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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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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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崇祯皇帝决定相信这场胜利,高起潜自然不肯去做这个恶人,扫了天子的兴头,立即跪了下去,高声道:“胜了这一仗,先声夺人,想必贼寇已然胆寒。滁州这一仗,我大明朝必胜。奴婢为万岁爷贺喜了!”

崇祯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他拉起来,口中喃喃道:“孙元,孙元,区区一个千户军官就能以弱胜强,不错,不错。国有难,贤臣出,这天下也不知道还埋没了多少如孙元这样的人才。”

高起潜还要再说,崇祯横了他一眼。

高起潜心中立即透亮,其实,皇帝对这一仗的战果心中还是有所怀疑的。但这些年坏消息实在太多,天子急需一场胜仗。

只要有一点好消息传来,皇帝就会高兴好一阵子。

上次贼寇高杰起义,万岁爷不就一连失眠了几天吗?

其实,地方军官的浮夸皇帝和他高起潜都是知道的。斩首一级,就敢上报一千。被敌人打得丢盔弃甲,就敢说我军已经顺利转进,获得战略上的主动。

想来这场所谓的清流关大捷也是如此,估计那什么孙元也不过击败了敌人的一支小股部队。可大战就在眼前,这也算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即便是虚报,也能让皇帝得到一个心理安慰。

就恭维道:“国有明君,贤人自然层出不穷。”

旁边的杨嗣昌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心道:这个孙元可是南京军,归范景文节制,最后这功劳可得算到范尚书头上,同卢建斗可没有任何关系,嘿嘿,这个孙元倒是可以表彰表彰,好好羞羞卢象升。你坐拥五省大军,仗都开打了,怎么还没有一丝战果传来,反让范景文手下的一个千户军官抢了头彩?

作为朝廷里少数知兵带兵的大员,杨嗣昌又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对于洪承畴和卢象升也不怎么看得上,一有打击二人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当下,就奏道:“启奏陛下,此次清流关大捷,有功将士都需犒赏。孙元和朱玄水朝廷也需表彰,范景文作为统帅,当论首功。”

听到这话,崇祯突然提高了警惕。

真实历史上的崇祯虽然性格上有缺陷,可为人却异常精明。否则,当年他刚一登基,就能轻描淡写地处置了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九千岁魏忠贤,显示出极高的政治手腕。

杨嗣昌进了内阁之后出任兵部尚书之后,就有玩弄权术的嫌疑。又仗着他早年围剿贼军的军功,对朝廷对外对内用兵事指手画脚。

据崇祯皇帝所知道的,范景文和杨嗣昌系出同门,乃是同年。这个范景文一直想着回到北京,这个杨阁老在下面也出了很大的力。

这次,杨阁是想让范景文借所谓的清流关大级,提高人望吧?

看来,这什么大捷搞不好是范景文自己搞出来骗朕的,当不得准。

朕登基十年,被下面的人骗的次数还少吗?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心中大为不喜,心中的那一份喜悦却是淡了:“不过是一场前哨战的胜利而已,等滁州大战之后再一并封赏吧!”

高起潜连连道:“是啊,是啊,这仗才开始,封赏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看到有人吃亏是他最开心的事情,嘿嘿,等到滁州大战之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立功。杨阁老你和范景文弄出的这个战功到时候也算不得什么了。

开心,直他娘开心。

杨嗣昌何等精明,知道皇帝的心思已经起了变,当下也不废话,点点头:“陛下说得是。一切等滁州之战之后再说吧,也不知道这一仗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滁州乃是南京门户,不容有失。”

崇祯皇帝面色一变,是啊,滁州之战关系重大。若胜,自是普天同庆,可若是输了呢?

心情突然恶劣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绵密的沙沙的声音,有太监叫道:“万岁爷,万岁爷,下雨了,下雨了。”

高起潜突然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叫道:“万岁爷啊,旱了半年,终于降下甘霖,此乃万岁爷你的德行感动了上苍。隆冬时节,天降喜雨,接下来必然是春暖花开,此乃大大的吉兆。预示着我崇祯九年必将风调雨顺,预示着滁州之战必将是一场空前大捷!”

