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上上下下将云歌打量了一番，这才厉声说道：“麒儿，有人擅闯地宫，你竟然对奶奶只字未提！麒儿，你是当真不把我这把老骨头当回事了吗！”
“奶奶，我只是不想你太过操劳！”陆天麒辩解道。他其实是要为楚骁隐瞒。有人擅闯地宫，楚骁知情却不报，他心知肚明。此事若传到老夫人耳中，表面器重楚骁，却对他素有戒心的陆老夫人，一定会对他成见更深。他与楚骁兄弟情重，他不想为了此事，让陆老夫人与楚骁之间心生嫌隙。
楚骁明知陆天麒是在维护自己，还是沉声向陆老夫人说道：“此事皆因楚骁而起，是楚骁知情不报。老夫人若要惩罚，楚骁愿一力承担。”
陆老夫人冷眼看了看楚骁，冷然道：“惩罚？那是后话，老身今日倒是想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大胆的妖女！”
“奶奶，云姑娘少不更事，不如……”陆天麒说道，话未说完，却被打断。
“麒儿，此事你不宜插手！”陆老夫人声音如铁，毫无转圜的余地，“羽儿，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个大胆的妖女！”陆老夫人看来，对云歌和千羽的感情纠缠了如指掌。
一直在一旁心乱如麻，却一言不发的陆千羽惊异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奶奶，半晌才道：“奶奶，放了她。羽儿保证，她不会再闯地宫。”
“放了她？”陆老夫人锋利如刀的目光紧紧地将陆千羽盯牢，“可是羽儿，奶奶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的心中没有她。你再告诉奶奶，你对这个妖女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意？”
面对陆老夫人咄咄相逼，陆千羽张皇无措起来。他明白自己奶奶话中的深意，知道她会用怎样狠绝的手段对付云歌。他情不自禁回头看向云歌，看她眼中满溢的悲哀，不禁心疼。他沉默着、沉默着，终于说道：“我与云姑娘只是寻常朋友。我对她并无特别的情意！”
云歌听过，虽然明知他是为情势所迫，却还是惨然变色。她仓皇地转过身去，泪水潸然，是不想要尘世中人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你不爱她？”陆老夫人紧迫不放，手杖狠狠地拄向地面，厉声喝道，“大声告诉奶奶，你不爱这个妖女！从今往后，你与她恩断情绝！”
“奶奶！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陆千羽心乱如麻，低吼道。
“你不肯说，是吗？”陆老夫人突然飞身而起，举杖向云歌袭去。
陆千羽看在眼里，也急忙飞身跃起，出掌拦下了陆老夫人。陆老夫人收力落于地面，却是站立不稳，向后猛退了几步，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奶奶！”陆家兄弟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按照我陆家祖训，任何人胆敢擅闯地宫，惊扰人王的安眠，都得死！羽儿，我知你舍不得杀了这个妖女。奶奶我可以网开一面。”陆老夫人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要你亲自将这个妖女赶出陆家庄园！这已是奶奶我所能忍受的最低限度！”
“奶奶！”陆千羽好生忙乱无措。
“羽儿！别让奶奶再操心！”陆天麒急忙向他暗示，要他暂且服从老夫人。
陆千羽回身看向云歌。她已经收起了眼泪，镇定地立于夜风之中，默默地看着他，眼中情意绵绵，却又都是忧伤和苦涩。“妖女！你还不走！”他向她喊道。
她秀眉一蹙，眼睛晶亮，却依旧在风中纹丝不动。“千羽，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是你要云歌还你一个画中人啊！你可知，云歌今日来，都是为你！为了要还你一个画中人啊！”她苦苦地说道。
他却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听，再去想了。“我要你走！妖女！你擅闯陆家庄园，你可知，陆家容不下你！”他向她走去，对她低吼着，“别逼我对你出手！”他喊道，瞪着血红的双眼，攥紧了拳头。
她定定地看着他，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变得这般模样。他说过他会有办法，即使陆老夫人和陆天麒不同意，他也会有办法让他们相守的啊。可他为何会这般模样，会这样子对她？她是真的看不清，猜不透这俗世的人情冷暖。
