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与陌生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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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与陌生人说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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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缕像松了劲的弹簧,软软地晃动。
    闻国家过来的时候,徐灵朝他很特别地一笑。闻国家懂得徐灵的意思,也回了一个
不同寻常的笑。徐灵说:“敢不敢坐一下嘛。”
    闻国家说:“笑话!”
    徐灵起身让出自己的椅子,然后又去店子里搬出了另一只椅子。这是一只破旧的椅
子,比起徐灵的白色沙滩椅明显要差许多,徐灵说:“老闻你坐我的,我坐这一只。”
徐灵又到店子里端出了一杯茶,是一只崭新的不锈钢保温杯,是社会上风行一时的双重
保温不会漏水的那一种,价格很贵。徐灵把这杯茶递给闻国家,说:“喝过茶了以后就
把杯子放进你的包包里,这只杯子给你用比较合适。从中央到地方,人人都是不锈钢。
这就是那种中央领导和各级领导喜欢的杯子。是男人用的杯子。也是摔不破的杯子。你
的茶杯因为我而被摔破,我应该赔你一个更好的。”
    闻国家有一点窘,说:“用得着你赔吗?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徐灵说:“没有关系?她把茶杯冲我这边摔那么响,谁都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不怕
的,我怕我就不出来做生意了。我堂堂正正地给顾客理发,靠自己的手艺赚钱,我觉得
很光荣。我倒是怕你丢了面子,怕你不敢再来理发。”
    闻国家说:“笑话!我会怕她?”
    徐灵说:“你怕不怕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城市就是这一点不好,男人竟是老婆的
下饭菜。我在城市呆了这么多年,始终搞不懂这一点。我还是习惯女人听男人的。”
    闻国家说:“你这个习惯好。”
    说完两人突然都不吭声了。半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赶紧去望马路。马路上
人很多,形形色色,来来往往,许多小生意在路边吆喝。闻国家站了起来,要去上班,
拍了拍徐灵送的不锈钢杯子,怀着内疚,认真地说:“徐灵,真的是非常对不起。但我
是教训了她的。”
    徐灵也认真了,红了眼圈,扭过头去,说:“谢谢你替我主持公道。”
    闻国家说:“我走了。”
    徐灵说:“一定再来。”
    闻国家说:“那当然了。”
11
    长堤街的徐红梅并没有因为种种的里里外外的挫折而颓废。几天过去,她又精神抖
擞地上街了。
    徐红梅这个人具有一种过人的自我调节功能。无论她何等生气,只要找到合适的倾
诉对象,痛快淋漓地诉说一番,极尽挖苦刻薄之能事,她的气就消解了,就可以向前看
了。对于徐红梅来说,最合适的倾诉对象就是她的女邻居孙淑影。虽说她们在打麻将的
问题上有过那么一点不愉快,但是在徐红梅需要某人的时候,她很会装糊涂和低声下气。
徐红梅可以装得完全忘记了龃龉的模样,叫唤亲人一样叫唤孙淑影的名字。在必要的时
候,徐红梅甚至不惜巴结她的孙淑影,或者以贬低自己为代价来恭维孙淑影,比如说什
么:“我胖得像猪,你怎么保持得这么苗条呢?”之类的话。其实徐红梅并没有那么肥
胖,而她的孙淑影也根本谈不上苗条,不过是干瘦如骷髅罢了。但是,徐红梅的这一叁
手腕对于孙淑影的确奏效。她们俩关系好得俨然亲姐妹。但凡徐红梅受了委屈回来,必
定就要去找她的孙淑影。然后孙淑影必定瞪大眼睛听着徐红梅絮絮叨叨地大肆诉说,之
后劝慰徐红梅说:“你怎么能够与她们一般见识,现在大街上的这些女人都是婊子。”
徐红梅一听就笑了。她们俩在一块嘀嘀咕咕他说着许多非常恶毒的话,在这样一些话语
中她们感觉到唯有她们自己最正派最高尚最真理,然后徐红梅就恢复了常态,就又准备
上街了。
    这一次,徐红梅在大智路等候公共汽车。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妇女轻轻碰了徐红梅
一下,腼腆地说:“大姐,不好意思,打搅你了。你的身材和我姐姐的简直一模一样,
我想给我姐姐买一套衣服料子,不知道扯多少布料合适,想请大姐帮一个忙好不好?”
