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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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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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20分钟后,原本延伸向敌人后方的炮火忽然转了回来,在李庄南边开始落地生花,从东边打来的炮火也跟了上来,纷纷落在主攻的两个方向上。炮弹砸下的密度比刚才那一顿还要集中,几乎是犁地一般慢悠悠推向前去。火光过处,方才还肃杀无比的军事工事立刻变成了焦土,碉堡没了踪影,战壕成了平地,几棵光秃的杨树炸得只剩下墩子。这个场面又让老旦想起了自己被解放军俘虏的那次战斗,解放军这炮兵啥时变得这么厉害哩?
  炮火一延伸,副连长就带战士们摸上去了。按照命令,他们没有呼喊,而是静静地跑向国军阵地。阳光已经从阵地右面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勾勒出战士们的身形轮廓,他们黄色的棉袄竟然发出金色的光芒,在火光中分外耀眼。国军的炮火落了下来,虽没有解放军的那么猛烈,却也威力甚大,这支金色的冲锋队伍有不少人被炸上了天。老旦纳闷,刚才纵队那阵窒息般的覆盖炮火拔掉了一切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却好像并没有拔掉国军的火力点?李庄阵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火光,国军的机枪和各式自动武器齐刷刷地开了火,战士们立刻栽倒一片,后面的人也不得不卧倒,被这密密麻麻的弹幕压得不敢抬头。
  老旦手一挥,这边的重机枪开始对敌人阵地进行火力压制,迫击炮手找着敌人的机枪手。前沿的战士们得到了火力支援,就开始以班为单位慢慢向前推进,扔出一串串手榴弹,一边翻滚一边接近敌人的阵地。望远镜里,老旦看到十几个战士冲了上去,眼见就要接近敌人的工事了。突然,敌人的阵地上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了几辆战车,有的还冒着火,装甲车居高临下地扫射着,另两辆坦克几乎把炮管指向地下,炮口拖着长长的白烟,直接把炮弹打在了冲锋队伍里,十几个人瞬间就扑倒在地。
  “多放烟雾弹!再上!”老旦命令道。
  在烟雾的掩护下,又两个排上去了,方才打开的口子被国军坦克堵住,迫击炮弹砸在那铁疙瘩上,就像是鞭炮砸在了头盔上,只见其响却不见起作用。一个矮小的战士抱着炸药包冲上去,被交叉火力打成了碎块儿,炸药包在他的怀里炸了,战士的棉衣被炸成了四下翻飞的棉絮片,瓢得老高。又一个战士趁着这爆炸掀起的烟雾,抱着一个炸药包蹿上去,子弹把他身边的土地打得开花一般爆裂,却并没有把他打倒。眼看着他就要上去了,一颗不知哪里打来的炮弹将这个战士击了个正着,他的身躯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一条胳膊抱着炸药包在天上飞了一圈,居然没事样地落在地上。老旦气极,一捶砸在弹药箱上,回头朝通讯员喊道:
  “再喊大炮,轰掉敌人的重武器!”
  终于,纵队的炮火重新覆盖了国军的阵地,那些战车刚来得及退后几十米,就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砸烂了。这一次老旦看到了奔跑在阵地上的国军士兵,他们正抬着武器后撤。哼,哪有不怕大炮猛轰的哩?老旦又见几个坦克兵从坦克里跳出来,立刻被战士们乱枪打死。他长舒一口气,命令道:
  “冲上去了……让后面几个排也上去,扩大战果,向东北方向猛攻,尽快和3营的同志们会合!要在12点之前结束战斗!”
  老旦言之过早。冲进去的两个排刚在村子边建立了一个桥头堡阵地,机枪还没支上,国军就发动了反冲锋。一群光着膀子,精壮强悍的敢死队员在一个军官的率领下,竟然一人一挺机枪扑了过来。强大的机枪压倒战士们的步枪,战士们立即将一堆手榴弹下雨一般甩了出去,国军敢死队人仰马翻,但是依然狠硬地冲上来了。一个身背火焰喷射器的国军士兵冲到了2连阵地上,朝着战壕里就是一顿狂喷。望远镜里出现了一副恐怖的画面,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浑身大火,惨叫连连。一个快烧死的战士猛地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了国军那个火焰喷射兵,拉开手榴弹,二人在一声闷响中双双跪下,火焰桶被引爆了,整个阵地上顿时一片火海,躲不迭的战士迅速被烧成了焦炭。肉搏业已展开,一个国军军官挥刀砍着一个着火的2连战士,老旦见状,血气上了头。
  “日你妈的!都跟老子上去!”
