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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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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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是犯法。傅桂英说她拿了东西再跟门墩上法庭,中国有说话的地方。
  小伙子们将彩电抬出,说值钱的就这一件。大妞不让他们动,说那是才买的。傅桂英说才买的更好。
  刨子从屋里出来,威喝一声,放下!
  傅桂英说,你是谁?
  刨子说,我是谁与你无关,你不能搬我的电视。
  傅桂英说,哪儿写着是你的?
  刨子掏出发票说,这有我买电视的发票,你看,这是日期,这是型号,这是我的名字。
  傅桂英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对两个小伙说,搁下,先搁下。
  刨子说傅桂英和门墩之间有什么事,是他们之间的事,别人的东西不能动,动了就是犯法。傅桂英说,他们说他们是门墩的家长。
  刨子说,门墩多大了?门墩二十五了,你听说过二十五的人还有家长的吗?
  傅桂英……
  刨子说,该干吗干吗去!你跟门墩做生意你就找门墩,让别人赔得起首先您自个儿得赔得起,甭净想找垫背的。
  傅桂英说,谁垫谁的背呀?我现在是门墩的垫背的,那些马还在张家口哪。
  刨子说,那您就先奔张家口,再上法院。
  斧子进门,傅桂英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大小伙子有些犯憷。傅桂英说回头再跟王国强算总账!说完一挥鞭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大夫揪着门墩的耳朵将他从厕所里拎出来,原来他早回来了,躲在厕所里,不敢露面。周大夫上厕所,让周大夫撞见了。
  王满堂一见门墩,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将门墩踹了个趔趄。门墩说,这能怪我吗?这得怪马!
  王满堂问到底怎么回事?
  门墩说,那些从草原出来的马都没钉掌,在公路上跑了没两天就四个蹄儿朝上,都躺到张家口了。
  王满堂说,我把你也扇个四蹄儿朝上!
  刨子是个心细的人,为马的事大妞气得起不来炕,刨子就几天没上他的公共厕所工地,终日陪着,给大妞端茶送饭。大妞说闺女怎么着,闺女也不过如此了。她苦了一辈子,刨子是老天爷给她送下来的礼。刨子给大妞剥橘子,劝慰大妞说,奶,您不能生气,您一生气就犯老病,您自己得控制着点儿。
  大妞说,我控制得了吗?都是门墩控制着呢。
  刨子说,我三叔,欠揍。他不是我儿子,他要是我儿子,我早把他打半死了。
  大妞说,你也是这么说说,到你真有了孩子,你就舍不得了。
  王满堂还在练他的字,长进不大却越写越上瘾。大妞病了,不能伺候了,他就抓住了从学校回来的斧子,让斧子给他研墨。斧子哪儿有那份耐心,转两下就算交了差,这使得王满堂很不满意,说当书童也没有耐心的人,怎么能一砖一瓦地盖得了大楼。王满堂写了一张字让斧子评价怎么样?
  斧子说,不怎么样。
  王满堂说,我写的这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斧子说,这是《兰亭序》?
  王满堂说,是《兰亭序》。你看,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干……一张独具王满堂风格的,七扭八歪的《兰亭序》被王满堂挑起,讲解。王满堂说写字跟盖房是一个理,横是大梁,竖是立柱,撇是飞檐,捺是斗拱。字的精气神跟建筑的精气神是一脉相通的……
  “书法家”讲得很投入,大学生斧子却不买账。斧子看老萧的本子看得入神。斧子问什么叫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王满堂说,人活着就得喘气,有这口气就是生,你奶奶要是一口气上不来,你奶奶就没气了,那就是死。这就是人活行气,人死气绝,以此类推,世上万物,天上星辰,地上五谷,包括山川河流,屋宇建筑,无不与气有关。戈壁滩上为什么有不少死城、废城,那就是城的地气没了,天地不交了。
  王满堂看斧子在翻弄老萧的本子,告诉斧子这本子很珍贵、千万别弄坏了。
  斧子说,坠儿姑姑的书能出版,这本书也应该能出版。
  李晓莉和梁子也在为搬家做准备。两口子往一个个纸箱子里塞东西,纸箱子都是梁子从商店一趟趟运回来的包装箱。有“上海”牌香皂,有“白猫”洗衣粉,有“大白兔”牛奶糖,有“船牌”胶水……
  梁子拎着一块褪了色的布说,这些破窗帘你也带走呀?