崇祯猛地走了出去,眼前已是白茫茫一片,清凉的雨水被风吹动,扑打在脸上。

“好雨,好兆头!”

第195章滁州的雨

滁州,清流关。

同北京一样,滁州地区自大年刚一过完,就开始下起了密实的春雨。

虽然不大,却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

地上已经烂成沼泽,人的腿踩上去,要费很大劲才能拔出来,可鞋子却留在了里面。

官道上还好些,至少走得不用这么痛苦。不过,卢象升等人的战马却跑得浑身是汗,人和马的口鼻中都喷出长长的白气。

“这里就是清流关。”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地,黄佑用马鞭子四下指了指:“也就是孙元说他取得大捷的地方。”

说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带着一丝冷笑:“以一千卫所军,击溃三万敌人主力前锋。”

若是在往常,他这冷笑必然异常大声,刚先前看过宁乡军过河时的情形之后,他的笑声却显得有些迟疑。

卢象升却在四处观察,然后又转头向南看了看,道:“南面是丘陵山区,如果孙元突袭贼军,应该在那边设付。走,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贼军的营盘和灶头。贼军究竟有多少,不就清楚了?”

黄佑:“都督师这是用的点灶之法啊?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三万之数必定是孙元的乍报。或许……”他微微一迟疑,接着说道:“或许贼军真的来过,不过,大概是小股先头部队,总数也就几千。”

军队,尤其是地方卫戍部队一向有夸大战果请赏的嫌疑。

这些军汉做事可不怎么讲究,杀敌一百,他就敢上报斩首三千,一味往多里夸张。等到领取军饷的时候,也是如此。

如果宁乡军真的击溃了三万敌军,不报个十万才怪。

卢象升:“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亲眼见见为好。”

黄佑:“督师日理万机,或许明日一早就是空前大会战,军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军务等着督师处置,有必要专门跑上一遭?”

卢象升却是一笑,反说起其他:“想当年,卢某进京参加进士科考试的时候,别的同年都忙着温习功课,卢某却到处游玩,在那一月之间,竟将京城的好出去游了个遍。最后,不也一样中了进士,你说这是为什么?”

黄佑:“督师学究天人,晚生佩服。”

“不不不,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卢象升一边骑马前行,一边温和地说:“倒不是我在读书上有什么天分,又或者学问过人,当年之所以能够金榜中式,那是因为卢某心境平和。学问文章一物,讲究的是日积月累,工夫在平时,临考之前温习一个月又管得了什么用,反将自己弄糊涂了。还不如索性放开心怀,好生玩耍,如此,说不定能得一个好的结果。考试如此,别的事情不也如此。所以,每逢遇到大事,卢某都习惯借个由头放松身心,今日权当你我春服既成,浩荡出游吧!”

黄佑一脸敬服:“督师胸有静气,养气工夫当世一流,学生不及也!”

说话间,前方出现了一片偌大阴影。

马上众人同时定睛看去,却是一片已经废弃的营盘。从南边的山坡直接蔓延到清流河边,横亘了整个地平线。因为过了火,到处都是燃烧之后的灰烬,在一片黄色的烂泥中显得异常醒目。

“这么大的军营,得装好几万人,难道……”黄佑忍不住大叫一声,却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诡异,其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看眼前这座军营,起码是三万人马的规模,难道孙元所说都是真的?难道……宁乡军真的以区区一千人马就击溃了三万贼军前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定是假的,假的。

眼前都是幻像,又或者这不过是贼人的增灶法,甚至是那孙元故意做出的伪装,也好冒功?

可无论如何,黄佑都不能说服自己。

这营盘规模实在太大,宁乡军才多少人,能够动用那么多人力搞出这么大阵仗吗?

