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订人间词话 广人间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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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订人间词话 广人间词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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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阴弥月而旭日杲杲也;犹覆舟大海之中,浮沉上下,而飘著干故乡之
海岸也:犹阵云惨淡,而插翅之天使赍平和之福音而来者也:犹鱼之脱
于■网,鸟之自樊笼出,而游于山林江海也。然物之能使吾人超然于利
害之外者,必其物之于吾人无利害之关系而后可,易言以明之,岱其物
非实物而后可。然则非美术何足以当之乎?走自然界之物,无不与吾人
有利害之关系,纵非直接亦必间接相关系者也。苟吾人而能忘物与我之
关系而观物,则夫自然界之山明水嵋,鸟飞花落,固无注而非华胥之国,
极乐之土也。岂独自然界而已,人类之言语动作,悲欢啼笑,孰非美之
对象乎?然此物既与吾人有利害之关系,而吾人欲强离其关系而观之,
自非天才,岂易及此?于是天才者出,以其所观于自然人生中者,复现
之于美术中,而使中智以下之人,亦因其物之与己无关系,而超然于利
害之外。是故观物无方,因人而变。濠上之鱼,荘惠之所乐也,而渔父
袭之以网罟;舞雩之木,孔曾之所憩也,而樵者继之以斤斧。若物非有
形,心无所住,则虽殉财之夫,贵私之子,宁有对曹霸韩干之马,而计
驰骋之乐,见毕宏韦偃之松,而思栋梁之用,求好逑于雅典之偶,思税
驾于金字之塔者哉?故美术之为物,欲者不观,观者不欲。而艺术之美
所以优于自然之美者,全存于使人易忘物我之关系也。
——《红楼梦评论》
美之性质:可爱玩而不可利用
美之性质、一言以蔽之,曰:可爱玩而不可利用者是已。虽物之美
者有时亦足供吾人之利用,但人之视为美时,决不计及其可利用之点。
其性质如是,故其价值亦存于美之自身,而不存乎其外。
——《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
“象在而遗其形,心生而无所住”
且夫张而必弛者,文武之道,劳而求息者,含生之憎。然走狗斗鸡,
颇乖大雅,弹棋博簺,易入机心。若夫象在而遗其形,心生而无所住,
则岂有对曹霸、韩干之马,而计驰骋之乐;见毕宏、韦偃之松,而思栋
梁之用?会心之处不远,鄙吝之槽拿销,诚遣日之良方,亦息肩之胜地。
——《序》
审美观照及其境界中的“二原质”
美之为物,不关于吾人之利害者也。吾人观美时亦不知有一己之利
害。德意志之大哲人汗德(按,康德)以美之快乐为不关利害之快乐
(Disinterested pleasure)。至叔本华而分析观美之状态为二原质:
(一)被观之对象,非特别之物,而此物之种类之形式;(二)观看之
意识,非特别之我,而纯粹无欲之我也。(《意志及观念之世界》第一
册二百五十三页)何则?由叔氏之说,人之根本在生活之欲,而欲常起
于空乏;既偿此欲,则此欲以终:然欲之被偿者一,而不偿者十百;一
欲既终,他欲随之,故究竟之慰藉终不可得。苟吾人之意识而充以嗜欲
乎?吾人而为“嗜欲之我”乎?则亦长此辗转于空乏、希望与恐怖之中
而已,欲求福扯与宁静,岂可得哉!然吾人一旦因他故,而脱此嗜欲之
网,则吾人之知识已不为嗜欲之奴隶,于是得所谓“无欲之我”。无欲
故无空乏,无希望,无恐怖,其视外物也,不以为与我有利害之关系,
而但视为纯粹之外物。此境界(重点号编者所加,下同)唯观美时有之。
苏子瞻所谓“寓意于物”(《宝绘堂记》);邵子曰:“圣人所以能一
万物之情者,谓其能反观也。所以谓之反观者,不以我观物也;不以我
观物者,以物观物之谓也。既能以物观物,又安有我于其间哉?”(《皇
极经世?观物内篇》七)此之谓也。
其詠之于诗者,则如陶渊明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
