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0-岁月与海浪: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人物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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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0-岁月与海浪: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人物群像-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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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过后,我们围绕“存在”,亦即善良是否具有绝对性的命题,展开了一场剑桥使徒式的讨论。夏尔(莫隆)和我代表现代科学,我们揭露了奥利弗•;斯特雷奇(OliverStrachey)奥利弗•;斯特雷奇(1874~1960),英国音乐家、作家,利顿•;斯特雷奇的兄长。和伦纳德•;伍尔夫(LeonardWoolf)伦纳德•;伍尔夫(1880~1969),英国政治家、经济学家、学者,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丈夫,主要著作有《播种》、《成长》和《重新开始》等。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重要成员之一。伍尔夫夫妇于1917年共同创办了贺加斯出版社(HogarthPress)。神秘主义者的本质。他们既接受不了事物与人性之间具有完全的相对性,也不相信孤立地看问题的不可能性。真是稀奇,想要挖掘出中世纪对于万物的“物质性”进行思考的思维习惯,认为万物存在于各种联系之外,这是多么困难啊!而且事实上,它们的“物质性”并没有任何意义……可怜的奥利弗,一想到自己身处此类困境,他便感到恐怖万分。……那次讨论非常愉快。各种自由批评,首先将哲学辨析得丰富多彩。除了大家对他所扮演的角色给予同情之外,奥利弗被攻击得遍体鳞伤——当他说“可是真正邪恶的人是——”之时,新一轮围攻便应声而起,直逼得他满世界地奔逃……    
    幸运的是,年轻一代——他的子女及其友人们的子女,正在茁壮成长,并将在生命延续的过程中,起到巨大的帮助作用。他注意到,“他们完全缺乏敬畏之心”。在他这一代人的培养下,孩子们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早在他们幼年时,他便教他们配制美丽的蓝绿色硫酸铜溶液,或在塞有黏土的陶管里制造煤气,让他们掌握化学基础知识。他常常会出现在孩子们的某个派对上,全身佩戴着从伍尔沃思(Woolworth)零售店借来的链条和煎锅,这身奇装异服闪闪发光,正如它们一贯具有类似的功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容置疑地产生了堂吉诃德式的效果。之后,他会来到孩子们在剑桥的宿舍,回想起当年自己对长辈说话的态度,欢快地大声喊道:“他们一味高谈阔论,只注意自己的兴趣和快乐,全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但在这里,他错了。他们完全意识到了他的在场——注意到了他的幽默、他的古怪、他的“宽广的严肃性”以及同样宽广的制造快乐的力量。他可以一头扎进自己的癖好或正在思考的问题中去。他会让孩子们帮他翻译马拉美(SéphaneMallarmé)的作品;他会以“极端的贵格派的严谨和理性的诚实”,与他们无休无止地辩论上几个小时,而且他还会下国际象棋,通过下棋引导他们理解他自己的美学理念。“他特别善于帮人找回自信心”,其中一位叫朱利安•;贝尔(JulianBell)朱利安•;贝尔(1908~1937),诗人、学者,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外甥,瓦奈萨•;贝尔的儿子,1935年被聘为武汉大学英语文学教授。1937年死于西班牙内战中。的大学生写道:    
    这主要是因为他对别人的见解总是十分尊重,甚至尊重到了愿意讨论它们,或者如果他不赞同的话,就驳斥它们的地步。……他同别人分享思想所带来的快乐。……他能分析诗歌,能让人看到正发生着什么,那种能力对于我们是特别有用的。……我从没有遇见过像他这样能将自己的快乐如此慷慨地让他人分享的人。……他似乎总是准备着尽情享受周遭的一切:食物、美酒、人、风流韵事。有他相伴,我从未感到过无聊。他永远不会衰老,也永远不会令人生厌。    