  王皓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拎起冲锋枪就要出去,忙一把抓住说:
  “你干什么?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走了谁指挥?”
  “指导员,这一仗必须拿下来!你明白俺说的是啥意思,俺不上去心里没底,俺可不想让打佯攻的反倒得了头彩!你留在这里,俺要是壮烈了你指挥!”
  说罢,老旦径自带着几个士兵扑了上去,连通讯员都上去了,王皓哪里拉得住,指挥所里眨眼只剩下了他一个,干脆一跺脚,也拎起步枪冲了上去。
  两边都吹起了冲锋号,调子不一,却都有股破釜沉舟的味道,双方士兵都摆出了拼命的架势。老旦冲上阵地,地上到处是被刺刀和大刀杀死的人。眼前的场面并不陌生,两边的人都杀成了血葫芦,钢盔也掉了,喊的都是中国话,一时有点辨认不出来,一着急他大声喊道:
  “同志们!总攻就要开始了,为党和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跟俺把敌人杀下去啊!”
  战士们见连长也冲了上来,精神大振,高喊着往前压去。突然,国军那边人头攒动,一个军官高举着青天白日旗也冲了上来,口里也大喊着:
  “弟兄们!成败在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报效党国的时刻到啦,跟我杀!”
  国军原本被压下去的劲头又撑了起来,两军又杀成一团。双方都已经不再开火,枪里的子弹早已打光,这时也来不及换弹匣,两边都杀红了眼,也想不起来这事儿了。老旦的目光锁定了那个喊话的国军军官,看衣服他是一个营级军官,看身形还有些眼熟。老旦愣张着嘴飞速靠了过去,他扔掉冲锋枪,顺手从地上捞起一把大刀,猛地从一个土坡上跳将起来,一刀劈向那个军官。那人刚砍翻一个解放军战士,突然看见一把大刀斜劈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刀已经到了鼻尖,他吓得一个后仰,再单手用刀一格,铛的一声,他居然被来刀震得半身发麻,朝后打了个滚才爬起来。他立起身后,持刀站定,一个凶狠的解放军军官也拿着一把大刀,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觉得这解放军面熟,却想不起来。可他那拿刀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是国军教官教出来的,解放军这边不兴玩这个,都是用刺刀。那军官冷笑一声说道:
  “真是条汉子,举手投降换了身儿衣服,居然能朝自家兄弟下刀!你没脸和老子过招,无耻的叛徒!”
  老旦腾地红了脸,怒喝一声:“呸!谁是你的兄弟?俺早已经就是解放军了,就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喜欢打仗,害得咱们穷人们不得安生,少你他妈的废话,看刀!”
  说罢,老旦的刀又砍上前去,虚实并用,招式难看却招招致命。可对方的刀法也是不俗,路子很正,防得很稳,时不时反攻一刀,也是十分老辣。刀锋将老旦的棉衣撩开了一道口子,让老旦也冒出一身冷汗来。十几招过后二人竟没有分出胜负。这时,阵地上的国军士兵基本上已被2连战士们肃清了,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有人向这国军军官举起了枪。这国军军官见状有点慌了神,刀法一乱,被老旦抓了个破绽,一刀结结实实砍在小腿上,战士们发出一片欢呼。可那军官甚是勇猛,竟然咬牙忍了,反手刀就要戳向老旦的后脑。
  “砰!”
  一声枪响传来。那军官腿上中弹,身子一晃,刀就慢了,老旦转身一刀朝他的肋下扎了下去。刺这一刀的时候,老旦突然于心不忍,收了几分力道,刀头只进去了不到一指,可这也让那军官痛苦得放弃了,他扔下刀跪倒在地,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已是一脸的绝望。老旦气急,扭头寻那放冷枪的,只见王皓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心中顿时一阵光火,王皓你真他妈的不仗义!老旦心里骂着,可嘴没敢大声发作,只恶狠狠地把刀丢在一边,因知道王皓也是怕自己有个闪失才这样,这人情还是得接着。他刚要拔腿就走,那国军军官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糊着血的双眼死盯着老旦,狠狠地说:
  “原本可以打个平手……哼!看在咱们曾经是国军兄弟的分上……你就给我个痛快……”
  “成,你报上名来,好歹让俺也知道你姓甚名谁?俺叫老旦,是这个连的连长。”
  “老旦?日你妈的!你怎么没死在通城?老子叫钟文辉,钟大头!当年放你过长沙,你还偷了老子的吉普车……”
  “钟大头?”
