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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又在网上耽搁了一阵子，突然不想回宿舍了。五六个女孩子，到了晚上会非常闹，看电视，洗澡，聊天儿，给男友打电话，一团乱。有时要闹到下半夜一两点才会安静。蕾子突然想这个晚上不如就在办公室里过夜，索性就不回去了。试下通宵上网。
3
楠果的夜晚，照旧在网上打发时间。她换了间屋子：佳人有约。很好听的名字。
看看右边的在线名单里，有一个网友叫做“半夜削梨皮”，听起来带着日本恐怖片特有的阴森色彩，楠果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主动过去打了个招呼：
楠果：削了给我吃吗？梨皮？
半夜削梨皮：有梨，皮也削了，只可惜是我自己吃了。
楠果：再削一只，我可以等第二只：）
半夜削梨皮：第二只不想削了，我打算带皮吃。
楠果不知道如何继续，正愣着，那人又说了。
半夜削梨皮：半夜削梨皮，是因为没饭吃，懂了？傻妹妹。
楠果不禁笑了，从梨皮的话里话外，可以感觉出，这大约也是个妹妹。
楠果：半夜削梨皮，听着挺碜的，恐怖！
半夜削梨皮：比夜半歌声好些吧？
一句夜半歌声，让楠果突然想起了老轲，老轲此时不知道在哪里唱歌呢，虽然没到夜半，但也很晚了，应该快回来了。
楠果：你不要吓我啊！我那夜半唱歌的朋友就要回来了。
半夜削梨皮：哈哈哈，我是蕾子：）你是说老轲吧？细细。
楠果这才知道这梨皮就是蕾子，而网下的蕾子是多么文静啊！尽管早就明白网友在网上网下的差距和不同，但楠果仍然被“梨皮”就是蕾子的事实给吓了一跳。
蕾子换过来名字，和楠果接着聊。
蕾子：老轲还没回来吧？
楠果：是啊，这么晚，你还在公司里？
蕾子：嗯，今天晚上不想回去了，在公司里通宵。
楠果：公司里工作很忙吗？
蕾子：不忙，我在聊天儿：）
楠果：哦。
换过名字，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两个女孩子，半夜的时候在聊天室里相遇，通常不会有太多可以选择的话题，但如果换成在现实中，总会有些不同，至少就服装和化妆品也可以说上一会儿，但很遗憾，是网上。
蕾子：楠果，你先聊着，我去BBS上转转：）
楠果：哦？等老轲回来，我们一起上网陪你啊？
蕾子看着楠果送过来一张极乖巧极温馨的笑脸，眼前仿佛就现出楠果的模样：短发，大眼睛，修成郑秀文一样的眉形。她和老轲一起陪自己上网？？蕾子仿佛看到了老轲正坐在楠果房间里的电脑前，而楠果就趴在老轲的边上指着屏幕说说笑笑。不知怎么，想到这些的时候，蕾子有些不快乐。
蕾子：老轲晚上回来也上线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这样问了一句。
楠果：有时会上的啊，我有时晚上会饿，我们一起做宵夜，那边煮着牛奶，这边就在线上玩。
他们一起做宵夜吃？因为楠果会饿？蕾子努力设想着那样的情形，越发不快乐起来。那个地铁站的夜晚，老轲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出租车里安心地依靠着他睡去，包括那个清晨，老轲看着她的眼睛，都分外清晰地出现在蕾子的脑海里。可是他和楠果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蕾子，你究竟要怎样？你究竟想和老轲怎样？为什么要介意老轲和楠果的亲密？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他吗？蕾子盯着屏幕，看着楠果看似无意地有一句没一句提及老轲，不断地问自己。
无疑老轲是让蕾子安心的那种男孩。林乐强会让她感觉自己只是个废人，什么都不必做，一切听之任之就好。但老轲却会让蕾子做自己。与老轲的相处更多在网上，可是，见了那一次之后，蕾子就知道，在老轲的面前，自己怎么样他都是会理解的，她尽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而能做自己，在这样的一个都市里，又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这是爱吗？在这样一个独自一人的夜晚，面对着楠果的言语，蕾子一次次在心里问自己。
楠果：蕾子？你在吗？
楠果好半天没看到蕾子说话，却看到蕾子的名字还挂在右边的名单里，猜到她可能是在那边发呆了。
其实楠果的话基本是由着性子胡说，晚上，老轲根本不会去她的房间，合租的房子里，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楠果有机会恐怖尖叫，而引来老轲的英雄救美，可是，楠果仍然那样胡说了。她想让那些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能让蕾子感觉出自己与老轲关系的非比寻常。