    徐红梅暗暗叹道:看看人家都有多么好的妹妹啊!徐红梅对这个礼貌而又腼腆的妹
妹陡然生出无限的好感来。反正她又无事,做一点好事她还是很乐意的。她说:“好啊,
要我怎样帮你的忙呢?”
    妇女要徐红梅跟着她到布店里去,让人量一量尺寸。徐红梅豪爽地说:“行啊。”
说着,妇女把徐红梅带到了大智路里面,一家租住在民居里面的布料店。一间房里到处
都堆满了布匹。一对自称厂家的男女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男人拿了皮尺,在徐红梅身
上量来量去。徐红梅只是听人说过在广东的某些地方兴在私人家里做生意,卖布料卖家
用电器什么的,亲眼得见,这在徐红梅还是第一次。但是徐红梅不想显得无知。她说:
“啊,你们这个样子和广东一样嘛。”人家热情地说:“是啊,就是学的广东啊。厂家
直接销售,没有门面又不交税,比商场便宜多了,买卖双方都合算。”人家殷勤地为徐
红梅介绍道:这种加厚毛麻涤纶在大商场每米八十块钱,在小商场每米七十块钱,在我
们这里每米四十五块钱。这种涤棉我们每米只卖十二块钱,外面至少三十块钱等等。听
起来这里的布料都很便宜。妇女为她姐姐裁了一套毛麻涤纶的西服料子,加上配好的口
袋,衬里,垫肩,总共才要两百元钱多一点。并且妇女手里还有纺织系统的优惠券,厂
家又给她打了个七折。妇女非常高兴,告诉徐红梅说她跑了几天了,各大商场都去了,
做这种含毛的进口料子,最少也得二百七八十才搞得定。徐红梅在一边都看傻了,她懊
丧地想:好运气怎么都是别人的呢?
    徐红梅的懊丧表情没有逃过大家的眼睛。妇女立刻大方地说:“大姐,我看你这个
人真的是很好,二话没有就替我帮忙,如今好人太少了。这样,今天我要给大姐一点回
报,我这套西服料子就让给大姐。回头我到局里再找同事要一点优惠券,再来买就是了。”
    厂家男女感动了,说:“难得遇上这么好的一些人,既然这位女士把布料让给了这
位大姐,那我们也要再让一点,把八块钱的零头抹掉。”
    徐红梅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潮,以至于她掏钱买布料的时候都很有一些难为情
了,她觉得自己占了太多的便宜。
    结果徐红梅的女邻居孙淑影把布料一看,大吃一惊,断定徐红梅被人做了笼子。因
为孙淑影日前刚刚为丈夫做了一条同样布料的裤子。布料是在一家大商场买的,处理价
每米八块钱。徐红梅一听急白了脸,死活要孙淑影陪她到商场去看看。她们一去,果然
是相同质量的布料。徐红梅把经过一讲,商场的职工老练地说:“咳,现在街上这么做
笼子骗人的多的是。”徐红梅当场就哭了起来。
12
    徐灵不见了。徐灵在一般她应该在的时间里没有出现在发廊的门口。门口是徐灵的
一个徒弟,在那儿蹲着择菜。闻国家停下自行车间:“你们老板呢?”
    徐灵的徒弟说:“在她房间里哭。”
    闻国家说:“为什么哭?”
    徐灵的徒弟说:“孙淑影来过了,理了发,不给钱,还替徐红梅教训了我们老板一
通。”
    闻国家听了徐灵徒弟的话,气愤起来。他站在路边想了想,觉得应该去看望一下徐
灵,安慰安慰她。徐红梅这么寻衅生事,挑唆孙淑影,实在叫闻国家难堪。闻国家骑上
自行车,到另外一条街上买了几枝鲜花,藏在公文包里,进了发廊,上了楼,敲了徐灵
的房门才把鲜花拿出来。
    徐灵正哭得泪人似的,一见闻国家举着鲜花进来,顿时就噙着泪花笑了。她从闻国
家手里接过鲜花,手在激动地颤抖。
13
    徐红梅站在路边继续抹眼泪,死活又要去卖主那儿讨个公道。孙淑影考虑得比徐红
梅周全一些。她说:“首先你没有证据证明人家做笼子,其次又不是人家从你口袋里抢
的钱,是你自己自愿买的,其三现在是市场经济,进货渠道不一样,同一件东西的价格
是有差别的,其四人家还可以赖账说你没有买过他们的布料,因为你没有发票,其五我
们两个女人,人家是私宅,人家把门一关,谋害了我们谁也不会知道。你说呢?”
