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脆响，在柔和的氛围里很是刺耳。
“对不起，对不起。”尤烯红着脸，双手紧紧地抱着盘子。
地上是一只碎了的玻璃杯。
“没事没事。”佩姐好脾气地笑笑，“不就是个杯子吗？”
韩瑞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带一点温度：“第四个了。”
“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扫。”尤烯低着头，迅速地跑开了。
“唉，小瑞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涛哥吐了口烟，看了吧台一眼，“不过跟那小子真是绝配。”
吧台边，季晨昊一声不响地擦拭着酒杯。在透明玻璃杯的反射下，原本柔和的光线变得耀眼起来，勾住了黎星瞳的视线。
韩瑞没理他，看了眼黎星瞳：“别发呆了，换完衣服快去招呼客人吧。”
“好，知道了。”黎星瞳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连忙拉走了满脸不爽的罗菲菲。
罗菲菲不满地嘀咕着：“那个人架子真大。”
黎星瞳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我们是新来的，以后很多不懂的还要问人家呢。”而此时她的脑子里，却只回荡着一句话——小瑞总是这样，跟那小子真是绝配。
真是绝配……
她偷偷地看了眼正和季晨昊说话的韩瑞，真的很漂亮，虽然看上去很冷淡，但是那双眼里充满着自信与骄傲，而这两样东西，正是自己最缺少的两样。
“服务员呢？！”
黎星瞳猛地回过神来，把抹布丢给罗菲菲，拿起酒水单子走过去，笑道：“请问您要些什么？”
“我要……”那女生一抬头，愣住了：“是……你？”
黎星瞳也愣住了，好熟的一张脸。
记忆突然被拉回网球比赛的第二场，她昏过去之前，对面的女生轻蔑地望着她……
“你是……薛洁？”
“哟，怎么，差点忘记我了？我可记得你呢，黎星瞳！”她恨恨地看着她，“你把我害得好惨。”
跟她一起来的几个男生亦看向她。
“小洁，就是这个女人在校运会的时候摆了你一道？”
“啊，她哥哥就是那个叫黎祺敞的小子？”
“黎祺敞？我听说过，那家伙网球打得超好，不过人臭屁得很。兄妹两个长得还挺像的嘛，不过感觉差的很多。小洁，真的是这丫头欺负你的？”
“怎么样，看不出吧。”薛洁回头对他们笑道，“这女人可比她老哥会装蒜得多。”
黎星瞳不想与他们争辩，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请问你们要喝些什么？”
薛洁推开她递上来的酒单，定定看着她，笑道：“五杯马爹利。”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提供烈性酒。”
一男的拍桌而起：“什么？没有烈性酒，那叫什么酒吧？！”
薛洁示意那人坐下，又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不信你可以看一下酒单。”黎星瞳说着又把酒单递上去。
“啪”的一声，酒单被拂落在地：“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这么厚一本东西，我要一个一个查过去有没有吗？”
薛洁的声音很响，几乎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黎星瞳咬咬牙，正准备弯腰去捡，却看见眼前已经有人把酒单捡了起来扔回了桌上。
涛哥悠悠地吐了一个烟圈，冷冷地看着座位上脸色刷白的人：“喂，你好像不是第一天来吧？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么？”
薛洁瞪了她一眼，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红酒。”
黎星瞳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涛哥一眼。
吧台边，罗菲菲一边卷着袖口一边道：“这女的成心找茬，等会儿还是我来端上去。看老娘不给她点颜色看看。”
黎星瞳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在了盘子里，笑道：“菲菲，觉得你最近说话的口气……和某个人很像。”
罗菲菲立刻红着脸萎了下去。
黎星瞳意味深长地笑笑，端起盘子向薛洁那桌走去。
五杯红酒，重量不轻，她端着盘子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不过到了他们那桌面前，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一不小心就晃了一些红酒出来，正好洒在了薛洁的袖子上。不多，但是斑斑点点的暗红色很是显眼。
“你什么意思！”薛洁噌的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指着黎星瞳道，“你整我还没整够是不是？！”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黎星瞳拿出纸巾想帮她擦，却被猛地推开。
“哪有这么巧的，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
她还想解释，薛洁却已拿起那杯红酒，一股脑地向她泼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来不及躲闪的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准备去承受这冬日里最刺骨的冰凉。