    罗杰•;弗莱回复了这些恭维。对于朱利安•;贝尔本人,他深怀喜爱之情——称其为“自詹姆斯•;肯尼斯•;斯蒂芬(JamesKennethStephen)詹姆斯•;肯尼斯•;斯蒂芬(1859~1892),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堂哥。以来,我所认识的最高尚的人”。对和这位青年及其朋友的交谈,他至今记忆犹新,并且进而感到,与年轻人在一起的自在惬意是和同辈人为伍时绝对享受不到的。年轻人使他意识到,“从自己这代人的立场出发,我早就风尘仆仆,行程也已到达极远之处……并非我不愿与老友相见,而是因为我已体认到,加入年轻一代的行列,将会带来何等欢乐”。    
    ……如果和罗杰在一起,正如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Clark)肯尼斯•;克拉克(1903~1983),英国艺术史学家,曾任英国国家美术馆馆长,著有《温莎堡的绘画》、《伦勃朗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文明》等。爵士所说,“你有时会感到,回答托尔斯泰‘何为艺术’之问时,最好的答案便是‘什么不是艺术’这样的反命题”,所以,回应“何为生活”之问时,最佳答案似乎也只能是“什么不是生活”——生活应包容一切,汲取一切,研究一切。肉体可能会日渐衰老,而头脑却运转得更加灵活自如、畅通无阻。它伸出思维之手,抓住每一细节——一个新缝的针脚、一个拉链上的咬口、一个天花板上的影子。每个细节都须检查研究,仿佛通过揭示其中蕴涵的神秘性,他便可以更加牢固地把握住生活,并使生活之泉多涌出一滴理性、文明的快乐之露。既然他不喜欢含糊其辞,这里就十分适合引用他自己“所理解的对生活的”界定:“……任何时期的人,其生存都是为了完善自我意识、完善宇宙观以及完善他们与同类之间相互关系的观念。生活就是这些人对其身处的环境所作出的一般性的、本能的反应。”如果能再多活五年,“生活便将赋予我所期望的一切”,1933年他这样写道。


《岁月与海浪》第一部分罗杰•;弗莱/弗吉尼亚•;伍尔夫(4)

    唯有一个命题,似乎逸出了他永不知足的好奇心之外,那便是他自己。一旦触及这个问题,分析便会戛然而止。在我们获得更多心理学知识之前,或许人性真是无法解释的。他坚信,作为动物的人类非常奇怪。对他的了解,我们现在只是刚刚起步。当然,他也乐于挑战各种理念——清教徒式教育的效果,自卑情结的起源,他注意到这种情结也在不时地侵袭着自己。虽说对于过去,他的兴趣不如对现在的大,但是若在压力之下,他也愿意尝试写写记忆中的往昔。他有一本自传,相关段落的开头这样写道:“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位于海格特(Highgate)的幼稚园,窗外那片榆树林里,光和影在枝叶间嬉戏。……”他能记起许多场景,以及这里、那里发生过的事件,出没过的人物;譬如滑冰场上的父亲,或是长着草莓鼻子和一对小红眼睛的摩根(JohnPierpontMorgan)摩根(1837~1913),美国金融学家、铁路巨头,组建摩根公司、美国钢铁公司、国际收割机公司和国际商业海运公司,在解救1895年及1907年美国金融危机中起过重要作用。在意大利如何买画。但是,中心人物依然模糊不清。当别人要求他解读自己时,他曾写道:“……我不想假装对这一命题知道得很多。它几乎从未引起过我的兴趣。”“你说我很疯狂,想知道我是否冲动”,在给海伦•;安雷普(HelenAnrep)海伦•;安雷普(1885~1965),罗杰•;弗莱的伴侣,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成员之一。的信中,他继续说道:    
    为何我应该想到自己是冲动的,而非疯狂的?不过,我当然不清楚这个问题(我并不喜欢这种性格,想来你也一样)。不,我的个性绝非疯狂——而是极其理性、谨慎,而且富有逻辑性的——令我看似疯狂的原因,在于我从不轻易接受任何外界的俗见原文为法文“idéesreues”。及价值观,而是自有一套价值体系,并且始终坚守着它。……不过,我应该说过自己极易冲动,也就是说,被自己喜欢的东西吸引时,显得有点忘乎所以。我想,这说明我有浪费精力、条理不清的缺点,对此我也深感悔恨,并且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哦,也许你会愿意帮我改正。    