  原来是他!当年老旦带着六个弟兄去寻麻子团长,不是多亏了这河南老乡军官通融么?不是还和这个河南老乡军官喝过酒么?此刻竟然想不起来,还砍了他两刀!看着他肋下的鲜血哗哗地流向大地,老旦的心已经疼裂了。
  “对不住了……俺没认出你来,你也没认出俺来,好赖这一刀俺收了劲……”
  “去你妈的!俺不稀罕你手软,当了党国的叛徒,你对得起替你挨刀的兄弟们么?早知今天,老子在岳阳城根就该把你按通敌毙了!”
  钟大头流血过多,脸色很快就白成了窗户纸。老旦见医护队抬着担架来了,心里一宽,料他性命无碍,此刻也不是和他讲理的时候,好歹今天算是救他一命了。
  “你这又是何必?咱们也算曾经患难过。你是条汉子,俺也不想杀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去听听咱们解放军的教育你就醒过味来了!”
  说罢老旦扔了刀,略一踌躇,突起一掌打在他的脑后,钟大头登时晕倒。老旦扶着他,朝着几个战士喊道:
  “把他带下去,赶紧治伤!1排2排,立刻往北面追击,向3营的人发信号弹,让他们冲上来接应。3排和4排抓紧修工事,收集弹药,把俘虏和伤员快点送去4营那边,再去看看3连和5连的情况,大家把阵地工事连起来,一会儿肯定还有恶仗……”
  老旦抬起手来,擦去表上的血渍。时针指向了12点,再过两小时,大部队就要上来了。这次战斗总体来说完成得不错,不过连队伤亡高达一半。老旦突然发现,连队遭了这么大的伤亡,自己竟然并不怎么难过。俺这是怎么了,心咋的变得这么硬,全拿人命不当回事了?他看到兴高采烈的王皓在那边慰问着战士们,可战士们却并没有欢呼雀跃,大多用异样的眼神望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国军伤兵,还有人正给一个将死的国军递过烟去。老旦环顾四周,发现那个军官刚才扛来的青天白日旗,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旗杆,漆黑锃亮,被紧紧地抱在一个没有头颅的国军士兵怀里……
  刚一修整好阵地,国军一波接一波的反扑就开始了,近两个团杀声震天地席卷而来,看来是李庄东边的增援部队。2连和增援上来的3连、5连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战斗,纵队的炮火在支援东边的战线,这边只能靠为数不多的迫击炮和机枪来压制国军。
  天上飘起雪来,雪片像纸钱般大。漫天白雪中,绿油油的像苍蝇一样的国军部队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一字排开平推过来,一边推进一边开火,颇有志在必得的架势。战斗非常激烈,几个拉锯的回合下来,防御的几个连队就只剩下一半人能动了。5连连长和3连的指导员已经牺牲,老旦的胳膊也被弹片划了个口子。国军的美国坦克威胁很大,2连战士用缴获的大号手榴弹去炸,把趴在上面的几个士兵都炸死了,可那个笨铁家伙不过掉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零件,仍然卷着泥雪冲过来,然后脑袋猛地一扭,扔手榴弹的一个班躲避不及,立刻被炮弹击得粉碎。
  老旦紧张地看表,陈岩彬的部队十分钟前就该到的,可现在还不见踪影。王皓腿上负了伤,老旦二话不说就让士兵把他扛了下去,心想你要是光荣了我可咋跟党组织交代哩?弄不好还不得回战俘营去?狗日的陈岩彬,嚷嚷得那么响,打起仗来你的部队在哪里?佯攻到什么鸟地方去了?不按时赶到阵地,老子告个叼状,上面没准儿毙了你!
  杨北万带的班就机灵得很。战士趴在阵地前面的死尸堆里装死,坦克刚一过去,他们架起机枪往后就是一顿狂扫,把后面的国军步兵打得四散奔逃。剩下的人爬上坦克,一边敲一边大喊:开窗开窗,长官有命令!坦克兵稀里糊涂刚开了天窗,三四个手榴弹就夹带着大雪片子落了下来,坦克兵忙不迭地往外扔,哪里还来得及,爆炸的火焰竟把一个兵从坦克肚子里喷到了半空。杨北万狞笑的声音盖过了爆炸声,又带人奔向其他猎物。有一辆坦克冲得过猛,竟然掉进了国军自己挖的防步兵壕里,正肚皮朝天的动弹不得。几个战士凑上去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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