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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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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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平时也说过的。〃陈国发说;〃你还说过你有一个'十年计划'?〃

    〃什么十年计划?〃大家惊奇地问。

    〃他平时很佩服咱们兵团的齐司令员;说他二十七八岁就当了师长。他说:'按我这份才能;你看我多大岁数上能当师长;'我说我判断不出来;他说:'按我的计划;我不希望超过这个年龄。〃'人们几乎笑出声来;有人嘲弄地说:

    〃这个计划不是没有完成吗?〃

    〃是呀;〃陈国发说;〃他自己就讲:'我今年已经快30岁了;已经超过齐司令作师级干部的年龄两三年了;连团级也不是;还有什么干头?我觉得一点精神劲也提不起来了。我这点革命性就像是用完了似的。'……〃

    人们忍不住笑起来了;陆希荣又羞又恼;悻悻地说:

    〃大家可以想想嘛!上级的干部政策是不是没有一点问题?!〃

    〃当然有问题罗!〃参谋长雷华涨红着脸说;〃上级专门提一些'不是东西'的人;却不提那些盖世无双的才子!叫我看问题大啦!〃

    周仆严肃地瞅了雷华一眼;带着批评的意味。意思是:不要在党的会议上讲反话。这会有损于一个党委委员的风度。

    他又示意陈国发继续讲下去。陈国发说:

    〃自从解放大西北;咱们住在杨柳镇;他同一个皮毛商人关系特别亲热。他经常到那个商人家里;同他的女儿、姨太太喝酒;打牌。……〃

    〃什么?你说什么?〃周仆一惊。

    〃他经常到商人家里喝酒、打牌。〃陈国发又重复说。

    〃你说清楚一些!〃陆希荣愤怒地叫道。〃并不是我要去;是人家三番五次地请找。人家对咱解放军那样热情;我们应该冷冷淡淡吗?这是一个军民关系问题;党的影响问题;政策纪律问题。再说;打牌只是随便地玩玩;并没有赌钱。你要向上级谈清楚些!〃

    〃是;我是要谈清楚。〃陈国发也强硬地说;〃他们还送给他一对绣花枕头;一个上面绣着'甜蜜之梦';一个上面绣着'祝君晚安'。都是商人的女儿亲手绣的。他们还结了干亲。……〃

    〃什么?什么干亲?〃周仆追问。

    〃商人有个一个多月的小孙子;拜他作了干爹。他同商人的女儿平常都是哥哥妹妹相称。叫得可热乎着哪!……他准备结婚买的那此东西;钱都是从商人那里借的。〃

    周仆气得脸都变了;沉了半晌才咬着牙说:

    〃陈国发;你真可以说是个自由主义的典型了。他同资产阶级发生了这样密切的关系。你都没有讲呀!〃

    〃我看;不能说这个人是一般的资产阶级;〃陆希荣立即反驳说;〃人家原来也是劳动出身;因为遭了天灾;从山西逃到西北;开头用两个肩膀挑东西;每天挣得还不够吃哩!以后摇拨浪鼓儿;卖布头儿;人家的家产是这么一点一滴积起来的。……〃

    〃这浑家伙;立场已经完全变了!〃周仆愤怒地咬咬嘴唇;没有冲出口来。

    〃从这以后;他的思想变得更厉害了。〃陈国发继续说道;〃有一回;他跟我说:'老陈;我过去太傻了;现在我对一切都看透了。古人说;富贵于我如浮云;弄个一官半职又值得几何!人一辈子归根结底还不是吃一点儿;喝一点儿;痛快一点儿。只要有一个好老婆;一个温暖的小家庭;手头稍许宽裕些;风吹不着;雨打小着;日子过得平平妥妥;不要老是打仗流血;也就很不错了。像人家潘掌柜的;不是照样生活得根快活吗?'此后;他的思想就完全集中到组织小家庭的上头去了。他还说。小杨长得不错;就是太土气了;那个商人的女儿很大方;可又不太漂亮。要是两个人的条件结合起来有多好呵!……〃

    陈国发说到这儿;又痛切地检讨了自己的自由主义的错误。随后大家展开了批评;几乎每个人都谈到过去对于陆希荣的认识是很不够的。

    孙亮对陆希荣的批评特别尖锐、猛烈;最后还说:

