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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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墨-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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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举动的后果,他没办法做丝毫揣测,况且也并非因为预料了结局才来做这样一番行动,只是为着将自己的心意抢先告诉给她知道。
  至于她会接受或者否定,他说不准。
  时间顺着耳边的风一同渐行渐远,相隔不足十米,路谦添看的清楚,灿宜依然没有表情。倘若等下去,也只有等来焦急,少年干脆朝她走过去。
  他走了没几步,站在马路中间的时候,看见灿宜抬起头,面孔上散开一片明朗的颜色,冲他笑开来。
  如同把所有不安沉了底,心里仿佛听见它们破碎消散的回音。
  是了,清冷的秋天里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干燥的风色里,眼前明媚的笑颜。
  于是少年也没了话说,直直站在马路上,扬着眉头,勾起嘴角。
  我就是这样喜欢你。
  浅浅的入了冬,更是满眼萧索起来。
  下学后,祁佑森将要上车了,转眼瞥见前面灿宜裹了一条浅杏色的围巾,把头发梳了两条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身前,自己慢慢走着。少年打量一下旁边,不知为何没见何云宛同她一路,于是撤回迈进车里的一只脚,关了车门,朝灿宜走过去。追了几步,缓下速度来,始终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不曾上前,远远的跟着她。
  福生一扯脖子,见了灿宜的背影,便也下了车,追上他少爷,鬼笑道:“爷,您又要出马了……”
  祁佑森并没在意福生的话,只是静静跟在灿宜后面,随着她转过拐角,一路前行,她却没有发现他。
  灿宜路过那家结了缘的胭脂店的时候,停住了步子。橱窗里各色小巧的胭脂盒子仍是码的整齐,玻璃上的月份牌年画广告又换了一张,原先的夏装旗袍美女也变成着了厚厚的裘皮冬衣,可是依旧美丽动人。
  灿宜仔细一瞧,橱窗里一只粉彩瓷胎小盒同路谦添送给自己那只一模一样,图色斑斓别致,只见盒子便如同能闻见内里的花香一般,叫人陶醉。直直的就想起许多过往。
  比如她额角的图案,他与她想到一处,不约而同是一朵恣然的桃花。
  再比如不久前店门外的街口上,她因着一把镜子隐约忖度出少年心意的时候,他却站在对岸直落落的把七个字喊进她的心里去。让她管不住自己般的笑开来。
  宁灿宜。我喜欢你。
  少年扬眉微笑的表情,沉进她的心里去。
  兀然抬头,发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上,灿然挂着笑,于是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离开。
  身后祁佑森却是完全搞错了状况,见灿宜对着橱窗里的胭脂看了半天,最后低着头又走开,还以为她是没有那么多钱。于是立马转头吩咐福生道:“去,把新近的胭脂各式各色的都给我买一份,挑最好的。”
  “得令!”福生铁了心帮他家少爷讨佳人芳心到底,跟着笑开了花,道:“爷可瞧好吧!一定给您挑顶好的!保管宁姑娘一高兴脸上胭脂擦的跟桃儿是的,比天仙还好看!”
  “屁话!”少年瞪了福生一眼,脸上却浅浅的笑开道:“胡说什么!快去!”
  福生赶紧自己掌了自己的嘴,嬉皮笑脸的就朝店里跑去。
  看着灿宜越来越走远了,祁佑森没有再跟过去,在店门外面略站了站,走进店里。
  福生已经挑好了一大包东西,盯着店家给他包起来,祁佑森走上前,犹豫一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向老板讨了支笔,在反面写上“宁灿宜同学,画外有话,请务必要来”,也没署名,便夹在包裹外侧的绳子底下。
  同福生出了店门,也不再去追灿宜,直直的往停车的地方走回去。福生抱着一包胭脂,莫名其妙的跟上来,问道:“少爷少爷,这些您不是要给宁小姐的么……?”
  祁佑森仍是往前走着,半晌才说道:“你便悄悄放在她家门口就是了,不必送进去,她要肯来,只见了东西也自然是会来的。”
  “这……”福生拿不准祁佑森的意思,再要犹豫,他却早已经走开,只好抱了东西转身往宁家去。
  只是许久前灿宜伤到脚的时候,随车送过她一次,隐约记得位置罢了,福生转了半天才找到宁家,把东西放在大门下,便拍拍衣服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妈起来开了院门,才转脸瞥见门口的东西,端详半天,包的整整齐齐蹲在那里,也不知是谁送的什么物件,只好抱进屋里去。
  正巧灿宜洗了脸出来,看见沈妈,便凑上来道:“这是什么?”