    徐红梅自然不再坚持去了。可是徐红梅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一个月的基本生活费
就这样在最繁华的市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全部骗走了;并且她受了骗还在感恩戴德,
这就严重地侮辱了她的人格。
    孙淑影的看法不太一样。孙淑影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她说:“你只看见你自
己倒霉了,怎么不想想有人因此就发财了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你遇上了一个好机遇,
是别人倒霉你发财呢?现在就是机遇多。”
    徐红梅说:“真的吗?”
    孙淑影说:“自然的。现在遍地是黄金,就看你会不会抓住机会去捡。”
    孙淑影的话又给徐红梅注入了新的活力,并且报纸上也都是像孙淑影这么在说话—
—徐红梅又开始频频上街并且终于有一天撞见了机遇。
    这么一天,就在徐红梅踯躅街边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那位
同志,你的什么东西掉了。”
    徐红梅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同志捡了一只长方形的纸包,纸包用橡皮
筋扎着。现在的徐红梅对陌生人有了警惕性了,她没有开口接话,而是首先认真地打量
男同志。男同志见徐红梅这般模样,赶紧把自己通身看了一周,问道:“怎么啦?哦,
你认识我吗?我们是不是在市委的信访办公室见过?对不起,我们接待的人员太多,我
不太记得,你是——”男同志说到这里,徐红梅已经消除了警戒。男同志无意中透露出
来的信访干部的身份与他的打扮和风度非常吻合。其实徐红梅早就一眼看出男同志是一
个干部。徐红梅微笑了,对男同志说:“我不认识你。请不要介意我刚才的态度。实在
是现在的社会太复杂了,我简直不敢随便与陌生人搭腔,生怕遇上骗子。”
    男同志也笑了,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现在的社会的确是有一点乱。不过这是
市场经济发展中的必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倒认为好人还是有的,而且好人还是绝
大多数。比如我捡了东西想送还失主,骗人从何谈起呢?”
    徐红梅顿时被男同志的理论说服了。她不太好意思他说:“你们干部的觉悟就是要
高一些!”男同志夸奖徐红梅说:“你这个同志觉悟不低嘛,很有社会经验嘛。”两人
说着话,徐红梅蹲到地上,将自己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一件认真地拔拉了一番,最
后没有发现丢失什么东西。男同志手里的纸包显然是别人丢失的。
    男同志掂了掂手里的纸包,说:“怎么办呢?失主在哪里呢?我还有急事。”不远
处的街边蹲着几个木匠泥瓦匠,男同志朝他们挥了挥手,男同志告诉徐红梅,他们家在
装修,他是来请工匠的,家里还急等着他把工匠带回去呢。男同志啧啧连声,左顾右盼
地指望失主出现,看样子他急坏了。徐红梅见此情形深感内疚,她想自己也是工人阶级
的一员,也曾当过兼职的干部,受党教育多年,为什么不能够主动承担在这里等待失主
的义务呢?徐红梅向男同志表示了自己的意愿。男同志喜出望外,连连感谢徐红梅。不
过还是男同志有经验,临走之前他建议他们共同把纸包打开看看,看里面包的东西到底
是什么。男同志说:“一人为私,两人为公。要不然到时候万一失主说是黄金是现钱,
反倒让你赔他呢?我们最好把问题想复杂一些为好。你说呢?”
    徐红梅说:“对对!对对!”徐红梅出了一后背的细汗。人家到底是正规的干部,
多么有经验。要不然真的有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于是,男同志与徐红梅凑近在一堆,打开了那个纸包,里面居然是两大扎从银行取
出的百元钞票和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划着极不工整的大字:老虎,今还赌债两万五千元
整,开张收据给虾子。男同志赶紧合上了纸包,与徐红梅四目相对,两人都被这意外的
情况弄得心情很动乱。徐红梅都听见了自己的咚咚的心跳,她有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么
多的钱。男同志小声说:“我们赶快到一边再商量。”
    根本来不及多想,徐红梅就紧跟着男同志跑到了背街的楼房后面。男同志首先提出
这是一笔不义之财,不能交给失主。徐红梅同意男同志的意见。交给派出所吗?派出所
还不是要交还给失主,也许要罚他们一点款吧?派出所会不会没收成为他们自己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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