“千羽！”她声音颤抖，伤心地唤。
“我要你走！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已至她的眼前，双手紧抓住她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着。他的声音变得很沉、很切：“云儿，走！快走！”
“羽儿！将她打出去！你若再不出手，休怪奶奶我无情了！”身后，陆老夫人厉声催促道。
陆千羽犹豫再三，却见她只是伤心地愣怔于风中，并未领会自己的意图。
不得已，他咬牙运力，出掌袭向云歌。她不是凡人，她有那样一条奇异的灵链，她可以不凭借舟船，便能越湖而来。他知道，她一定有常人没有的手段。此时，他只想逼她赶紧离去。或许，这是唯一可以让她不受伤害的办法。
云歌却只剩下了心痛。她是怎么也想不到，陆千羽竟会出手袭击自己。真是比翼连枝当日愿啊，他竟忍心说变就变！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曾经如此清雅的面容此时却是因为无法宣泄的情绪变得扭曲，他曾经风轻云淡的眸子里如今都是忙乱与无措。他不是她的陆千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温暖如春、阳光明媚的男子。她怔怔地看着、想着，对他已至胸前的掌峰没有丝毫防备。她是根本不想做任何的抵御。此时，他即使要杀她，她也是无心反抗。他的掌峰落在了她的胸口，虽然只有六七成的力道，却也将毫无防范的她震得飞跌了出去。她的心，在那一瞬间碎了，那是比他的掌力所造成的身体的疼痛更痛千万倍的感觉。她依旧不想御力将自己护卫，却任由自己的身体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陆千羽惊呆了，是没想到她会不避不闪。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想要跃入湖中，将她救起。却有人已跃至身后，将他紧紧拉住。
“够了！羽儿！随奶奶回房！”陆老夫人紧攥着陆千羽的手，声音里都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奶奶！云儿她……”他求道。
她却将他打断：“那是个妖女！你看到了她的手段！从今往后，你已与她恩断情绝！”
“奶奶！我可以与她恩断情绝！可现在，你让我救她！”
“你想要奶奶的命么？”陆老夫人抓着陆千羽的手，绝不松开。
楚骁看在眼里，追至湖边，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湖中。
陆千羽眼见楚骁入湖，这才定下心来，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一个字，没再做无谓的抗争，而是如拉线木偶一般，任由陆老夫人拉他离去。
第十二章 结 缘
初月！初月！
充满魅惑的呼唤在前方若有若无。
湖水凄寒，是有刺骨之冷。可比起人心的荒凉来，这点冷寂又算得了什么？泪水凄然滑落，滑入冰冷的水中，无人能看到。云歌觉得自己的心死了，是任由自己的身体没入这一片苦寒之中。或许，世事早已注定，自己原就是命定要世世早夭的那一个。能死在他的手上，或许，也是种福分？她苦苦一笑，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却感觉有人向自己游了来，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的身体轻揽入怀中，带着自己，向湖面浮去。那怀抱如此温暖、有力，是有很熟悉的感觉。仿佛那日坠湖，解救自己的那一个；又仿佛那日树林之中，千年树妖之前，将自己带回的那人。她心念一动，千羽，是你吗？
她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紧紧将自己搂抱之人。那不是陆千羽，而是楚骁。她的泪又落了下来，却是任谁也看不到。她狠狠地闭上了双眼，晕了过去。
云歌醒来时，是在船上。楚骁正在划船，是要带她远离湖心孤岛。见她醒来，他急忙上前，切切地说：“很冷，是吗？我先带你回艳月楼！”
她凝视着他，突然问道：“当日于湖中救我的人是你，将我从湖畔林中带回艳月楼的人也是你？”
他怔住了，默默地看着她。
“可我一直以为是千羽！”她眉头轻蹙。
他淡然一笑：“是谁还不都一样。”
“你一直在戏弄我！”她愤愤地说。
他不禁哑然，半晌才苦笑道：“丫头，你说话可不可以公平一点？谁对你说，救你之人是千羽？”
她被他问住了。每一次，她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都是千羽，所以，自然而然，便认为是千羽救了自己。
