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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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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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贪字就谈不上。明朝的王爷因为不能参与朝政,又不能经商。被朝廷当成猪养。而朝廷每年的俸禄只有那么点,明朝末年,国家财政破产,很多藩王的俸禄已经好几年没发了。没有钱养活自己,藩王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比如让百姓依附在自己身上避税,比如兼并土地、骚扰地方。

福王以前在河南的时候这么干过,难道潞王就没干过,桂王他们估计也有此等劣迹,正要治罪,全天下姓朱的都跑不掉。

不过,这个贪字倒是真的。

其次是淫,这事怎么说呢,作为一个王爷,谁没有三妻四妾,正常男人喜欢这种事情可以理解,真拿这说事,未免牵强附会。

第三酗酒,喝酒喝醉算什么鸟事。

不孝这个罪名,冒襄的意思是,老福王都被闯贼给煮了,你还喝酒、玩女人,而不是哭得昏天黑地,那就是大大的不孝。

虐下,别说一个王爷管教手下,就算是普通士绅,打犯错的手下一顿,也不算是个事儿。

不读书,一个王爷又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读书干什么用,想研究治国方略吗?意欲何为?

“干预有司”这个罪名,更算不得什么,什么叫干预,什么叫不干预,这也没有严格的界限。一个藩王在封地肯定要和地方官打交代,遇到事,脾气一来,难免要耍耍皇室的威风。

所以说,冒襄给福王定下的这七大罪,还真有点欲加之罪的意思。

听到冒襄给福王定下的这七大罪,史可法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不以为然。

可仔细一琢磨,却觉得极妙。

妙就妙在这七大罪都是明朝藩王们的通病,可以说任何王爷都避免不了要犯。真要较真,一查,肯定能查出来,如此倒不惧别人说自己诬陷。就算卢九德、刘孔昭要为福王说好话,也无从反驳,毕竟这都是事实。

冒襄所提出的这七大罪,就好象是两军对垒,先划出一个圈圈,让对手在自己选好的战场选好的时间,以自己选好的方式打,想不赢都难。

妙就妙在,这七大罪罪名都不大,还不至于引起朱明皇室宗亲的反感,可用来坏一个人的名誉却最是厉害。到时候,就算有其他人想替福王说话,难免要被顺带着在脑袋上被人扣上“好色、酗酒、不孝、贪婪”得污名。

“好,不愧是冒辟疆,说得好!”史可法击节叫好,立即提起笔,一篇墨汁淋漓的书信就一挥而就。

他满面喜色地说:“福藩望之不似人君,若是马瑶草看了老夫这封信,定然回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的,立即给马侍送过去。等等……”

史可法沉吟片刻,又笑道:“此信辟疆你再抄录几份给高尚书、钱牧斋也送去。”

虽然对史可法给马士英写信一事很不以为然,可这七大罪却是自己想出来的,如果史尚书将此信公示于众,却是替自己扬名,冒襄自然不会在说废话。

很快,经过东林党人之口,福王七不可立的理由只两日就在南京城里传开了。

同时传开的还有冒辟疆的名字。

如今,神州陆沉,国破家亡,只南京六部抱残守缺。全国各地的读书人和官吏都逃到留都,要么是躲避战火,要么是看能不能在朝廷重建时能够谋得一官半职。满城都是读书人的青衿和官员的红袍。这些人对于国事自然是十分热中,如此一来,冒辟疆的名声瞬间变得响亮起来。

以前的复社四公子的名字仅仅局限于南方,如今才是真正的满天下了。

冒襄无论走到那里,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恭维之声,这让他极为得意。

史可法的信是送过去了,可马士英那边却是没有任何回音。马瑶草根本就不鸟史尚书,接到信的第二日就出了南京,到浦口水军大营去了,说是要巡视江防守。

分明就是史可法的信不以为然,甚至是不屑,这一切都在冒襄的预料之中。

但史可法却是心情大好,对冒襄笑道:“辟疆,如何,老夫猜得没错吧,马瑶草摇摆不定,其实他和卢九德和刘孔昭未必是一条心。无论是立谁,马瑶草都是无可无不可。估计是顶不住卢、刘二人的压力,马侍郎索性出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此,却是我等的机会,老夫决定去一趟浦口,同他协商。此事,老夫已有七把握。辟疆,老夫离开留都期间,你居中联络。”

