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命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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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命向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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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了它的消费水平和质量。    
    武威与张掖之间的金昌就像一个大的厂区,整齐的宿舍小区与单调的社会结构,使它一点也没有历史的底蕴,金昌人的孤傲是有名的,因为他们的人均消费是河西最高的。    
    我觉得,如果因为水好,所以张掖的姑娘长得漂亮这个说法能够成立的话,那民勤因为穷,所以才有文化这个说法同样可以成立。    
    


第二部分黑水城也是城中之城

    我家住在京城西直门,离元大都城墙遗址不远,说是城墙,现在不过也就是一道土坡而已。我还曾游历过新疆吐鲁番的交河故城、塔什库尔干的公主堡废墟、内蒙古宁城的辽中京城遗址、陕西靖边的统万城遗址。统万城因白城垣而俗称白城子,黑水城因地处黑色戈壁而俗称黑城子,它俩曾同属于西夏王朝的州府和监军司。    
    额济纳汉时称居延,居延为匈奴语弱水之意,额济纳河古称羌谷水、弱水或黑水;额济纳为西夏党项语黑水的意思,无代译作亦集乃,清代改译为额济纳,黑水城又叫哈拉浩特,蒙语的意思为黑色的城,也有说因为纪念守城而死的黑将军,因为该城的神秘恐怖而叫黑城。从如此变幻的地名便可看出此地古时政权频繁更迭、民族相互变迁的历史。    
    我们驱车前往黑城的路上,满是荒芜的黑色戈壁上,如飞机场一般平平坦坦,反射着灼人的银光,偶尔路面上有个石块、沙碛,才能找到一片黑色的阴影。而在靠近城边的地方,逐渐出现干枯的树木,在低低的地平线上,越发显得狰狞,远远望去,一片狼藉,如丢盔弃甲后的战场,仿佛战争就发生在昨天,一下就把人与历史的距离缩短了。    
    当黑水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时,我们仿佛看见了海市蜃楼的景色,充满神秘的气息。城外的驼圈马厩依稀可辨,但眼前的道路却万分难寻,只得按新压的车辙走,城池近在眼前,就是难以跨越走到跟前。    
    我们来到城墙下,不如说是来到了沙丘下。由于戈壁滩上惟有黑城子是高大屏障,经数百年风沙侵袭,城址及周围被沙河淤盖面积很大,城北的沙丘与城墙等高,只见残垣颓壁即将湮没在流沙之中,在城墙的凹处,不时有流沙卷滚飞扬,似乎要带走什么亡灵似的,让人眩目。    
    城外的清真寺与城内的几座佛塔遥相呼应,城内瓦砾遍地、石磨横卧。似乎随手一揽,便可有佛经涌现;脚下一响,便惊醒一段历史故事,不觉让人格外紧张,难怪当地人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似乎在我游历过的古城遗址上,随处都有破碎的瓦片让我捡拾,但惟有黑城让我从颓废的塔基处捡拾到了几个小泥佛像,据说是当年由有功德的老和尚死后沐浴的水,和泥捏制而成,放入佛塔内的。    
    想当年,城里城外,邻里相望,店铺林立、沟渠纵横、阡陌交错,远行的人在这里备足物品,下马在小店喝上一碗酒,农田里开渠放水的水依锄而立。踩在城外依然清晰的河渠遗迹上,我一下觉得离古代的人那么近,仿佛脚印可寻,但在繁华拥挤的城市里,却没有这种切深的亲近感。    
    小小的额济纳,霍去病、公孙敖、李广从这里去攻打匈奴;成吉思汗、忽必烈从这里去攻打西夏;马可·波罗、科兹洛夫、斯坦因、斯文·赫定都曾在这里探险寻宝,我们现如今步历史后尘的人只剩下了感觉,更觉得在这片土地上,一种身不由己的状态迫使着我们匆匆离去。    
    在黑城外的不远处,我们看到了一座叫红城的汉代障城孤独地耸立在大戈壁上,这座由黄土坯垒砌而成的方形堡子,保存得极为完好。汉代时为防御匈奴、加强边防设备,扩建了秦代长城,并把烽燧、亭障从酒泉伸展至玉门、敦煌、罗布泊,将“城障列亭”一直修筑到今蒙古国境内。现额济纳共有城、障、塞、燧等遗址170处,城障16座,烽燧150余处,站在高处望,城台连绵不断,亭燧鳞次栉比、星星点点,连接起绵延的万里长城。仿佛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异乡客顺着长城又回到了北京,我猛地感到,原来我是在一个更大的城墙之内转悠。整个中国不就是一个更大的故城吗?像黑城子这些故城只不过是它的城中之城罢了。    
    