  李晓莉说,又是给你妈留下,什么都给你妈,干脆,把你给你妈留下最好。破窗帘怎么了,破窗帘带过去就是抹布,有了孩子就是尿布,用途大了。
  梁子说,你真会算计。
  李晓莉说梁子那些破书烂本别带了,给你妈留下。梁子说在新房子里他得打个书架子,把他的书都摆上去。
  李晓莉说,说到底也是个卖土特产的,要书架子干吗?笨狗扎个狼狗势,装什么知识分子。
  门墩来了,一副热沾皮的模样,进门就说,嫂子,有吃的吗?给一口。
  李晓莉说,听听,跟要饭的有什么两样。
  门墩说,咱爸今天不给我饭吃,全因为德桂英。老头子整人又想出新招,说是以后不打了,他打我累得慌,由触及皮肉改为触及肠胃,饿饭三天,以观后效。
  李晓莉说这招损了点儿。梁子说对门墩这样的货也就得采取这种损招。
  门墩应下搬家的时候给李晓莉弄辆小四轮,再叫上他那帮哥们儿,李晓莉才答应给门墩下挂面去。门墩提醒说别忘了卧俩鸡子儿。
  梁子说,你倒吃得全,还他妈饿饭三天哪!
  门墩说哄孙子呢。梁子说他告诉爸。门墩说借你俩胆儿。等饭的时候门墩帮梁子捆书,被一本法律书吸引,蹲在一边看起来。梁子说这是他们单位发的普法的书,他从来都没看过,梁子笑话门墩人模狗样地看法律,是狗看星星,一片明。
  门墩说,就是狗看星星他也要看看明的程度,这本书上说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条,凡是虐待家庭成员的,根据情节依法判处三年以下徒刑,书上解释说所谓虐待家庭成员是指打骂、罚跪、不给饭吃等等。
  门墩高兴极了,门墩说,哥,你这本书我要了。
  斧子看上了老萧那个小本子,偷偷摸摸拿到学校去了。王满堂知道了骑着梁子的车连夜去追,到早晨了还不见回来。大妞让梁子跟刨子一块儿去找,门墩说,不就是夜不归宿嘛,我常不回来,也没见您这么惦记我。看大妞还着急,又安慰他妈说,您不是让那二位爷接驾去了吗?您就在家安心等吧。大妞说别的不怕,就怕碰上劫道的流氓什么的。
  门墩说,《水浒传》里有劫道的,在北京城里想找劫道的难。再说了,我爸又不是美少女,全身上下找不出五毛钱,人家劫他图的是什么呀?
  大妞说,我老觉着要出事。
  妞妞喊着姥姥,鸟一样飞进来。还没等大妞抱紧妞妞,门墩就说,今天要买吃的得先给钱啊,不能预支。大妞说,你看看你那德行,怎么说你也是个长辈了。
  门墩说,有钱是长辈,没钱是孙子。
  宋编辑和坠儿让大妞看着扭妞,他们要到书市去看看。刘婶也委托大妞帮着照应房门,今天是礼拜,说不定来介绍所的人多,她得早点过去。门墩嬉皮笑脸地让刘婶也给他介绍一个。刘婶说,你还用介绍?不介绍你都一打一打地往家领呢,要再介绍咱们九号能成立红色娘子军团。真该帮忙的是你坠儿姐姐,坠儿,有工夫来我们这儿登个记。
  坠儿不好意思地用眼睛瞄了一下宋编辑。大妞明察秋毫的眼神从女儿的神情里什么都看明白了。
  王满堂鼻青脸肿地让梁子搀着走进了家门,刨子扛着前轮变形的自行车残兵败将般的跟在后头。一问,原来是撞在了马路边的大树上,好在没骨折,只是皮肤擦伤。大妞埋怨地说,不让你去,你非要去,这多好哇,脸上再擦点红药水、紫药水,你成窦尔敦了。
  王满堂不理大妞,从兜里取出老萧的本子,走到宋编辑跟前说,你是管出书的,这个本子是我们古建队萧益土几代人的心血,你给看看,要是能把它变成一本书,或许还能对建筑行有些用处,我的心里也就安稳了,也算是跟老萧没白朋友一场。宋编辑答应拿回去看看。王满堂很郑重地把本子交给宋编辑,说这是老萧的命根子,为这个本子,老萧至今下落不明……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刘婶还在忙,不是忙婚姻介绍所,婚姻介绍所已经彻底垮台了,刘婶是在忙气功。练气功是件强身健体的事儿,刘婶叫上大妞一块儿参加了气功学习班,俩老太太每天早晨上公园练功听讲座,认真而积极。有时候为练功,饭也顾不得做,王满堂就乐得在小馆子里吃,一个人也很轻松。他不想过多干预老娘们儿家的事,练功也就只是练练功罢了,不是打鸡血那会儿,还能折腾出个变异反应来。更何况,大妞自练功以来精神的确好了不少,气也觉得顺畅了许多,这是几年来吃药所没能奏效的。但是,王满堂看不惯有些练功人的做派,神神道道的,王母娘娘下凡一般……
  这天,大妞和刘婶在枣树下练功,用练者的话说,此刻的她们正处于一种虚无、升腾、飘渺的状态,外人不能打扰。
  周大夫扫完地进院,看见呆立在树下的两个人,问正在一边喝茶、抽烟的王满堂,这练的是哪一出?王满堂说宇宙功。周大夫说宇宙功好,宇宙无所不包,划拉的倒还挺大。王满堂让周大夫不要喧哗,说,树底下的两位正跟宇宙人对接呢,说了,要是跟宇宙人接通了,不但可以治所有的疑难杂症,还可以达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效果。
  周大夫说,疑难杂症都这么治了,要我干什么?