“驾!”卢象升已经骑了马,一阵风地冲了过去。

黄佑只得一咬,也骑了马跟上去。

眼前依旧是无尽的废墟,规模大得惊人。

说是废墟其实也不准确,实际上这样的营盘都是帐篷,并没有多少建筑物。里面好多地方都经过火,到处都是黑色的痕迹。但一口口埋锅造饭的灶头却瞒不了人,且军营里到处都是农民军搭建的简陋的草棚户,喂牲口圈出的牲口圈。

而且,里面还有不少士兵如厕之后的留下的黄白之物。

清流关一战已经过去十多日,这些遗失因为没人清理,依旧历历在目。整个废弃的营到处都是人畜粪便,就没一个干净的地方。

别的可以作假,但这些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需要有那么多人,才能拉出那么多屎来。

大量的便溺被雨水一冲,臭味直冲云霄。

众人都是忍不住用手掩住口鼻。

黄佑目瞪口呆,任凭雨水将自己全身的淋得透了。

“有意思,有意思,看样子这一战是真的了,不亲自来一趟,本官还真以为那孙元是个大言诓人欺世盗名之徒呢!”卢象升骑着马在军营里飞奔着,不出发出畅快的大笑:“说起来,这个孙元啊,看他面相也不是个纯良之辈,眉宇之间有狡诈之气闪烁,人品只怕不是太好。不过,军汉不都是如此,只要能打仗,能打胜仗,就是个人才。以一千破三万,已是难得的骁将猛将。本督师这次来滁州,得如此虎将,真是值了,值了!”

“督师,督师……啊!”黄佑心中已经震撼得再说不出话来,只得催了马追上去,可突然间,座下一松,他就从马摔了下去。

这一摔,直摔得他头昏眼花,老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陷进一处泥坑里。

原来,这地方的泥土出奇的松软,战马跑到这里,踏虚了脚。

黄佑乃是卢象升中军节帐的首席幕僚,虽然没有官职,地位却高。若是在平日,他一落马,早就有卫兵上来扶持。

可今日却怪,所有人都坐在马鞍上定定地看过来,神情显得异常皈依,就连卢象升也是如此。

没有人说话,甚至战马也是默默地立在那里,空气中只有人和马粗重的呼吸声,静得怕人。

黄佑莫名其妙地看了众人一眼:“怎么了……”

就要从泥坑里爬起来,右手一撑,却撑到一个软软冰冷的东西上面,这手感很是奇怪。

黄佑一惊,定睛看去,身上的千万根寒毛同时竖了起来。

第196章卢象升论兵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面上已经积了水,黄色的浊流沿着地势不住流来,冲开了地表的浮土。

黄佑朝地上看去,顿时如堕如无边地狱一般。

却见,他手正好撑在一具尸体的胸膛上。

那具尸体看模样已经在地上埋了多日,又被雨水一泡,白得发青,显得有些浮肿。这人看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大张的嘴巴里是健康而洁白的牙齿。只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显然在死之前经受极大震撼。

再看他心口处有一个指头大的孔。作为一个从军多年的幕僚,黄佑自然能够看出这是火枪的射击孔。一颗小小的铅弹,轻易地夺去了这条年轻的生命,然后被人埋在地下。

大约是埋葬尸体的人偷懒,盖在上面的土层很薄,落了两天雨,这地方因为泥土已经被人挖虚,四面八方的积水就流过来,将上面的浮土冲开,里面的死人就露了出来。

这两年,黄佑在战场上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单一具尸体并不足以让他寒毛直竖。

随着水越积越多,表面上浮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冲刷开去。

只片刻,一具接一具苍白浮肿的尸体逐渐显露出来,越来越多,白花花地向远方延伸开去。

这竟是一个万人坑。

几乎所有死人都是同样的张大嘴,眼神恐怖而畏惧。

在水流的冲刷中,有无数黑色的头发在积水中漂浮荡漾。

黄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死人,看到过这么多的人的面部表情。

他仿佛被梦魇住了,呆呆地坐在黄泥水坑里,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身体下来也越来越松软,就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他不住往下拉拽,转眼,泥土就陷到了他的半腰。

这个时候,一个卫兵跳下马,一把拉住他的手:“黄先生,小心了,快起来。”

一刹那,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

黄佑也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地方升起一股力气,一咬牙,水淋淋地从坑起跃将起来。

脚踏实地,放眼望去,这个埋葬尸体的坑凼大得惊人,长约一百多米。无数尸体堆在其中,蜷缩着,扭结着,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楚。

“这……就是宁乡军的斩获……”黄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孙元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斩首五千级,五千级啊……”

“是的,依小人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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