  “谁知道这是什么,”沈妈摇摇头,“才我去开门,看见不知是谁放在咱们门口的,我寻思着别是谁预备给老爷的,就先拿进来了。”
  灿宜跟着进了屋,接过东西放在桌上,瞧了瞧外面勒着银红线绳,顶上还打了个别致的结,多半不像给她父亲的东西,因此便小心打开来看。
  包裹一开,哗啦散了满桌的胭脂盒。
  大小不一,各式各色精致时髦的小巧瓷盒,零落进冬日早晨凛冽清冷的阳光里。
  “这是怎么说的!”沈妈怕它们掉下桌子去,便挡在桌子边上,诧异道:“也没留个名啊姓的,怕是送错了人家罢?”
  灿宜也满心疑惑,这不像是路谦添的举动,即便那只胭脂盒在他两个眼里有些涵义,他也不会一下子送这么些个来,泛滥不说,亦没有先前那一只所含的意思,实在叫人体会不明白。眼下自己拿不准来历,只好道:“沈妈,仍是原样包好了先收着罢,若当真是别人家的东西送错了地方,再找到这里来我们也好还给人家的。”
  沈妈听了灿宜的话,也只好点点头包好放进柜子里去。
  隔天晌午,灿宜正在屋里看书,听见有敲门声,便走出来。刚进了院子,见沈妈过去开了门,让进来一位少年。
  “您瞧,老爷还没回呢,”沈妈笑道:“路少爷仍是进书房稍坐坐罢。”
  路谦添站在门口望见灿宜,先冲她浅浅的笑起来,然后低头朝沈妈笑道:“麻烦您了,我今天是来找宁小姐取一本书的,片刻就走,您忙去罢。”
  “那便叫小姐同您聊聊就是,”沈妈转脸笑道:“小姐,我做饭去了。”
  灿宜听了少年的话愣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应承他什么书,可也只好先走上前跟沈妈说:“沈妈,你先去忙就是。”
  待沈妈进厨房去了,灿宜转过身,看见路谦添扯着嘴角笑开来。
  “也不知路少爷在笑些什么。”灿宜拿腔跟他客套起来,说完转身朝她屋里走去。
  “宁灿宜。”少年却站在院内朗声叫住她。
  灿宜见他省了“宁小姐”的称呼,停住步子,转回身看着他。
  身穿灰白细格纹西装的少年,围着一条象牙色的围巾,整张面孔在清泠的阴天看来格外俊朗,挺拔笔直的站在面前,直插进灿宜眼睛里。
  少年温和的笑着走上前,打量一番四周,俯身贴近灿宜耳边,轻声道:“我若叫你灿宜,你可别不高兴。”说完径直进了屋里去,回身见灿宜仍旧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便在灿宜桌前坐下来,拧了眉头冲她笑道:“可是换作你,随便喊我什么都好,只是,若仍管我叫作路少爷,我便把‘我喜欢你’四个字告诉给全天下知道。”
  灿宜看着少年暗影里带笑的表情,化在桌边窗户透进来的一片浅光里,干净而俊朗。
  于是隔了半晌,低头浅浅的笑起来。
  少年转眼看见墙上的画,便故意起身走上前,细细打量一番,道:“……是佑森的?”
  “那个么?”灿宜见他问画,便说:“上次去买颜料,看见在店里挂着的,原不知道是祁少爷的画,刚巧他去买纸笔,见我喜欢,便送我的。”
  “……好小子……”少年闻言轻轻自语,半刻,转脸冲灿宜笑道:“你喜欢这画?”
  灿宜看了他一眼,疑惑的点点头。
  “真喜欢?”
  她又点点头。
  “不管谁画的都喜欢?”
  “……是,”灿宜莫名其妙的看着路谦添,“……你觉得不好看么?”
  “不不,”少年突然松了眉心,明朗的笑起来,“那就没什么了,我也很喜欢的,这画漂亮得很,又潇洒,真不知道佑森这小子怎么画出来的……”
  后半句属实,只是灿宜蒙在鼓里,并不质疑祁佑森的实力,仍当这是他的杰作罢了。路谦添只要灿宜喜欢这画便好,也就不再说什么。
  “行了,”少年靠在书桌边上,笑道:“既是说了片刻就走,待到老师回来就不好了,还麻烦你找本书给我。”
  “什么书?”