第二部分对于生命的水与对于历史的水

    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程,经过八道桥来到额济纳时,已是夜里10点了。路旁的胡杨树林,在夜幕中黑黢黢伸展着浓密的树影,星星如逐花的蜜蜂簇拥在它的身旁,神秘幽远。经过一天干渴枯燥的戈壁荒漠,此时我感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尽管我看不见绿色,但我却感受到了绿色,如同进入一种生命的实体之内,令人开怀畅饮。    
    在西北一带,总能听见当地人说“我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水”的口头禅。在西北大漠中偶然存活的一片片绿洲,如同眼睛一样放着媚人的目光,让人珍惜。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绿树,就有人,就有城镇。人们就这样像草木一样紧紧地依恋着水流,寸步不离,哪怕它只是一眼泉、一口井。    
    额济纳旗同样来源于额济纳河,额济纳河发源于祁连山的北坡,自南向北,古代额济纳河水量充沛,注入居延海湖泊。河水下游是一片扇形冲积平地,洪水季节常有大量河水滞留,所以称居延泽。当年水草丰美、宜农宜牧,因此汉代在此兴筑城、障、塞、燧,驻有屯兵。这里是从河西走廊通往漠北的必经之地。沿着额济纳河北行既可避开巴丹吉林大沙漠,又可解决人畜饮水。西行的人在这里备足食物,才能空越戈壁。西夏王朝的统军司便设置于此,并建有黑水城,当年这里城内车水马龙,城外沟渠纵横,人们过着耕作放牧的生活。    
    但明军在攻打黑水城时,切断了额济纳河,让经过城里的河改道北流,黑水城水源断绝,城垣不攻自破,从此变成一片废墟。由于河水改道,此地成为一条干涸的河床,沿岸的绿洲变成一片荒漠。如今沙丘湮没着厚厚的城墙,而城外耕地的地表黄土整个一层全被风刮走,露出黑色的沙砾,成为寸草不生的戈壁。偶见一个全黄土包屹立在戈壁上,原有的一棵大树,深深的树根抓着一堆土,枯死的树身已不见踪影,只见暴露在外的树根如长虫一般,苍白地盘卧在阳光下。    
    而黑水城旁原来一大片密密的胡杨林,现今已全部枯死,由于气候干燥,地处低矮的河床,几百年来枯树林依然存在。看着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枯树林,真让人不寒而栗。粗大的枯树有的倾倒在地上,深深地扎入沙丘之中,似乎寻找着水源;有的依然高高地指向蓝天,似乎呼唤着往日的生灵;有的能看见巨大的鸟巢依然盘在树间,上面被泥沙所覆盖。城废了,人跑了,林毁了,鸟散了。    
    我小时是在一种“人定胜天”、“改造河山”、“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向荒山要粮”等等雄心大志中成长起来的。回想那时的新闻纪录片镜头,大多是人山人海会战工地、改造农田、修渠筑坝、引水开山……好像大自然欠了我们什么,好像一切财富全来自对大自然的改造,如同掘地挖财宝一样。    
    但是人类向自然宣战的时候,必将承受自然的报复,过量的索取,终使大自然的生命之门永远关闭,最终玉石俱焚。如果昔日要把绿洲的额济纳直接变成现如今的荒漠戈壁模样,人们或许还要动用千军万马,甚至现代化机械设备才行,设想起来,确实挺难的。但人们终将绿洲变成了戈壁,只是让一条河水改变了道路。前些时,我听有人介绍宏伟理想:把青藏高原炸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暖风吹进来,让荒原种庄稼;在渤海湾建个大坝,填海造良田。这个幻想既美丽又可怕,因为任何异想天开改造自然的办法都终将改变自然原有的合理结构,导致生态失衡,造成大规模的毁灭。我真想对这些人说一句:请勿动土!我们只有一个地球。    
    有意思的是水对生命很重要,但无水对文物保存很重要,正是由于额济纳气候干燥,多风少雨,地下埋藏的有机物才能长期保存下来。自30年代以来,这里有大量的汉代简牍、文书、档案、书籍等,而大量佛经、泥佛像等文物更是随处可见,在黑水城废墟周延似乎触手可及。真可谓活着的已经死了,死了的依然活着,寸草不生的荒漠却成了历史文化的神秘宝藏。    
    斯文·赫定绘画:河西武威街头景致    
    赫定笔下的额济纳河    
    


