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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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参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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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深深地忏悔,自己的确对不起峰子。我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我本应该承认自己的贪污行为,补偿过失。但为了保全自己的生活,我夺去了一个无辜的人宝贵的生命。我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岸田要作的供词没有太大可疑之处。根据他的供述,警方在现场及周边进行了场景再现,一切都很自然可行。同时,通过调查清濑直弘的子公司的财务记录,发现用途不明的支出至少有三千万,而且名义社长清濑峰子的账户也被取走了近两千万。清濑直弘完全没有发现岸田要作侵吞公款,三十年来,他一直非常信任这个税务师朋友。
  人们原本觉得会陷入泥潭的小传马町凶杀案终于告破,在现场直接指挥的管理官①和组长的脸上都浮现出满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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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警视厅下属各科内的三号人物,位列科长和理事官指挥。调查一科的管理官在重大案件发生时负责在管辖发生地的警察局设立调查总部,现场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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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并非所有供词内容都已取证。凶手表示侵吞公款是为了偿还因税务师事务所经营不佳和赌博而欠下的外债,但警方发现事务所的经营并未恶化。另外,警方向了解凶手的人打听——比如清濑直弘,却没人知道他沉迷赌博。
  可关于这一点,不管问多少次,凶手总是坚称事务所的经营表面上没恶化,是因为自己掩饰得好,而且赌博也瞒着大家。
  调查组的领导层认为这样就够了。凶手已经招供,这就满足了起诉的条件,即便他私吞的钱用途不明也无大碍。
  岸田最初招供时是由上杉负责,但随后他便开始刻意与案件保持距离。他原本就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一切都是那个辖区刑警安排好的。可如果公开说明,调查一科会颜面无光,因此他尽量避开调查总部。

  梅雨季节到了,绵绵细雨淅淅沥沥。上杉正打着伞走在甘酒横丁,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加贺。
 他按下通话键,问他有什么事。
  “您在哪儿?”
  “在外面散步呢。”
  “如果在人形町附近,能麻烦您陪我去个地方吗?”
  “这次又干什么?”他回答完才意识到,这回答相当于承认自己在人形町。
  “详细情况见面后再说,我在人形町车站的十字路口等您。”加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上杉一到那里,加贺就夸张地挥起手来。他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到浅草桥。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敬请期待吧。”加贺意味深长地说道。
  即将抵达时,上杉猜出了目的地。他来过这里,是清濑弘毅所在剧团的排练场。
  “为什么来这里?”
  “这个嘛,先请进去再说。”加贺催促道。
  在狭小的排练场上,演员们正在排练。两人刚一进去,几个人的目光就聚集在他们身上。加贺微笑着点头致意后,大家似乎都失去了兴趣,把目光转向舞台。

  加贺将两把折叠椅并排放在一起,示意上杉坐下,随后自己也坐下了。
  排练还在继续。从舞台布置和小道具配置看,好像已临近正式演出。
  演出的幕间,工作人员迅速变换舞台的布景。大概因为有时间限制,他们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两人这才知道,参加排练的不仅仅是演员。
  上杉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清濑弘毅。他头上包着毛巾,和其他工作人员准备道具。他穿着运动背心,裸露的肩膀上都是汗水,泛着油光。
  “那家伙不参加演出吗?”上杉小声说道。
  加贺将食指贴在嘴唇上。
  这出话剧以古代英国为舞台,登场人物不多,主人公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两人逐渐看明白了,主人公过去是位名侦探,此时正一边回忆过去的案件,一边回忆人生。
  他们一直看到话剧结束。他们虽是从中间开始看的,倒也乐在其中,印象深刻的地方也不少。
  “不错啊。”加贺说。上杉也答道:“还行吧。”但实际上,他心中的评价还要更高一些。
  上杉感到好奇,清濑弘毅到最后都没出场。难道他彻底成了幕后人员?
  他正这样想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加贺先生。”是清濑弘毅。
  弘毅取下包在头上的毛巾,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他深深鞠了一躬。
  “这次真是承蒙您照顾。我母亲也一定会高兴的。”
  “哪里,我们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对吧?”