然而久久的，那片冰凉却并未降临，于是她不禁睁开眼。
看到的，是银白色的酒盘。酒盘遮在她的面前，红色的液体滑落下这片银白，一滴一滴洒在了地上，鲜艳如血，却远比血要来得晶莹剔透。
一旁，季晨昊缓缓放下酒盘，于是，黎星瞳看到了对面恼怒的薛洁。
薛洁瞪着他：“怎么又是你？”忽而又对着和她一起来的人冷笑道，“你们看这个女人简单不简单，到哪里都有人帮她！”
“滚。”他只是轻轻吐了个字，可眼神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评评理！”
“啧啧，真是浪费啊……”Uncle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中间，指尖沾了一点红色的液体放入口中吮吸了一下，扭头道：“小瑞瑞，帮这几位客人结帐吧。”
薛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结帐？我们还没要走呢！”
Uncle朱定睛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拉出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JolieetPure跟我说，她不喜欢你们。”
韩瑞也已经高效率地递上了一张帐单，其中一人接过看了一眼，立刻就喊了起来：“怎么这么贵！”
冷面美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还有场地清洁费。”
薛洁正欲发作，旁边的人则把钱放到桌上，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走吧，这里的人都不好惹。”说着便连拖带拉地把她拉走了。
韩瑞把桌上的钱收好：“老板，我们又少了几个客人。”
“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Uncle朱笑咪咪地转过身，“那小昊昊和小瞳瞳就把这里清理一下吧。”
“Uncle朱，给你添麻烦了……”黎星瞳内疚地低下头。
“没事没事。”Uncle朱笑了笑，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唉，这里哪个人没给我添过麻烦呢？”
“什么？”
“没什么。小瞳瞳，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呢，Uncle这么久没抱过你了，来，趁你老哥不在，抱一个……”说着张开双臂。
季晨昊一把揪开他，把一个拖把塞在黎星瞳的手里：“快点吧，等会儿客人就来了。”
黎星瞳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于默默地接过了拖把。
酒吧打佯的时候，黎星瞳看到了邵翼，靠在他那部很拽的机车上，探着脖子向他们张望着。一见到罗菲菲，马上就迎了上来。
“菲菲，我送你回去吧！”
罗菲菲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我和TOTO一起回去。”
于是邵翼又尴尬地看向黎星瞳。
“阿辰说会来接我，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黎星瞳努力装出很惋惜的样子。
其实她说谎的技巧很烂，特别是那表情，一看就穿，不过此时罗菲菲的心早就跟着邵翼一起飞走了，哪有仔细去看。
“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你当心点啊！”
邵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拉起罗菲菲的手向那辆车走去。
明明之前见面就吵，如同冤家对头一般，现在却甜蜜得如胶似漆。黎星瞳笑着摇摇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却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季晨昊。
他垂着眼语气淡淡的：“你一个人回去？”
本来，她可以继续用刚才那个谎话，可不知为何便不由道：“嗯，一个人。”
“顺路，送你吧。”
黎星瞳看着他游移不定的眼神，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嗯。”
Uncle朱望着两条并排的影子越拉越长，嘿嘿地笑了两声，翻开手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
“喂，老黎啊，你女儿回去了，放心吧，有那傻小子送她呢。请我喝酒？你省省吧！你每往我这里送个人我就要老一岁。现在可好，把你女儿都送来了。今天？今天……没出什么事！真的，我没骗你！你那儿什么声音啊，你在哪儿呢？什么？厕所？唉，大嫂又给你吃什么了？嘿嘿，还好我当年没追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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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既漫长又寒冷，还特别得黑。黎星瞳不由得缩起了脖子，戴着手套的手来回搓着脸。其实酒吧离她家不是很远，如果她走得快一点，便能快点结束眼前的黑暗与寒冷。可是，她还是不禁放慢了脚步。
一开始，她有点担心季晨昊会自顾自走得很快，然而，他只是走在她的身旁，跟着她一起放慢了步子。
如果说黎祺敞对人的冷淡是一种狂傲，那季晨昊的那种冷就是孤傲。可黎星瞳总觉得，他与她老哥不一样，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她有时候可以感觉到他的热、他的温度，却总是短暂的一瞬间。好像他在故意压抑着他对她的好。
