来湖南本来是考察湘西的苗蛮文化,但是还是路过了长沙。来到这样一个千年古城,第一个目标居然还是书院。看来我真的逃脱不了传统文化的感染,在传统文化的氛围里,熏染已久,若想逃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再看看湖南大学和岳麓书院的关系,一目了然。湖南大学就是在岳麓书院的学术根基上建立起来的。我不相信风水,更不相信迷信。但是我确定,湖南大学之所以能在国内学术界拥有翘楚地位,大概是源于这个让人顿觉深邃的传统建筑。
  深邃是深邃,这个不假。李坑也深邃,所以叫深邃李坑。如果谁说深邃岳麓,那就是故作风雅,或是无知。
  其实从头门走到里面,也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确实,它只是一个书院,没有哈佛大学那般张扬,也没有布拉格大学那样奢华。但是在他诞生的时候,阿拉伯的数字和符号才刚刚传入西欧。
  文明是重要标志就是符号,符号意象和象征构成文明的主要的意识方面。而作为较早起源的一个方面,人类更早的偏向于这种意识的思考,符号、象征产生了,文字也就产生了。当文字艰辛跋涉的从阿拉伯人的思想里过渡到欧洲的时候,中国人已经开始在探究宇宙和人生的问题了。


山下有山(2)


  毫无疑问,地处中国的北京人、柳江人、元谋人、资阳人是世界上较早出现的晚期智人,也是最早步入文明的人种之一。善于思考的中国人发明了最早的辩证法和事关宇宙观的符号,然后又顺理成章的衍伸出来了一系列的儒学、道家、阴阳家和神仙学派。
  《易经》给中国人启发出了归纳学。就在《易经》完稿的两千年后,整个民族都在发生着一种信仰的危机。被大家视为正统的儒学观点却被中国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质疑、颠覆,最后终于和道家、释家的精髓予以归纳,合三为一,号称闽学,史称理学。在福建启程,遍布全国。
  书院崛起了,南北东西四处都是,各种类型的讲学和著书立说在表面上促使了思想的大繁荣——在一开始确实是。但是,现在的一些学者们却将这一派的学说基本上彻底废弃了,他们认为,理学是陈旧的,也是狭隘的。
  难道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学者了么?儒家传承一千多年才出现阐释性的危机,道家历经数千年仍旧变通无阻,而理学,就在它刚刚诞生的那一刹那,就险些被历史抛弃。一直到程氏兄弟的出现,这种局面都没有改观。
  终于,在长江的中游以南,出现了一个齐刷刷的学人群体,这群人站在湘江之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同时代的朱熹见到这群学人之后,如是说,“操存辩察,本末一致”。
  那个学派,就是湖湘学派。
  记得一位湖南籍学者任守愈先生这样说,“湖湘学派三大师,张栻胡宏王夫之。”果然,走到书院里面一看,忽然想起了一个曾经有过来往的百年学术刊物《船山学刊》。原来湖南也是王夫之的故乡。
  朋友说,阳明墓就在城南,离书院不远。
  仔细想想,其实我走入了一种理学的格局里面,从江西到福建,再到湖南。我仿佛和无数理学的大师们在交谈、在倾听。朱熹、王阳明一一走过,看起来轻松无比,哪里感觉得到沉闷和沉重?学术就在湖南这样传承下去了,湖湘学派之后出现了阳明学派,这个学派更是了不得,王阳明将中国的理学彻底翻了个个儿,至于什么五伦四德、仁义礼智,都被他彻底学术化了。中国人在王阳明那里第一次接触到了伦理学,在中国人的眼里,王阳明已经由一个坚定的理学大师巧妙地过渡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思想拓荒者。
  中国人开始接受了他,开始接受了理学。蒋介石先生退居台湾的时候说,草山就叫阳明山吧,王阳明是一个伟人。我死后,把我葬在草山。
  无独有偶,中国最后一个理学大师、阳明学派的正宗传人也是湖南人,姓杨,名昌济。女儿杨开慧,嫁给了毛泽东先生。
  王阳明其实心里清楚,他的东西,不叫理学,叫心学。
  似乎中国人不大相信学术的传承,特别是在岳麓书院的理学,传来传去就变了味。阳明学派终究是湖湘学派发起的,到了最后,也就成为了一个学术的重心。但是阳明学派之后,谁是主流学派呢?
  这就是说,中国文化和学术体系的的确确在进行一种薪火相传。阐释变成了一种工具,保留的是学术人格和学术结构,至于什么学派、什么主流都是非常可笑的,在中国的大师眼里,任何的思想,无关结构,无关主义,剩下的,只有基本的人格奠基成本。
  抛弃的越多,成本越高。这是真理。
  只剩下最后一座岳麓书院,空荡荡地,只剩下满屋子书。到了明代,理学也被抛弃了。岳麓书院的守望者们就积极地开创出了一个更加光辉的学术领域,如果说湖湘学派是起/阳明学派是承的话,那么这个转就是为未来湖南大学铺下万代基业的乾嘉学派,或是朴学、考据学。
  如果这些大家还不能理解的话,那么有两个词大家一定是耳熟能详的了,那就是汉学。
  在湖南大学的展览馆里面,我亲眼看见了大量的史料和文物,展现了一脉相承的学术体系,从一千多年前的理学,到后来的心学,再到后来的朴学。这都是中国文化的一波又一波翻天巨浪,直至大量的学者涌到了国外,汉学于是一时间变得发达起来。
  即使到了现在,海外的汉学研究的水平还是比中国大陆高出许多,至少中国大陆的学者没有系统地对汉学这个东西进行真正的思考,从鲁迅开始,汉学就受到了一种被称之为消极的贬损。在多数人眼里,汉学成为了冷宫中的牺牲品。


山下有山(3)


  长沙是一个古老的城市,背靠长江,身过湘江,在暑热中做学问,是一件艰苦的事情。有谁能够在挥汗如雨的夏季皓首穷经的回归经典呢?其实走到岳麓书院里面,我才发现,这个建筑不但内部结构合理,外部也占据了极为有利的地形。背依岳麓山,前临湘江水,走到真正读书的地方去了,并不觉得热。
  其实,听听里面的读书声,看看里面的藏书,身上那些不耐烦的暑意,也就早早的烟消云散了。
  在这座书院里,我还是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悖论。
  走到书院的最里面,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书店,总面积大概只有十几平米。但是里面只给人留下了基本的行走过道,里面的书堆积如山。我走近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我敢这样说,不论是哪个大学的文学院或是社科部,只要拥有了这些书,都能造就出一大批的人才。
  “这些书都是谁买?”我问。
  “旅客比较少,内容太专业化了。”一个店员笑了笑,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胸口别着“湖南大学”的校徽。
  “但是里面有这么多人啊。”我环顾四周,里面站满了年龄和我相仿的看书者,仔细一看,每个人都挂着校徽。随便看看她们正在翻阅的书,都是哲学文学的内容,攀谈两句,都挺专业,谁也不外行。
  等我走近展厅的时候,我却意外的发现一样东西,那本不该挂在事关岳麓书院的介绍里面的,但是还是挂在里面了。上面是一个表格,记载着湖南大学的学位点和学术成就。仔细再看看,多半是理工类的,再看看,文学的研究居然出现了一种揪心的失落。
  在那个表格里,告知我们湖南大学至今为止没有一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而比湖南大学年轻许多的华中师范大学和福建师范大学却早已经建立。而且湖南大学连一所文学博士点都没有。即使是古代文学硕士点,也都是前年才建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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