“可救我的人，应当是他啊！”她伤心地说道，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滚滚而落，一阵寒风袭来，已是湿透的她不禁浑身哆嗦。她抽泣着，万分狼狈。
他只是回身划船，默默地看着她，却并不打算将她安慰，是知道，无论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将她送回了艳月楼，待她换好衣服，他也不知在哪里换了身干衣服，又赶了回来。他执起她的手，拉她，匆匆便走。
“还要去哪里？”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天门宗的人已经追了来。那日你在树林里看到了，知道天门宗是做什么营生的！陆老夫人不会放过你！你要不走，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还要怎样？她已经逼得千羽如此对我，她还要怎样！”她喊道，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我不要走！我哪里都不要去！”
他却不管，强拉她出门。凤舞已备好马匹。他扶她上马，见她挣扎着不肯走，只得出手点了她的穴道。他与她同乘一匹马，拥着她，奔出艳月楼，直向王城之外奔去。身后，十余骑人纵马急追而来。
楚骁带着云歌急奔了一程，来到了王城外的雪谷之前。此时，天已亮，阳光灿烂。他们两人一骑，自然很容易就被追到。楚骁翻身下马，将云歌也抱了下来，又拍了拍马背，对马儿吩咐道：“快走！把后面的人引开！”见马儿疾奔而去，他才解开了她的穴道，拉着她，踏着乱雪，走进了雪谷。
“为何要走？我为何要逃？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碰我！你这个野人！
魔鬼！”云歌不服，仍在试图从楚骁有力的手中挣脱。
“够了！丫头！少在我面前耍你的臭脾气！你不要活，我还不想死呢！”
他突然恼火地回身，粗鲁地一把将她推倒跌坐在雪地之中，单膝跪地，紧着她的双肩，恶狠狠地说道。
她怔住了，呆呆地看了他半晌，低下头去，泪水一滴滴，滴落在雪地之上。
他心中的怒气骤然消失无踪，默默地看着她，伸出手指，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却别过头去，不想让他触碰到自己。他的手于雪风中微微一颤，枉然地收了回来。
“陆老夫人心肠很硬，行事十分狠绝。她不会放过你。她会取你性命。
云歌，你不为自己活，可这世上，总有人值得你为他而活啊！”他沉下心来，温言将她劝慰。
“他可知道？”她低声问道。
“千羽？”他略一沉吟，还是说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心中有你，怎么可能真的伤害你？他那样对你，只是希望陆老夫人能对你网开一面。”
“是吗？他那样做，竟是为我好？”她抬起泪眼看他。
“如果他在陆老夫人面前处处将你维护。那么，你昨夜便不可能活着离开陆家庄园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哭道。
马蹄声急，群马急奔而至。
楚骁不禁急道：“云歌，你若心有疑问，不妨亲自去问他。可你现在若不乖乖随我走，只怕往后再没有机会知道陆千羽究竟在想什么了！”
她听过，略一踌躇，这才起身，紧随他，向雪谷深处走去。
楚骁带着云歌在雪谷中走了一程，还是被陆老夫人派出的天门宗门人追上了。
“楚爷，老夫人请你回庄呢。”十余名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向楚骁朗声道，“老夫人说了，楚爷与妖女非亲非故，只是出于同情才救她一命。如今已是仁至义尽。只要楚爷肯回去，老夫人对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那老夫人可有说，要如何处置这位姑娘？”楚骁小心地将云歌护在身后，问道。
“自然是按陆家庄园的规矩办。”
“那就是没的商量了？”楚骁冷然道，腰中长剑出鞘，横剑在胸，“你们几个，自以为，能挡我几个时辰？”
天门宗的门人听他如此一说，不禁面面相觑。他们深知楚骁的厉害，知道纵然是合所有人之力，也是断然无法将他拿下的。
“楚爷，老夫人还吩咐了，我们若是不自量力，要与楚爷刀剑相向，自然是敌不过楚爷手中宝剑。可我等奉命行事，只为取妖女性命。所以，楚爷纵然三头六臂，在我等合围之下，只怕也难力保妖女周全。所以，楚爷，将妖女交给我们带回去。老夫人有话问她，而且，老夫人或许会看在小爷的面上，网开一面，放妖女一条生路。”
听他们如此一说，楚骁心道，陆老夫人果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