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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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8-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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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还提着一个汽油瓶,说要是不给他十万他迟早要放把火把米香家全都烧掉。喝粥的时候,米香坐在灶头前,她怕家里人看到她脸上的伤,便把身子背着,一屋子都只有“嗍、嗍”地喝粥声,再加上咬咸菜头的“咯吱咯吱”声。米香一碗粥喝了好久,不知几时,米香的妈已经站在了米香的身后,把一个青皮咸鸭蛋磕磕,轻轻一蹾,放在了灶头,意思是要米香吃,又把自己碗里的元宵拨几个在米香的碗里,嘴里忍不住,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培绍原来不是这样子啊?怎么会变得这样穷凶极恶?” 
  吃过早饭,家里人很快都陆续走了,年刚刚过完,松散了大半个月,人人都觉得该把时间抓紧一下了,家里人,该去厂里的去了厂里,该上学的上学去了。米香站在灶台那里慢慢慢慢洗着那一摞碗,她看见大弟弟把妈拉到一边去,把什么一下子塞到了妈的手里,米香心里已经明白了,每次回来都这样,一身的伤,然后就是向家里要钱,为哪个要?还不是为不得好死的培绍!家里要是为了盖房子缺钱也算回事,家里要是有什么大事要办缺钱也罢。让米香在心里痛恨自己的是自己像个叫花子一样不停地向家里要钱只是为了给培绍,培绍拿了钱去做正经事也算,比如去收购塑料垃圾,比如去想办法拉拉关系,即使是吃了喝了也比拿去赌了好。培绍的手气近来臭得不得了,一上场子就输,从年三十一直输到现在,输了就来脾气,脾气一来了就往死里打米香,说米香他们一家都欠了他,直把米香横抓了横打竖抓了竖打,无论手边是什么,抓起来就打,好像米香不是肉做的。打完了就向米香要钱,一次次说米香一家人欠了他十万怎么不还?还说抢救米香爸的时候还白白抽了他两大管子血。说他那两管子血又浓又好不知要值多少的钱。米香是有苦难说,现在她也不说,一声不吭。 
  洗完碗,米香去屋后看了看,前院的门已经插好了,她想看看后边的院门插了没有,米香家现在防培绍就像防强盗,米香很怕培绍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从后边的院门钻到家里来。屋后都是从四处收来的烂塑料,都一律灰灰的,用铁丝网网着,春天的时候,屋后那株开白花的海棠不知怎么忽然死了一半,都说树也知命,树是米香的爸爸种的,米香的爸爸一死,这树就不再结果,现在已经死了一大半。有人对米香的大弟弟说要把这树砍了,树砍了家里就不会遭厄运,米香朝这棵树一步一步走过去,步步都是哀伤,心里想是不是自己给这个家里带来了厄运?走近了,米香用手摸摸粗糙的树干,就听妈在她身后猛地颤声叫了一声:“米香,你不要再想傻事——”米香浑身抖了一下,说:“怎么会?那种事不会再有二次。”便又转过身慢慢回到前边的屋里。“要不你就多住几天?”米香妈紧跟在米香后边对米香说,米香明白妈的意思,是要她走,米香也明白她妈是怕什么,是怕培绍凶神恶煞像上次那样举着棍子赶来闹事,吼吼地来要他那莫名其妙的十万。米香一家人现在都被培绍一次次来闹事闹怕了,派出所那里虽然去了无数次,但每次都不起一点点作用。前不久派出所那边又说今年上边连一个离婚指标都没给,所以大家谁也不要想闹离婚,倒是派出所那边反过来劝米香,要她回家和培绍好好过日子,要维护模范镇这块牌子,还说谁家的夫妻不打打闹闹,未必一吵闹大家就要离婚,要是那样,派出所还不变成个离婚所,还不被镇子里的人骂死。这话倒更加助长了培绍,打米香打得更凶。为了防培绍,米香的大弟弟现在都有心在墙头上安一圈儿电网。 
  米香妈把那一卷钱塞给了米香,米香用手捏捏,是七八百的样子。米香的妈又塞给米香两个塑料袋,一个里边是十多个青皮咸鸭蛋,一个里边是过年时炒好的落花生和米花糖,还有一块红润润的五花腊肉。 