  王满堂说,现在我天天上公园看热闹,哭的、笑的,地上打滚的、围着水池子跑圆场的,拿脑袋撞大树的,什么都有。有一个老娘们儿,抱着电线杆子使劲叫爸爸,愣说这根电线杆是她爸爸托生的;还有一位傻大爷抡开了大巴掌抽自己嘴巴,脸都抽肿了,拦也拦不住。这景致,你平时想看也看不着。过了这村设这店,明天你也不要扫地了,抓工夫去看看,权当开眼呢。
  周大夫说,这不是宇宙功,是《宇宙锋(疯)》哪。
  树底下,两位练功者缓缓收功。
  刘婶嘘了口气说,收——
  大妞嘘了口气说,收——
  收了功和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刘婶说,今儿这功没练好。
  大妞说,没练好。
  刘婶指着周大夫说,都让你们给揽了,练功需要绝对的安静,不能分神,你们在一边宇宙功、宇宙疯的,让我们的信息线就在宇宙里胡飘,压根找不着宇宙人。这样最伤人的元气,知道不?
  大妞说她一回也没跟宇宙人接上头,没得过功,大概是她的心不诚。刘婶说哪天把大师请家来,进行个别辅导就好了。大妞说大师是师级的人物,哪能屈尊到平民百姓的小院里来?刘婶说心诚则灵,越是大人物,越是平易近人,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小钱的表姐领着两个妇女拿着礼品来找周大夫给看病。刘婶拉住周大夫悄悄问进度如何,到了怎样一个阶段。周大夫说,人家找我看病,跟你们那个完了蛋的婚姻介绍所没关系。
  刘婶说,怎么没关系,最早的头不是我们给你牵的?
  王满堂说,要这样你们的婚姻介绍所当初不如叫病人介绍所,名副其实。
  刘婶说现在全国哪儿都在反不正之风,老周作为大夫,这么大包小包地收礼不合适。周大夫说她们要送,他也没办法。刘婶说大凡搞贪污腐化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周大夫说,我看病还不要钱呢。
  刘婶说,你为人民服务当然不能要钱。
  周大夫说他倒搞不清了,他给人看病是为人民服务,人家感谢他是他贪污腐化,这理怎么理不顺?套儿穿著有一百个口袋的坎肩,蓬着一嘴大胡子在自来水前刷牙,一胡子一嘴的白沫子,呜噜呜噜地说周大夫缺少经济头脑。
  周大夫搞不清怎么个经济头脑。套儿说这点得向他们文艺界的人学习,文艺界的人可以走穴,走穴就能挣大钱,关键是要守住一个原则,不见钱眼不开,不见鬼子不挂弦。
  周大夫说,我还没经济,你奶奶就已经说我贪污腐化了,我要再走穴,游荡于江湖之上,卖狗皮膏药什么的,你奶奶还不一天给我准备十个批斗会。
  套儿说,我奶奶的话您就甭听,那些老掉牙的理论只能阻挡时代进步,成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刘婶说,我成为绊脚石?我绊谁的脚啦?
  套儿说,您不是退休了吗?您就好好练您的宇宙功吧,上天上找您的宇宙人去吧。
  刘婶说,这是新生事物。
  套儿说,什么在您这儿都是新生事物。套儿建议,把前院梁子的两间畅亮西屋充作周大夫的诊室,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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