第二部分时间因为距离而消失

    乘吉普越野车从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出发,经阿拉善左旗再到额济纳旗,一路上由城市到乡村,再由乡村到草原,一直到戈壁、沙漠。从五颜六色的都市逐步有序地过渡到寸草不生的荒漠,人越来越少,树越来越小,直至变成草;路越来越不好走,直至没有路。似乎从城里出来时开的是车,到了额济纳旗的时候,就感觉是骑在颠簸的马背上了。    
    连续行程了两天,一看地图,分明还在内蒙古的境内转悠,可要按时间,都可以从北京连跨几个省到南昌了。内蒙古真大!    
    汽车在荒漠戈壁上驰骋,一条路一直伸向天边,没有尽头;路旁的景色一览无余,总是重复。只有此时我才体会到了消耗时间的滋味,对于目的地似乎路程并没有意义,只有熬到了时间,自然也就到了。坐在车里,我注视着路边里程碑的数字渐次减少,感觉时间在分秒之间向后消失。    
    下午两点开到乌力吉,小镇上开有两家小饭馆,同行的人告知,如果到这儿再不吃饭,后边就吃不上了。果真如此,从乌力吉出去,一路上不见树木,更不见人烟,直到晚上10点,才赶到了额济纳。热情的主人一直等着我们共进晚餐,看来时间的消失是先从打乱吃饭时间开始的。    
    蒙古人的饭就是酒和肉,喝酒还要唱歌,唱歌还要献哈达,当然目的还是要喝酒,大个的银碗一下两个。热闹的饭桌和耀眼的星月把寂寞的路途挡在了门外。一直喝到下半夜,人们才相继散去睡觉。第二天9点起来,又迎来一顿丰盛的早餐:奶茶。原以为可以简单了,谁知主人又把酒端了出来。快11点,我们出去拍照,主人告知,12点回来,吃中午饭。中午说是吃饭,其实又是喝酒,下午4点饭桌上的人们还没有退席的意思,晚上还有一顿更大的宴请在旗委招待所等着我们呢!    
    开始,我很不习惯这种生活,整日喝酒,如此的闲暇。这是否说明蒙古人的落后与懒惰?当我告别额济纳的最后一个晚上,主人为我们送行,饭菜并不讲究,但喝酒的程序却更加丰富多彩。主人深情地唱上一曲曲有关惜别的歌,《驼铃》、《送战友》、《在那遥远的地方》等等,一碗又一碗的“上马酒”似乎是要让我们在这里趴下才能踏实地走,这分明是一场生离死别。    
    被主人的情所打动,我才明白了蒙古人为何以喝酒消磨时间,为何如此重视与客人的相逢与惜别。在这个地处边陲的大漠深处,在这个面积有十一万多平方公里,却只有一万多人口的额济纳,人与人的见面是多么的不易啊!    
    我想到在来的路上,随行的向导要去看一个多年不见的牧民朋友,我还以为像在北京似的顺道拐个弯就行了。谁知吉普车在戈壁上沿着旧车辙印竟开了一个来钟头,翻了好几道山梁,才看见大漠深处几间孤独的房子。几峰骆驼冷漠地注视着陌生的人,屋里住着一位手捻佛珠的老太太,儿媳妇在家干着家务,两个孙子目光呆滞,语言极少,就像我们并不是稀客一样,但我深知他们内心深处在将我们这些远行人进行着形象的洗印。儿媳妇见来了客人,立刻烧火炖肉,沏奶茶倒酒,招待我们。方圆六七十公里,只此一户牧民,除了十几峰骆驼和上百只羊群,他们极少见到外人。屋里炕上扔着一本城市里流行的言情小说,已被翻看得卷了边角,似乎成为惟一的与外界联系的物件。    
    他们没有什么想法,就这样活着;他们没有时间概念,就这样活着。波伏瓦在其《人都是要死的》小说中说:“我朝天涯走一步,天涯往后退一步;每天傍晚,天涯落下同一个太阳。”而这种天天重复的时光并没有使这大漠深处的人家躁动不安和深埋理想,而是依然平静地、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像安详的羊静静地在山坡上吃草,让生命贯穿于时间的本身。也像波伏瓦所说:“人的作为不是有限的,也不是无限的,而是无定限的。”他们让无穷的岁月与本来旺盛的生命力相结合,似乎所有遇见的东西全不是所期望的。    
    俄罗斯当代作家邦达列夫在《期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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