  “生个孩子也许就好了。”米香的妈送米香从家里出来,在米香身后说,不如再找个好大夫看看,好好再吃几服药,也许就会有了,女人只要一有了孩子在男人眼里就贵重了。米香却吩咐妈要把门时时关好,小心培绍闯来闹事。 
   
  二 
   
  米香从她妈家回来,毕竟脚上是旧时的鞋子,似乎是小了,一路七歪八歪直走得两脚生疼。米香战战兢兢进屋的时候,培绍正仰着脸在屋里坐着很没滋味地看电视,培绍看上去又好像对自己昨天晚上的行为很后悔,他每次打完米香都是这样,他歪着脸恶笑着问米香:“打你两下你就跑了?你跑?你怎么不穿鞋?我脾气不好打你两下是我心里不愉快,但我心好,你让我一夜都没睡着,莫不是,你把那十万已经拿了回来?”米香没说话,手颤颤地已经在摸扫帚。培绍就又说:“你就是要从我这家里逃出去也要穿双鞋才好,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连双鞋都给你买不起?”米香实在是不敢对培绍说什么,便开始收拾家,地上是一片瓜子皮和烟头儿,还有被那只猫抓得到处都是的残花。看着米香扫地,培绍却来了情绪,笑嘻嘻弯下腰要用手来脱米香的那双旧鞋,还“咦”了一声,说这不是你过去穿的那双旧鞋?你妈家有那么多钱还让你穿旧鞋?米香不敢说话。培绍又说:“你把鞋脱了,我看看你的脚走坏了没有?”米香不动,培绍便弯了腰,把米香的鞋子只一抽,然后一扔,培绍把米香的鞋子脱了不算,还把米香的脚扯过来放在了他的腿上。米香把脚从培绍的腿上抽下来,培绍又把米香的脚往自己的腿上放,嘴里说:“刚刚过了一个年,难道我连自己女人的脚都看不得了?”米香不敢再说什么,便由着他来。培绍一边用手抚着米香的脚一边问米香:“你妈家屋后的房子盖了没有?你妈家欠我的钱给我准备好了没有?塑料的价格现在可是涨了。”培绍的情绪看上去像是很好,他的话里还好像充满了悔意,说这下好了,塑料价格一涨,自己就要干正经事了,要去收购塑料,塑料收回来还是那句老话,你妈屋后那片地原本就是我的,我要在那里盖仓库,我要发就先发给你妈家的人看看。培绍说别看你大弟弟现在发展的可以买两辆拖车,还不全是我给他们跑的关系。我那会儿和你爸爸两个人打天下吃苦受罪现在才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培绍把米香的脚从腿上放下去,又要看看米香的身上,米香挣了一下,不想让他看,培绍还是那句话:“元宵节的汤圆还在肚子里没有消化,未必我连我女人的身子都不能看?”便一把硬扯了米香的胳膊过去,再一把把米香的袖子捋了起来。这回培绍没有说话,他想不起要说什么。看着米香胳膊上一条一条红红紫紫的伤口,培绍不说话,手却又在米香身上游来游去,后来培绍的手就停在了米香的上衣口袋那里,他捏了捏,马上笑嘻嘻地说: 
  “看看看,这难道不是我丈母娘还我的卖血钱。” 
  米香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口袋,却马上又放开,由着培绍伸手去掏。 
  培绍把那卷钱掏了出来,放在手里数了一下,马上就火了,一下子跳起来,指着米香,说这点点钱够什么?一上场子就马上飘没了,我当初给你爸输的血也比这值得多。 
  培绍一吼叫,米香马上就吓得颤抖了起来。 
  “你他妈站起来!”培绍要米香站起来。 
  培绍开始搜米香的衣服口袋,上衣的口袋搜完了又搜了搜裤子上的口袋。 
  “解开来!”培绍要米香把裤子解开。 
  米香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腰带。 
  “未必你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培绍说,把手一扬。 
  培绍把手已经插在了米香的裤带里,一攥,一拉,米香的裤带没有给拉开反而更紧了,培绍便更火了起来,又用了大力,米香系的是一条红色的布裤带,只有越拉越紧的份儿,米香给裤带勒得叫了起来。米香一叫培绍就松了手,却顺手把墙上那把用来剪鱼的刘麻子剪刀拿在了手中,剪刀上挂着一片一片亮闪闪的鱼鳞,培绍也不管会不会伤到米香,把锋利的剪刀硬是一下子别进了米香的裤子里,然后猛地一挑,米香偷偷藏在裤头里的那三百块钱还是被培绍搜了出来。培绍把那三百拿在手中,凶神恶煞地问米香: 
  “妈的,你倒大有进步!你是用哪个贼指头藏的这钱?” 