    对中心人物漠不关心也自有其独特魅力——那位中心人物对周遭一切备感好奇,唯独不在乎自己。这使他毫无戒备之心,当他成为被年轻人挖苦的笑柄时,居然也会乐在其中;在中产阶级经常出没的那些饭店里,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抱着玩偶匣原文为法文“lediable”。,毫不在乎贵客名媛的惊诧莫名。可是,这魅力也有弊端,倘若他忽视了自己,那么有时也就会忽视别人。因而,十分容易收集到对于罗杰•;弗莱毫不客气的评述,这些评述数量可观,来自各处。当然,这些评述也常常自相矛盾。在一部分人眼里,他显得不够真诚——他的观点转变得太快。热情令他为第一眼看到的事物激动兴奋,而当批判性的感官发生作用时,同一事物在他眼里又会变得如此令人失望。昨天还是天鹅,今天就可能成为家鹅——这样的落差,自然连鸟儿自己也无法接受。但是,另一些人的印象恰恰相反,他显得过于无情,过于盛气凌人——十足一个希特勒,一个墨索里尼。或执著于某个观点而不能自拔,或鞭挞某种动机而冷酷无情,他无视情感,力排众议。自以为旁人都必须赞成他的看法,并且都应该以同样的热情将其付诸实施。反复无常,感情用事,固执己见以及专横跋扈——这些,构成了负面评价集中攻击的目标。    
    他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些攻击具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的人。他知道自己确乎感情用事;他也固执己见;他还担心自己有点自负。他曾写道:“我突然看见了那藏匿在自身某处的奇怪而扭曲的自大心理,过去,它通常在我稍微受到‘刺痛’而变得愤怒时发作出来,因为我经常打电话给伊莎贝尔和艾格尼斯,想向她们展示我的收藏(但却遭到拒绝)。”此外,他也确实“脾气暴躁,一惊一乍,尖刻辛辣,吹毛求疵,如此这般”。也许心理分析学家能够帮助我们认识罗杰;也许就普遍的人性而言,他的性格,实在太不合乎理性,太直觉化,因而无法加以分析,甚至已经无可救药了。他继续哀叹人类头脑对于理性有着一种天生的无动于衷,继续嘲笑人类用以自我折磨的非凡的道德观;他不断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不久的将来,人们是否仍然不肯接受如下朴素信条,即“一切正直善良均来自那些决意自寻快乐的民族,尤其来自那些能够享受求知欲和对艺术的热爱所带来的快乐的民族”。在那种对于全人类的思索中,他特别忘却了对自己的关注。当然,他会拒绝傻坐着,让人给他画一幅丰满而完美的肖像。他厌恶一成不变的态度,他质疑矫揉造作的姿势,他敏感地指出敬畏之心所带来的致命后果。然而,不论他喜欢与否,还是应该坐下来,让朋友们画一画这位深受他们喜爱的人物。事实似乎让人不得不承认,他在认识他的人们心中,引起了最为炽热的爱慕和崇敬之情。众多信件都说:正是罗杰•;弗莱,使我重新站了起来,并且使我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他是我所有朋友之中最活泼、最乐于助人的挚友。这些信件继续谈着他的体贴入微,他的宽厚仁慈,以及他博大、谦逊的胸怀。所以,虽然他树敌不少,也得罪过许多旧相识,却又因为那冲动、冷酷的奇怪气质,把朋友更紧密地团结在了自己身边。他那冲动、冷酷的一面,只不过是漂浮在深层思维能力之上的一种表象而已。    
    不过,还有另一面的生活——作为艺术家的生活。在这个领域里,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一件艺术品不是什么别的,它就是一件艺术品:个人意见在此毫无价值。显而易见,在委员会里,他是一个颇难应付的人物。亮起观点来,他坚定、机智而且辛辣,有时单凭一声低沉的哼哼,便足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对权威嗤之以鼻。“如果你对他说,‘这肯定是正确的,因为所有的行家都这么说,希特勒这么说,耶稣基督这么说,《泰晤士报》也这么说’,他便立即回应,‘那好吧,可我还是怀疑,我们等着瞧吧’……离开时,你会恍然大悟,原来众多名流所支持的某个看法,可能到头来真是毫无价值的。”众所周知,那些艺术家和艺术评论家都不是好惹的,自然,他便受到了猛烈围攻。人们指责他只关心过去的艺术大师,或者反之,只关心最新的艺术潮流;认为他总是变换看法,还偏执地袒护朋友的作品。他的缺点,不但未使他的判断分文不值,相反,却自有其分量——无论如何,罗杰•;弗莱具有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比自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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