  加贺征求上杉的意见,上杉点点头。
  “今后会有很多困难,你也要加油啊。”
  “是,谢谢。”
  “今天没演出啊。”
  “是,我暂时不参加演出。”弘毅斩钉截铁地答道,眼神中似乎能看出某种决心。
  “是因为那起案子吗?”上杉问。
  “是这样。我无法集中精力表演,被导演换了下来。但现在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我还不太成熟,需要不断磨练。等有了自信,我再站到舞台上。”
  上杉觉得弘毅有些自大,但并没感到不快。这个年轻人身上正散发出一种想拼命改变自己的气息。
  “我还有工作,再见。”弘毅说完就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加贺说道。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见这个少爷吗?”
  加贺一脸意外地眨了眨眼。
  “他看起来像个少爷吗?”
  “啊,不。”上杉搓了搓下巴,“他多少变了一些。”
  “对吧?”
  “怎么回事?”
  “以后再向您解释。请陪我一会儿,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
  
  加贺又带上杉去了西饼店。店里有个喝咖啡的地方,两人在那里坐下。这里的蛋糕很有名,上杉却和加贺一样只点了冰咖啡。
  “这个店好像是……”
  “对,就是三井峰子女士被杀前来过的店。”加贺看了一眼蛋糕柜台,“那个店员记得三井女士接电话时的情景。”
  “这家店原来是你查到的啊,怪不得我们上司什么都不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在回答之前,我还有事要告诉您,我会按顺序说。”加贺喝了口冰咖啡,开始讲述。
  他从仙贝店的故事讲起,说出入那里的保险推销员有犯罪嫌疑,却出于某一原因不如实道出不在场证明。
  然后是料亭,这与三井峰子房间里的芥末人形烧有关。他又说起三井峰子常去的陶瓷器店、认识她的钟表店老板、她的翻译家朋友等。每一件事都和案件本省没有直接关系,但上杉听了却不由得心生感叹。这个辖区的刑警执著于那些谁也不在意的细节,即便和案件无关也绝不放过,试图弄清每件事的真相。
  加贺终于说到了这家西饼店。让上杉意外的是,这和刚才他们见到的清濑弘毅有关。三井峰子曾误以为这家店一个怀孕的店员是儿子的女友。
  “就是她。”加贺将视线投向站在蛋糕柜台后的店员。她的腹部的确已经隆起。
  “她以为儿子要有孩子了,所以非常高兴地搬到附近。但她儿子立志要当演员,没有固定工作。她觉得该做点什么,开始考虑向前夫所要精神赔偿金——是这样吗?”上杉问,“怪不得那个少爷变了。”
  “他之所以改变,还有其他原因。”
  加贺先说出结论,接下来的话让上杉更加吃惊。他说疑似为清濑直弘女友的宫本,其实是他的女儿。
  “他们还没公布此事,所以还请保密。”加贺说道。
  上杉晃着脑袋说道:“没想到案件背后还有这样的事。要是这样,儿子也该好好干了。他应该体会到了父母的爱。”
  “上杉先生,就是这样。”加贺探了探身,“我工作时经常想,残忍的凶杀案发生后,我们不仅要将凶手抓获,还有必要彻查案件发生的原因,否则同样的事可能还会发生。真相中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清濑弘毅就从中学到了,所以才变了。但您不觉得还有人应该改变吗?”
  上杉正拿吸管搅动冰咖啡,闻言停下动作,看着加贺。
  “你想说什么?”
  “您应该知道岸田在隐瞒什么。为什么不想办法让他坦白呢?”
  上杉看着自己的手,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因为您能理解岸田的心情吗?您真的觉得这样就行了吗?”
  “所以啊,”上杉抬了抬下巴,盯着加贺,“你想说什么?能说得明白些吗?”