  米香已经把身子缩到椅子后边和床之间了,那后面立着一个旧电扇,虽然已经不会转了,但米香一直舍不得丢掉它,有时过节还要把它擦得光光亮亮。 
  “问你,是哪个贼指头?”培绍逼了过来。 
  米香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说什么了。 
  “我问你,是哪一个贼指头?” 
  培绍吼了一声,把桌上的剪子又一把抓了起来。 
  米香还是不敢说话,她后悔自己把三百块钱放在内裤里,就是回家之前绕个弯放在好朋友月花那里也好。 
  “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十个贼指头都给你动一下手术!” 
  培绍已经把米香的手狠狠抓到了他的手里。 
  “你说不说?”培绍把剪子打开了。 
  米香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哆哆嗦嗦把十个手指头都紧紧攥了起来。 
  “我把十个贼指头全给你动一下手术你信不信?” 
  培绍把剪子对着米香“咔嚓”一合。 
  “说,是哪个?”培绍大声说。 
  可怜的米香便把左手的小手指从拳头里面慢慢蠕了出来。 
  “给你点纪念!”培绍一把把米香的那个小手指拉了过去。 
  一阵钻心的疼,米香的一小截手指尖居然已经被培绍铰了下来。 
  米香没敢叫,身子却鲤鱼样疼得跳了起来,她能听见自己“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咬牙声,只一瞬间,米香已是大汗淋漓,她把自己的身子又弯下去弯下去,钻心的疼痛已经把她团成了一团儿,那钻心的疼痛又把她整个人蜷在了地上。米香能感觉到血已经很快流了满满一手掌,那血又从手掌里流了出去,已经流到了裤子上。 
  “你要是敢叫出声,我再给你剪掉一截!” 
  培绍摔了剪子,从屋子里出去了,出了院子,“啪哒,啪哒”又赶去赌了。 
   
  米香伏在地上疼得张大了嘴,满脸是油光光的汗,满眼是亮花花的泪,却哑哑地喊不出一点点声音来,老半天,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粘在墙上的那张借条,借条上的字歪歪扭扭,是培绍自己写的,自己写了,却让米香在上边按了手印,硬说是米香爸活着时欠他十万,要去法院打官司,而且已经去过一次法院,法院那边的人谁不知道培绍,不敢惹他也不愿惹他,也只说证据不足,要找到米香父亲的字迹做证才行,官司这才放下。米香低下头,却不敢看自己的手,手上满满是血,米香听人们说断掉的手指是可以去医院接好的,便忍着疼把被培绍扔在那里的一小截小拇手指摸摸索索捡了起来,那一小截小拇手指上连着一小段指甲,已经给培绍用脚蹍得扁扁的。米香就那么把那截小拇手指放在手心里跌跌撞撞出了门。已经是二月了,外边的阳光显得格外亮堂。米香出了自家院门,看到前院同学月花家的那群鸭子,正在地上“呷呷呷呷、呷呷呷呷”啄食什么,见米香过来亦不跑。月花正在把正月里吃剩下的糯米水粉块往干了晾,竹箔上白花花的一块又一块,米香的脸色让她吓了一跳,月花忙放下手里的事,扑过来: 
  “是不是培绍又打你了?” 
  米香不敢说话,月花已经看到了米香手上滴滴沥沥的鲜血,又惊叫了一声: 
  “你手在流血。” 
  “求求你别喊。”米香忍着疼对月花说。 
  月花看到米香手里那一小截小拇指了,吓了一跳: 
  “是不是培绍干的?” 
  米香忍着疼说是自己不小心剖鱼时用剪子剪的。 
  “你瞎说,一大早你剖的是什么鱼?”月花说。 
  “还说什么鱼,我疼死了。”米香说。 
  月花陪米香去了医院,小镇的医院离米香家不远,过一座石桥就是。米香住的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大,从东往西走用不了十多分钟,从南往北走也用不了十多分钟,大家谁不认识谁?医院里干干净净的,白玉兰快开了,满树是白的有几分晃眼的花蕾。那个黄大夫把米香的手指看了看,要米香千万忍住疼,然后用酒精给米香清洗了一下,米香直疼得两脚乱跺浑身哆嗦起来,那小手指给酒精洗过,便露出里边白花花的一小截骨头,黄大夫又把那一小截给培绍剪掉的小拇指放在小盘子里看了又看,说不可能吧?给什么弄成这样,软组织都破坏了,这是肉泥,这怎么还能接?神仙也怕是接不了肉泥。黄大夫又问米香:这一截断指到底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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