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谢灵运云:“昏旦
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或如白伊龙(按,
拜伦)云:
〃I live not in myself。 But I bee Portion of that around me。
And to me
High mountains are a feeing。”
皆善詠此者也。
——《孔子之美育主义》(1904 年)
审美境界乃物质境界与道德境界之津梁
夫岂独天然之美而已,人工之美亦有之。官观之瑰杰,雕刻之优美
雄丽,图画之简淡冲远,诗歌、音乐之直诉人之肺腑,皆使八达于无欲
之境界。故泰西自雅里大德勒(按,亚里十多德)以后,皆以美育为德
育之助。(中略)及德意志之大诗人希尔列尔(按,席勒)出,而大成
其说,谓人日与美相接,则其感情日益高,而暴慢鄙倍之心自益远。故
美术者科学与道德之生产地也。又谓审美之境界乃不关利害之境界,故
气质之欲灭,而道德之欲得由之以生。故审美之境界乃物质之境界与道
德之境界之津梁也。于物质之境界中,人受制于天然之势力;于审美之
境界则远离之;于道德之境界则统御之。(希氏论人类美育之书简)
——《孔子之美育主义》
文学者,游戏的事业也
文学者,游戏的事业也。人之势力,用于生存竞争而有余,于是发
而为游戏。婉娈之儿,有父母以衣食之,以卵翼之,无所谓争存之事也,
其势力无所发泄,于是作种种之游戏。逮争存之事亟,而游戏之道息矣。
唯精神上之势力独优,而又不必以生事为急者,然后终身得保其游戏之
性质。而成人以后,又不能以小儿之游戏为满足,‘于是对其自己之感
情及所观察之事物,而摹写之,詠叹之,以发泄所储蓄之势力。故民族
文化之发达,非达一定之程度,则不能有文学。而个人之汲汲予争存者,
决无文学家之资格也。
——《文学小言》
诗歌者,描写自然及人生者也
诗歌者,描写人生者也(用德国大诗人希尔列尔之定义)。
此定义未免太狭,今更广之曰:描写自然及人生,可乎?然人类之
兴味,实先人生而后自然。故纯粹之模山范水,流连光景之作,自建安
以前,殆未之见。而诗歌之题目皆以描写自己之感情为主,其写景物也,
亦必以自己深邃之感情为之素地,而始得于特别之境遇中,用特别之眼
观之。故古代之诗所描写者,特人生之主观的方面,而对人生之客观的
方面及纯处于客观界之自然,断不能以全力注之也。故对古代之诗,前
之定义宁苦其广,而不苦其隘也。
——《屈子文学之精神》
“诗歌者,感情的产物也”
诗歌者,感情的产物也。虽其中之想像的原质(即知力的原质),
亦须有肫挚之感情为之素地,而后此原质乃显。故诗歌者实北方文学之
产物,而非但薄冷淡之夫所能讬也。观后世之诗人,若渊明,若子美,
无非受北方学派之影响者,岂独一屈子然哉!岂独一屈子然哉!
——《屈子文学之精神》
古代南方文学之想象力“伟大丰富”
然南方文学中又非无诗歌的原质也。南人想象力之伟大丰富胜于北
人远甚。彼等巧于比类而善于滑稽。故言大,则有若北溟之鱼:语小,
则有若蜗角之国,语久,则大椿冥灵;语短,则蟪蛄朝菌。至于襄城之
野,七圣皆迷:汾水之阳,四子独往:此种想象决不能干北方文学中发
见之。故蟪列书中之某部分,即谓之“散文诗”,无不可也。夫儿童想
象力之活泼。此人人公认之事实也。国民文化发达之初朗亦然。古代印
度及希腊之壮丽之神话,皆此等想象之产物。以我中国论,则南方之文
化发达较后于北方,则南人之富于想象,亦自然之势也。此南方文学中
之诗歌的特质之优于北方文学者也。
——《屈子文学之精神》
领悟“真理”与创造“意境”
今夫人积年月之研究,而一旦豁然悟宇宙人生之真理,或以胸中惝
恍不可捉摸之意境,一旦表诸文字绘画雕刻之上,此固彼天赋之能力之
发展,而此时之快乐决非南面王之所能易者也。
——《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
何谓“意境”
然元剧最佳之处,不在其思想结钩,而存其文章。其文章之妙,亦
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
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古诗词之佳者,无不如是,