  “那我就直说了。”加贺严肃起来,目光中带着上杉从没见过的锐利,“只有您才能让凶手松口。请务必问出真相。”
  这个人——
  他果然知道,上杉心想。加贺明知上杉在三年前做了那么愚蠢的事,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我已经不想出风头了。”上杉平静地说道,“我是个非常卑劣的人,根本不配当警察。当时我提出辞职,但在别人的劝说下打消了那个念头。可我现在很后悔,觉得当时应该辞职。”
  “何不将您悔恨的心情告诉那个人呢?”
  上杉拿起咖啡杯轻轻摇晃,杯中的冰块哗啦作响。
  “别胡说了。”他小声说道。
  岸田要作比上杉上次见到他时更瘦了。他脸色憔悴,眼窝深陷,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肩膀上的骨头,好像一副骸骨穿上了西装。
  他没有正视上杉,也没看其他地方,目光迷离。
  “辖区里有个多事的刑警。”上杉开口道,“他说只有我才能完成这个工作,所以我才来这里。但说实话,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你。我没这个自信。请听我讲个故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上杉喝了口茶。
  “我今年五十岁了,结婚已经二十一年。结婚时想马上要孩子,却始终没能如愿。到了第三年,妻子总算怀孕,又过了一年生了个男孩,我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岸田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他的眉毛动了动,看起了在听上杉说话。
  “可能因为三十多岁才有了儿子,我非常疼他,就是所谓的溺爱吧。即使在监视嫌疑人时,我也背着同事往家里打电话,想听儿子咿呀学语。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并未感到羞耻,反而觉得自豪。” 
  岸田又起了变化。他茫然看着桌面的眼神开始有了焦点,似乎想要注视什么。  
  “我的确疼爱儿子,而且对这点很有自信。但疼爱和重视不一样。所谓重视,是考虑孩子的未来,不断为他做出最好的选择,我却没能那么做。我只是为自己有了一个可以倾注爱的对象而极其高兴。”
  上杉又喝了口茶。
  “当然,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不会永远那么可爱,有时还会闯祸。这种时候,父亲往往会选择逃避。工作一忙,他们更为自己找到一个体面的借口。我也一样。妻子跟我说起儿子时,我只嫌她啰嗦,根本不想跟她一起解决问题。当妻子因此责怪我时,我总会说自己有工作。即便工作不忙,我也总把这句话当武器,将所有麻烦都推给妻子,甚至在听儿子交了狐朋狗友时,我也并不在意。我乐观地以为,稍微活泼一点的男孩子总有一段时期会这样。实际上,我的乐观只是自欺欺人。”
  岸田抬眼看了看上杉,但四目相对,他马上垂下了头。
  “三年前,在警视厅待命的我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某个派出所的警察,是我通过一起案子认识的。他抓住了一个不戴安全帽就要开摩托车的少年,听少年说他父亲是警视厅调查一科的上杉,于是给我打电话确认。我询问详情,发现少年的确是我儿子。我吃惊,且不说安全帽,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有驾照。对方问我怎么办,我跟他说:对不起,这回请放了他吧。”
  上杉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将手伸向茶杯,中途又停了下来。茶杯已经空了。

  “对方答应了。他并没亲眼看到我儿子驾驶摩托车,因此给出警告后便放了我儿子。我松了口气。儿子刚上高中,要是被学校发现,很可能会被开除。但我的判断酿成了大祸。我当时本该毅然决然地请对方按规定严惩,要是那样,后来也不会……”
  上杉有些语塞,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
  “当然,我也责备了儿子,但他并不在乎,可能因为我说话没用心吧。一周后,我就受到了惩罚。儿子在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上出交通事故死了。据推测,他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在S形弯道上飞奔,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墙。他虽然戴着安全帽,却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身体的东西。当然,他仍没有驾照。摩托车是他向朋友借的,试图不戴安全帽驾驶而被捕时,他要骑的就是这辆车。后来我才知道,儿子还曾向别人炫耀,说他差点被捕,一说老爸是刑警,警官便放了他,所以以后稍微犯点错也没关系。”
  上杉挺直上身,低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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