那天在酒店里听到的对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她很想去问他，很想知道他的过去。可是……
她看向他，他的眸子很黑，是比黑夜还要沉重的黑色，黑得忘不见底，深得让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着，四周除了风声，便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而她，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走了一半多的路程，黎星瞳终于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谢谢你！”
“没什么。”
淡淡的三个字让她涌上了淡淡的失望，低下头，继续向前走着。
“你说，Uncle朱在开酒吧以前是干什么的呢？虽然说是邻居，但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你在这里打工这么久，一定跟他很熟吧！”
“不熟。”
“还有涛哥，哈，没想到他人这么好。今天多亏有他帮我解围。”
“嗯。”
“我觉得Uncle朱好像有点怕韩瑞呢，韩瑞一说话他就无言以对了，真有趣。”
“嗯。”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尤烯很害羞？瞧我，竟然还说别人，自己也半斤八两。”
“还好。”
“大家都很……照顾我呢……”
看到他沉默着，黎星瞳咬咬牙，终于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他停下了脚步，却不说话。
“可以……告诉我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必去管别人的事情。”
她的心一沉，紧紧抿着唇。
当周围即将再次陷入一片沉静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就拿刚才那件事来说。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等着别人去帮你。”
黎星瞳只觉得自己的脸烫烫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就会自己躲开，会学着去反击。你不会，所以你不知道。”
她紧紧咬着下唇，如果四下不是这么黑，那他会发现她的唇已被咬得泛白。她知道他说的没有错，可是，她还是觉得心被一点点刺痛了。
“那……今天麻烦你了，我家就在前面，我自己会回去的，你不用送我了。”
他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的确很麻烦。招惹小混混、被人整、受伤、绑架……这么多事，哪一次不是别人帮你善后的，哪一次是你自己解决的？”
“够了……”她捂住耳朵。
“本来以为经历了你哥那件事后，你会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可是从今天的事看来，你还是不会。还是说，你期望着你哥会出来帮你吗？在这点上，你的确要比别人幸运得多。”
“季晨昊，你够了。”黎星瞳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听着，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别人来保护我！”
季晨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委屈的泪水爬上了她的眼眸：“我真傻……”她怎么会以为他是心甘情愿地对她好。
“再见。”她尽量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转身向更黑的夜幕里跑去。
他久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逐渐与黑夜融合在一起，好像自己的意识也随着她一起远去。
“对不起，我不能喜欢你，因为，我才是那个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人……”
第20章 伤的轮回
端木辰斜倚在窗前削着苹果，阳光洒在他修长的指尖上，染上一片金黄。盘膝坐在沙发上的黎星瞳，双眼无神地看着他熟练地翻转着指尖的小刀。
“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等着别人去帮你。”
“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就会自己躲开，会学着去反击。你不会，所以你不知道。”
“还是说，你期望着你哥会出来帮你吗？在这点上，你的确要比别人幸运得多。”
……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自己的确总是躲在别人的身后……
“昨天晚上还好吗？”端木辰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还好吧。”昨晚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过了一遍，黯然与失落不经意间就爬上了她的眉眼。
端木辰定定地看着她，平日里柔和的眼神变得沉沉的：“真的吗？”
她垂下了眼，不敢看向他探究的眼神：“真的……没什么。”
端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