霸着。楠果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那个夜晚，在蕾子出现在她与老轲的小屋之前，老轲是楠果的。没有承诺，没有默认，但是，老轲只是楠果一个人的。楠果从没认真想过自己与老轲的关系，也没有想过老轲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习惯了老轲生活在她的周围，而因此带来的一切都让她备感快乐舒适。和一个流浪歌手同租一套房子，这对楠果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吸引力和非常刺激的事情，当然，更何况老轲还是一位极不错的合租者。
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都霸着！不管将来会怎么样，至少现在为止，楠果不希望老轲因为某个女孩子离开自己的生活。
蕾子：楠果，我有点累了，我想下线一会。
没等楠果回答，蕾子已经离开了聊天室。
第三部分第五章（2）
4
凭着女孩的直觉，楠果感觉到老轲和蕾子的关系远不如自己想像得严重。看着屏幕，楠果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猾的微笑，这时，传来开门的声音，老轲回来了。
楠果的门半开着，里面亮着灯，老轲知道她还没睡。但他不知道这个夜晚，她心里的一点点小小的得意。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于是，那个不足十平方米的世界里，老轲是个国王。
北京这个大都市里，汇集了无数来自各地的流浪音乐人，他们大多处于地下状态。很多人奋斗了很多年，也没有机会混出个名堂出来，人太多了，而机会与之相比，却是那么少。这个圈子里的人很复杂，当然也不乏执著于音乐的痴迷者，但更多的是酗酒，吸毒，打仗和堕胎。
老轲和他们接触过，一起去酒吧里唱过歌。认识了麦子以后，老轲的圈子就缩小了，只和麦子一起玩，一起做音乐。麦子是蒙古族男孩，比老轲大一岁。
可是，三个月前，麦子自杀了，死在他自己租的地下室里，几天后才被发现，死得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于是，老轲和那个圈子的来往，也断了。
麦子在这样一个夜晚，又一次走进老轲的空间，分享着老轲的思绪。
麦子瘦瘦的，戴一个样子古怪的眼镜。一次聚会，他认识了老轲，而老轲进屋的时候，满屋子的烟雾看不清人脸，就在这烟雾弥漫的空气里，飘荡着麦子稍带鼻音却极有韵味的蒙古族歌曲。老轲找了个地上的空位坐下来，麦子的歌声把他包围着，有些伤感，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后来老轲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叫《母亲》，一支很好听的蒙古歌。
因为《母亲》，或者说因为麦子，老轲喜欢上了蒙古歌。甚至，在地铁里，他也经常会弹唱那支歌，尽管在吉他的伴奏声里，听起来总有些不合适。但是，老轲坚持，只要唱的是那支歌，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母亲，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字眼。每次老轲都极想，却又极力要逃避这个词。母亲是老轲心里永远的痛楚。
要不是因为上大学，也许妈妈不会死！
上大学的时候，是妈妈到处找亲戚借的钱，因为家里所有的钱都被父亲赌光了！老轲不想去，不想！他宁可不去上大学，也不肯再失去妈妈，可是，一个夜里，妈妈给他跪下了！他哭着和妈妈抱在一起，答应去上大学，为了妈妈，为了小玉。
小玉是老轲的妹妹，清秀文弱的女孩，就像妈妈。可是，她在八岁那年，死了。
老轲很怕想起小玉，怕想起关于小玉的细枝末节。那个小姑娘就像天使，在老轲的世界里一闪即逝。八年，不长，也不短，但留下来的记忆，对于折磨那些活着的人们，已经足够了。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父亲赌输了回来，照例把妈妈往死里打，妈妈躲着哭着，一头冲进无边的夜里，跑出去了。而那晚刚好老轲去了姥姥家，不在家里。