  “随便你了。”少年仍是笑着,本来借书也就是个借口。
  灿宜想了片刻,走到书柜前,抽了一本《山海经》出来,递上前道:“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一本书,我也觉得好看,不过或许你已经读过了……”
  少年接过书,何止他读过了,这书亦是他自己极钟爱的,待要感叹灿宜同她母亲竟然喜欢这诡奇神说,又不愿意折了她的心意,因而笑道:“我并没有读过,既是你推荐了,那便借我回去读一读好了。”
  于是拿了书出来,灿宜将他送至门口。
  路谦添钻进车里,摇下车窗,冲她笑着摆一摆手,轻声说道:“灿宜,再见。”
  车子开起来,少年从后窗里望出去的时候,看见灿宜站在门口淡淡的笑着,如同听见她说“再见,谦添”。
  诗云:思卿至爱,心中便生财富无限,纵帝王屈尊就我,不与换江山。

  【23】错责

  那天祁佑森附在包裹外面的纸片,其实是一张《万花嬉春》的电影票。不过不知是福生转来转去找宁家的时候弄丢了,还是在外面放了一个晚上被风吹走了的缘故,总之灿宜根本没见这票,当然也就不知道他这份心意的存在。
  虽是下午三点半开演,祁佑森却是早早的吃了中饭,就急忙的坐车来了电影院。福生跟着下了车,搭了手在他身后站着,少年四处张望片刻,回身看见他,便道:“……你干吗?”
  “……咦?”福生愣愣的望着他家少爷,“……不……不干吗……”
  “那你回去便是。”少年又回转身,兀自站到另一边去。
  “……回哪……?”
  “我自己在这里,”祁佑森转脸冲他笑笑,“你可以跟车回府了,约莫散场了再来。”
  福生听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凑上前嘻嘻的笑道:“爷,您是混惯了江湖的,如今怎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去你的,”少年推他一把,“就你小子这样没大没小的,我还……”
  “瞧您说的,”福生又道:“小的便是再跐着鼻子上脸,也不敢坏您的好事不是。”
  “我领教了福大爷了,”祁佑森往前躬身作个揖,笑道:“敢请福大爷收兵,到点再来可好?”
  “得了得了,我回去就是,”福生一见他这样,忙忙的笑着转身跑开,钻进车里,摇了车窗又拖长了声音吆喝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祁佑森笑着看车走远,便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拿不准灿宜到底会不会来的时候,其实她正在家门口微笑着目送路谦添远去。可也怨不得别人,实在是灿宜不知道有这么一张电影票的。
  本就入冬的天,半中午的时候又渐渐阴了下来,祁佑森在石料的台阶上坐到即将开场,便是有围巾,也搁不住他没穿棉衣,浑身冻的麻麻的。人家三三两两的进了场,路过他都诧异的瞅上两眼,多半当他是丢了票在这里发闷的。祁佑森呵气暖了暖手,手指仍是麻的,便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来,数着指针一步一步转着圈。看一会表,又怕错过了灿宜,就再起身抬头张望张望。
  然而失落便如同口中呵出的一团白雾,一重重扩大了边影,蒙在他心上。
  少年踱着步子,随着表盘的刻度一格一格灰了心,可又总归执着于那点渐微的希望。他并不曾考虑过旁的外因,仿佛灿宜若是不来,就证明了他这场心意的终结。
  电影自然按时开了场。
  终归还是给他心上敷了厚厚一层莫名的形状。然而当一个人坚定的期盼着事情或许会有转机的时候,即便是等待落了空,他也愿意相信迟到发生的可能。
  冷风过处,扑散开层层寒意,凉彻了人心。
  少年捏着票等在门口,只有时间路过他。
  福生来的时候已经浅浅的飘起雨来,他心下认定祁佑森这场电影看的开心,便特地从府里找了把水墨荷花的伞,预备拿来给他少爷,好让他掌着这小巧的伞送一送宁小姐的。若是再略一侧身,绅士般把女士遮进伞下,自己稍淋一点雨,等送到宁家门口,把伞递给她后,那么接下来,他家少爷转身离开的背影就伟岸非常了。一场电影,加一段巧极的小雨,以他家少爷的做派,一定演绎的潇洒无比。考虑到自己即将智勇助阵,福生越想越高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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