元曲亦然。明以后,其思想结构,尽有胜于前人者,唯意境则为元人所
独擅。
——《宋元戏曲史》
诗歌与哲学之异同
特如文学中之诗歌一门,尤与哲学有同一之性质。其所欲解释者皆
宇宙人生上根本之问题,不过其解释之方法:一直观的,一思考的;一
顿悟的,一合理的耳。读者观格代(歌德)、希尔列尔(席勒)之戏曲,
所负于斯披诺若(斯宾诺莎)汗德(康德)者如何,则思过半矣。
——《奏定经学科大学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
“哲学与美术之所志者,真理也”
夫哲学与美术之所志者,真理也。真理者,天下万世之真理,而非
一时之真理也。其有发明此真理(哲学家),或以记号表之(美术)者,
天下万世之功绩,而非一时之功绩也。唯其为天下万世之真理,故不能
尽与一时一国之利益合,且有时不能相容,此即其神圣之所存也。
——《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
哲学综合真、善、美三者而论其原理
教育学者,实不过心理学、伦理学、美学之应用,心理学之为自然
科学,而与哲学分离,仅曩日之事耳。若伦理学与美学,则尚伊然为哲
学中之二大部。今夫人之心意,有智力,有意志、有感情。此三者之理
想,曰真、曰善、曰美。哲学实综合此三者而论其原理者也。教育之宗
旨亦不外造就真、善、美之人物。故谓教育学上之理想,即哲学上之理
想,无不可也。
——《哲学辨惑》
“感情之最高之满足必求之文学美术”
人于生活之欲外,有知识焉,有感情焉。感清之最高之满足必求之
文学美术。知识之最高之满足必求诸哲学。叔本华所以称人为“形而上
学的动物”,而有形而上学的需要者,为此故也。
——《奏定经学科大学文学科大学章程书后》
诗歌写善恶二佐的“内界之争”
夫岂独宗教而已,历史之所纪述,诗人之所悲歌,又孰非此善恶二
性之争斗乎?但前者主纪外界之争,后者主述内佯之争,过此以往,则
吾不知其区别也。
——《论性》
“美术者,上流社会之宗教也”
若夫上流社会,则其知识既广,其希望亦较多,故宗教之对彼,其
势力不能如对下流社会之大,而彼等之慰藉不得不求诸美术。美术者,
上流社会之宗教也。
——《去毒篇》
“一切之美皆形式之美也”
一切之美皆形式之美也。就美之自身言之,则一切优美皆存于形式
之对称、变化及调和:至宏壮之对象,汗德(康德)虽谓之无形式,然
以此种无形式之形式能唤起宏壮之情故,谓之形式之一种,无不可也。
就美术之种类言之,则建筑、雕刻、音乐之美之存于形式,固不俟论,
即图画、诗歌之美之兼存于材质之意义者,亦以此等材质适于唤起美情
故,故亦得视为一种之形式焉。释迦与马利亚荘严圆满之相,吾人亦得
离其材质之意义,而感无限之快乐,生无限之钦仰。戏曲小说之主人翁
及其境遇,对文章之方面言之,则为材质;然对吾人之感情言之,则此
等材质又为唤起美情之最适之形式。故除吾人之感情外,凡属于美之对
象者,皆形式而非材质也。
——《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
“优美”与“宏壮”的区别
美学上之区别美也,大率分为二种:曰优美,曰安壮,自巴克及汗
德之书出,学者殆视此为精密之分类矣。至古今学者对优美及宏壮之解
释,各由其哲学系统之差别而各不同,要而言之,则前看由一对象之形
式不关于吾人之利害,遂使吾人忘利害之念,而以精神之全力沉浸于此
对象之形式中。自然及艺术中普通之美,皆此类也。后者则由一对象之
形式越乎吾人知力所能驭之范围,或其形式太不利于吾人,而又觉其非
人力所能抗,于是吾人保存自己之本能,遂超越乎利害之观念外,而达
观其对象之形式。如自然中之高山大川、烈风雷雨,艺术中伟大之官室、
悲惨之雕刻象、历史画、戏曲、小说等皆是也。此二者其可爱玩而不可
利用也同。
——《古雅之在美学上之位置》
“眩惑”与“优美”“壮美”相反
至美术中之与二者(按,优美、壮美)相反者,名之曰眩惑。夫优
美与壮美皆使吾人离生活之欲,而入于纯粹之知识者:若美术中而有眩
惑之原质乎,则又使吾人自纯粹之知识出,而复归于生活之欲。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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