    〃我想对团的领导同志提点意见。〃

    周仆把一个烟蒂撕碎;装到烟斗里;正要擦火;停住了。

    〃陆希荣同志的问题发展得这样严重;我看团的领导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孙亮极其坦率地说;〃过去团的领导对他是一贯地迁就;只有表扬;很少批评。总认为他特别能干;说他'军事来得;政治也来得';群众也夸他是'才子';是'司令员兼政委的材料儿';他自己也就不知道吃几碗干饭了。实际上;他的工作很漂浮;他能把准备干的工作;汇报是已经作的;说的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他也能把已经做过的工作;向你请示作法;来表示对上级的尊重。可是团里也不检查就相信了。我们提出意见还说我们不虚心!我希望领导上以后接受这种教训;别再把干部绐惯坏了。〃

    〃这一炮开得好。〃周仆心中想道;一面点起烟斗;对着孙亮微微一笑。

    随后讨论了对陆希荣的处分问题。孙亮、雷华、马骏都主张开除党籍;李芳亭、崔国彬主张留党察看。最后;周仆作了总结发言。他早已把烟斗灌得满满的。做了充分准备。

    〃关于陆希荣同志的问题;同志们谈了很多;我不准备多讲了。〃他竭力使自己的发言保持平静的语调。〃我认为;他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他已经由极端的个人主义发展到了严重的立场动摇。〃周仆观察了一下大家的脸色;看对自己的结论有无异议;然后又接着说:〃在胜利前夕;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曾经指出;我们之中的一些人;会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击败。据我看;陆希荣就是第一批被这种糖衣炮弹击中的一个……〃他本来想说〃一个可怜虫〃;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一个党委书记的身分;就把那个词删略去了。他又用分析的语气说:〃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被击中呢?这就因为他本身具有浓厚的个人主义;〃他转脸向着陆希荣说:〃陆希荣同志;我们并不否认你有一定的才能;也不否认你过去的功绩;但是你有一个最根本的也是最起码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就是你参加革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全世界劳动人民的解放呢;或者是为了把自己造就成一个'伟大人物'?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呢;或者是为了向人民索取优厚的报酬?根据刚才揭发的材料;我看你的动机是不纯的。我们需要告诉你;参加革命不是经商;不是放高利贷;不是把自己放入银行收取利息!假如有谁抱定这样的目的参加革命;那他是肯定达不到目的的。……我希望你要好好地考虑!〃

    〃关于对你的处分……〃周仆说到这里沉吟了一阵;脑海里引起了一阵斗争。一个声音说:〃开除他!开除他!一个多么令人憎恶的家伙!〃另一个声音却说:〃要慎重!要按党的精神办事!只要有一线可能;就要给他以自新之路!〃这时;他又惟恐人们看出他的犹豫;便划了一根火柴;慢腾腾地燃着熄火了的烟斗;然后才说:〃我看还是留党察看为好。〃

    周仆的话音未落;就听陆希荣怒冲冲地喊了一声: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大家一看;陆希荣面孔抽搐着;再一次地狂怒了。他站起身来;大声地说:

    〃周仆!今天你组织的会议;完全是造谣、诬蔑和打击人的会议!我要到上级党委去控告你!〃

    他说着;咔地一声把门拉开;蹬上鞋子;头也不回地去了。

    屋子里霎时又冲进来一股寒气;雪花在门外已经积起了很厚一层。

    〃哼。我看还是开除的好!〃孙亮愤怒地叫。

    〃不;还是留党察看。〃周仆在地上乓乓地磕着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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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在亲人心里
 
 
    好消息亲人知道得最早;坏消息亲人知道得最迟。

    陆希荣犯错误的事;后方医院很快就传开了;杨雪却蒙在鼓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她才知道。

    医院设在德川以南几条偏僻狭窄的山沟里。汽车开不进来。她同伙伴们每天夜里到沟口的公路上接收伤员。担架少;伤员多;杨雪自恃体力强健;常常背着伤员向山沟里运送。

    那些负伤的战士们;真有一股硬劲。尽管深夜的寒气和卡车的颠簸使他们的伤口疼痛难禁;也不愿一个女同志来背负自己。可是杨雪有杨雪的办法;她的头发一向剪得很短;在执行任务的列候;就通通塞到帽沿里;再加上她的个儿稍高;这样就把许多战士瞒过去了。当别的女护士还在公路上同伤员们争执的时候;杨雪早就走到前面去了。

    前方的伤员下来得越来越多;杨雪也就越发挂念陆希荣;挂念前方的战斗。尽管她的性格泼辣大胆;也还是害怕打听消息会受到同伴们的嘲笑。一次;她背着伤员走到半路了;看看前后无人;才问:

    〃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

    伤员听出背他的是个女同志;在她背上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说:

    〃十一师;三十七团的。〃

    〃哪个营的?〃

    〃同志;我下来走吧;我的伤并不重呵!〃

    〃不不;〃杨雪继续问;〃你是哪个营的?〃

    〃一营红三连的。〃

    〃真巧!〃杨雪的心扑通了一下;又问:

    〃你们……你们连打得不错吧'了〃我们打退了敌人15次冲锋;生把几万敌人给卡住了。〃他的声音充满着兴奋。

    〃你们……连长打得怎么样;〃她本来想说〃营长〃;到了嘴边义改口了。

    〃嘿;真是难比!〃他带着无限敬佩的口气。

    〃营长呢?〃

    〃一个大熊包!〃战士气愤地骂道。

    〃什么?你说什么?〃

    〃要不是他贪生怕死;我或许不会负伤哩!〃

    伤员很气愤。把他们受夹击的情形简要地说了一遍。

    杨雪像被右子绊了一下似的;打了个趔趄;步子慢下来。

    〃同志;让我下来走吧!〃伤员以为她走不动了。

    〃不;不。〃杨雪艰难地迈着脚步。

    听到亲人的丑事;真比自己劈头挨了两记耳光还要难受。但接着她又想:这可能吗?这个一向在战斗上表现很好的人;有可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吗?一个战士在战场上看到的有限;事情未必会是这样。

    〃刚才说的情况。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我到了绑扎所;同志们都这样说。〃

    〃这就对了;〃杨雪带有批驳的意味;〃自己没有弄清;还是不要乱讲的好。〃

    〃怎么;你认识我们营长吗?〃

    〃我;我……不认识。〃她含含糊糊地说。

    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给杨雪带来深深的震动。尽管她设想了许多理由来否定它;还是不能驱除心情上的不安。她迫不及待地想证实事情的真相。

    拂晓时;她听说郭祥也负伤到医院里来了;就急忙跑去看他。

    郭祥被安置在九号病房——山沟最里面的一间农舍里。杨雪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地下躺着五六个伤号;一个女护士正在厨房间里给他们烧水。那些伤员都是在前方绑扎所临时急救后就抬下来的。血衣也没有换;冻得梆硬。蒙着的小绿被子上结着一层霜花。杨雪看见郭祥闭着眼挨墙躺着;连被子也没有;只盖着一件大衣。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蜡黄。棉军裤被烧得焦煳一片;露出发黑的棉花。一双黑胶底棉鞋;鞋带系得紧紧的;鞋底上沾满了血泥;好像是在血水里中蹚过似的。杨雪轻轻地揭开大衣;看见郭祥只穿着运动背心;臂上也裹着伤。下肢又是一片一片的烧伤。杨雪看见自己所熟悉的人;自己少年时的伙伴;伤得这样重;止不往心里难过。她不忍心叫醒他;轻轻地给他盖好;然后帮他去脱沾满血泥的鞋子。

    鞋子刚脱下一只;郭祥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她;说:

    〃小牛;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嘎子;我是小杨。〃杨雪凑近他说。

    〃我问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的脸色充满怒容;〃我要你给团首长报告情况;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说!你是不是害怕?〃

    旁边烧水的女护士插嘴说:

    〃郭连长;这是你的老乡看你来了。〃

    〃快去;没什么道理好讲!〃他的臂膀动了一动;没有抬得起来;〃你快去告诉首长:我们决不能给祖国;给毛主席丢脸!我们红三连的阵地是守得住的!……南面的阵地丢了;敌人要夹击我们;问题不大!据我看;问题不大!让他们来吧;来吧;我有办法对付!来得越多越好;我要让他们通通碰死在这里!你告诉首长;我用党性保证!……〃

    〃嘎子哥;你;你真的不认识我啦?〃杨雪的眼里涌出泪水。

    〃不要开玩笑;快去!〃郭祥嗔着脸说;〃有手榴弹的话抬几筐来!……其他的意见;对营长的意见;以后再提……〃

    杨雪心中一跳;忙问:

    〃你对他有什么意见哪?〃

    〃意见?当然有意见!〃他满脸怒容地说;〃我什么也不提;这不是提意见的时候! ……〃

    其他几个伤员;都被惊醒了;纷纷说:

    〃以后再谈吧;他的伤很重呵!〃

    女护士也对杨雪说:

    〃班长;等会儿换了药再来看他吧;送伤员的说;他头上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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