小玉惊吓地看着屋里眼睛血红的父亲，哇得一声哭出来，然后躲避瘟神一样跑出去找妈妈了。夜，那么黑，小玉被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卡车撞倒，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老轲像疯了一样要杀了父亲，却被哭叫着的母亲拦着，他人像痴了一样，半个月的时间才回过神来。他无法相信那个事事都要问问他的小妹，那个乖巧懂事，总是睁大一双惊恐眼睛的小妹，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
而老轲终于还是去读大学。他鼓励妈妈离开那个无法救药的男人，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大二那年，母亲接受了老轲的建议，要同父亲离婚。
然而，母亲终于逃不过。还是在父亲无休止的殴打、日复一日的折磨里，过早地去世了。后来老轲从三姨那里知道，常年失业在家、嗜赌成性的父亲，威胁要离婚的妈妈说：离婚？我先把你儿子杀了！
母亲为了老轲，不敢离婚。她知道那样的男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然而，她在慢慢老去，她再也受不起非人的虐待，还是走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老轲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就那么木头人一样跪在母亲的灵前，两天没说一句话。父亲根本没出现，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如果他出现，老轲会杀掉他！
给母亲送葬后，老轲没再回学校。如果不上大学，妈妈就不会死，他会保护她！老轲痛恨自己当初竟然同意出去上大学！
那个家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个日渐衰老的男人，除了给他姓氏，其他似乎与老轲并没什么关系。而老轲最在意的两个女人，都先后死于这个老男人的手里。他一分钟都不想面对他，一分钟都不！
老轲就一个人跑到北京。
做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想换个地方，试着重新生活。不为忘记，因为原本无法忘记，只为，能试着重新开始。
泪水在这样一个夜里再次糊满了老轲的眼睛。送妈妈走的时候，他没有哭，可是，这一生，注定了所有的泪都要在无数个夜里为妈妈而落下。
生命中的两个女人都匆匆与老轲擦肩而过，只留下无可名状的伤痛。那么蕾子呢？蕾子像妈妈，说不出哪里，只是像，而蕾子的眼睛又是多么像小玉啊，清纯，惹人怜惜。
夜色里，老轲轻声的哼唱着那首《母亲》，一边想着妈妈，小玉，最后，终于将思念定格在蕾子。
而隔壁，楠果正在梦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为什么？为这一晚小小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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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晚的到来，办公室里越发显得寂静。而因为寂静，使这间屋子显得比白天更加空旷，除了电脑主机微微的噪声，这样的寂静让人有些伤感。
蕾子坐在自己的隔断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平日喜欢去的BBS，心却不在了。
楠果的话把蕾子的心占得满满的。
女孩子总是这样，自己平日并不是非常在意的人，却会因为突然到来的竞争而使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陡然变迁。
蕾子喜欢和老轲在一起，那是让蕾子快乐的时光。可是，蕾子却没有认真想过是不是爱！因为老轲在她需要的时候，总会出现，没有什么值得费心思。现在不同了，有了楠果，有了楠果的这番话。
老轲真的爱楠果吗？蕾子仔细回想着那个跑去老轲的房子里过夜的光景，终于也没有想出哪些情节在表示老轲爱着楠果。可是，不爱吗？自己有什么权利这样想？
更浓的夜色袭来，蕾子却全无睡意。这个时候，也许老轲正在和楠果一起上网，蕾子很冲动得想去那间聊天室里看看，却终于止住了这个念头。很可笑，不是吗？看到了怎么样呢？
夜色来临的时候，女人最需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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