看到史可法一脸的欣慰,冒襄一阵无语:这是哪跟哪啊,史部堂真是书生之见!一相情愿到这等地步,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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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南京浦口,珍珠泉边上。

马士英和傅山都懒洋洋地斜倚在泉边的石头上,将脚伸进清凉的水中。

已经到了夏季,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走了一天,到了如此阴凉之地,又有这一泉好水,傅山难得得聚拢了眼神,挖着鼻孔呻吟一声:“好爽快,马总督真寻得一个好地方。沧浪之水兮!”

同傅山的恶形恶状不同,马士英虽然也放浪形骸,可看起来却风度翩翩。没办法,人家是有名的美男子,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若不是长得帅,也不可能中进士。

居高位这么多年,他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气势。至于傅山,有的时候看起来未免有些猥琐。

听到傅山这一句俄吟,马士英手一抬,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酒,一口饮尽,抛之水中,长啸一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傅山转头似笑非笑地说:“马总督,屈子有云:‘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而沧浪歌却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一个是三闾大夫,一个是孔圣人也不知道谁说得对,马总督你觉得呢?”

马士英笑道:“我辈读书人,自然以圣人之意为准。”

此言一出,不但马士英的随从神情一凛,就连傅山眼睛里的亮光也是晶莹得怕人。

都是读书人,如何不明白马士英这句话的意思。

读书人说话,一般来说都不会直来直去,而是会弯弯拐拐地绕几圈,用几个典故。若是你听不懂,大家也没有交流下去的意义,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嘛!

这句话表面上傅山是问马士英究竟是孔子的话说得对,还是屈原的话说得对。实际上他是在问马士英对此次朝廷拥立新君的态度:你老马究竟是要抛袖子不管呢,还是学孔圣人锐意进去,参与其中。

第779章折衷(求月票)

傅山是昨天赶到浦口的,他得了孙元的密令,想摸摸南京这边的情况,看能不能参与进这次拥立新君的政治斗争之中,也好为扬州镇谋得大利。

孙元派傅山来南京之前,也没说扬州镇究竟要拥戴谁,就让他走走看。实际上,在这个时代中,除了孙元和傅山,还没有多少人明白,一个武夫当国的时代已经到来。新君要想宝座坐得稳,没有江北五镇的支持,是根本没可能的。

傅山来之前已经打听得清楚,也知道朝廷已经分裂成拥福和拥潞两派。老马不用问自然是拥福派,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拥福派的头领却跑浦口来了,这让他有点看不明白:难道老马顶不住朝中的压力,决定不参与此事了。

此刻听到他这一句话,傅山猛地明白过来,这个马士英还是没有放弃。

傅山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马总督属意于谁?”

马士英喝了不少酒,一张脸已经变得通红,额头也微微出汗,他装出不胜酒力的模样,笑道:“无论是谁,大宝虚悬这么长日子,也是到了该有个定论的时候了。”

“无论是谁吗?”傅山眼神涣散,显然已经陷入思考。

马士英:“怎么,扬州镇很关心此事?”

傅山:“马总督还欠我家将军三万两银子,不能不关心啊!既然马总督说这样的话,晚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钱,俗了。”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傅山眼神的焦距有收拢到一处,自己和马士英刚才这一番对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傅山的意思是说,既然马总督已经有意参与此事,若是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岂不放任东林将潞王推上皇位。到时候,东林坐拥从龙之功,以后超堂之中还有他马瑶草的位置吗,不被排挤到死才怪。

你马士英还欠我扬州镇一大笔款子,若是失了势,我们问谁要帐去?

你究竟还推不推福王啊?

马士英的回答是,潞王继承皇位肯定是不成的,至于福王能不能做皇帝,他也无所谓。反正,拥立新君一事,东林别想抛开我老马单干。这个从龙之功你们想要,我也想要。索性二一添做五,一人分一点好了。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大家各退一步,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不得不说,马士英的思路是对的,也是切实可行的。

傅山心中也深以为然,这个时候问题又来了,如果此事能够就这么各退一步完美解决,又跟扬州镇有什么关系,我不是白跑一趟吗?

浑水才好摸鱼,就傅山而言,他巴不得马士英死硬地要退福王,和东林彻底闹崩。

如今东林把持着朝政和舆论,老马和阮大铖关系密切,在永城又和刘超结过亲,已经声名狼籍。无论是在势力还是声望上,只怕都不是东林的对手。

只有他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能给扬州镇开出大价钱来。

我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

笑毕,傅山又道:“晚生一直以为总督属以福藩。”

马士英摇了摇头,又朝一个随从招了招手:“将史宪之的信取来给青主一观。”

结果史可法给马士英的亲笔信,傅山浏览了一眼,就递还回去:“看来坊间传言是真的,这个七大罪还真是叫人无从辩驳。如今,福藩的名声在南京是彻底坏了,若强推福王,马总督还真要承受不小的压力,可惜了,当年老福王可是差点被立为储君的。而今,福藩又差了最后这一步。”

马士英:“或许,可以折中一下,由老夫承头在桂、惠、润中选一贤明之人。至于潞藩,可任命他统帅天下兵马?”

傅山:“总督这个折中倒是不错。”却暗地地撇了撇嘴,心想:这个老马真是精明,如此既又拥戴从龙之功,又向东林输诚,两全其美,一团和气。不过,我扬州镇怎么办?

马士英显然是很得意自己这个思路,晃了晃手中的那封信件:“东林急,史宪之急,老夫偏偏镇之以静,到这蒲口来钠几日凉。以史宪之的性子,定然会追过来的,如此,老夫就已经占了上风。这信虽然犀利,可手段未免有些不成体统,连饮酒和与女眷行房的事情都搬出来说事,史宪之的格局也未免太小。”

话中带着浓浓的不屑,他揭开水边那口用来驱散蚊硬的香炉,就要将信笺扔进去付之一炬。

傅山却一把抢了过去:“住手!”

马士英不悦:“傅青主,所为何意?”

傅山笑道:“史宪之这信落到总督这里,可是一个大大的把柄啊,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留在手头,说不定会有用处。”

“你啊,你啊,真不像是个儒生,拿人把柄,非君子所为。”马士英笑着指了指傅山。

正在这个时候,有随从跑来在马士英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马士英猛地将脚从水里拔出来,兴奋地站在地上:“老夫猜得还真没错,史宪之来了。鞋!”

随从慌忙提着马士英的鞋子和毛巾过来,又是为他擦脚,又是帮他着履。

傅山却懒洋洋地坐在水边:“此地甚好,晚生还想坐一阵。”

他在泉水边又坐了半天,等到身上彻底凉爽下去,这才回到江防水师提督衙门。就看到马士英的随从们正在进进出出地忙碌,显然是在收拾行装。

马士英满面都是红光,见了他,笑道:“青主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欲回留都,可否同行。”

傅山:“正欲往,总督相邀请,不敢不从。怎么,总督和史部堂谈妥了?”

“路上说,路上说。”

马车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风一般向前奔驰,想来拉车的骏马也感染了马士英的亢奋。

他在车中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率先对傅山道:“青主,已经同史宪之说好了。舍潞而立桂也。其潞藩则仿古兵马元帅之制暂借统兵马。史部堂也非常赞同老夫的提议,当即就写了一封信,以快马送去南京,张慎言、高弘图诸位大人那里。史宪之乃是兵部尚书,留都百官之首,在东林有威望卓著,想来东林诸人都会同意的。”

说到这里,他惬意地将身子靠在坐椅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立福还是立潞,争执良久,一日没有定论,朝廷什么事都不用做了。今日总算有个定论,对于国家却是一件好事。”

傅山心中有些无奈:“卢公公和刘操江那里……”

马士英:“老夫会说服他们以国事为重,顾全大局的。国家已经如此来,大家都应该各让一步。青主,老夫后天上午准备在阅江楼宴请朝中各部院大臣庆贺庆贺。”

傅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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