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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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6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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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寡,你算什么有德高僧?”

果园:“阿弥陀佛,铜臭,又何尝不是接引法门呢?每人的根器不同,方法又哪有固定的呢?对于穷人,小僧有穷的接引法门,富人有富人的接引法门。太后你着相了。”

“住口!”大玉儿喝道:“歪理邪说。”

“太后休要动气。”果园缓缓道:“富人花了钱接触到佛法,我潭柘寺有钱可以方便做更多的布施,让更多人直接或间接得到好处,心向佛法,难道不好吗?”

“真真是个舌辩莲花的妖僧,说,继续说下去。”

果园却是一笑,闭上了嘴,良久不发一言。

看他如此镇定,大玉儿倒有些奇怪:“怎么,惧了?”

“阿弥陀佛!”果园道:“刀斧加身,慨然而行;毁我谤我,不如一默。”

“斧钺加身,看来你这妖僧也知道今日在进宫难逃一劫。我大清什么时候容下过你这样的妖孽?”

“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又如何?小僧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想多了徒增烦恼,不是修行之道。”果园双手合十,念道:“烦恼以忍辱为菩提,是非以不辩为解脱。遇险以不乱为定力,执事以尽力为有功。”

看到果园一脸镇定地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倒有点宝相庄严的味道,大玉儿心中莫名其妙地一动,楞楞地看着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作为建州最有权势的女人,别的不管什么人见了自己都是战战兢兢,惟恐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个动作,惹下杀身之祸。

可这个小和尚见了自己却是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就好象在他眼中,在此地,此时,没有大清国的皇太后和臣民,没有男女,有的只是一个出家人和在家居士,正在侃侃谈论着禅机和佛理。

大玉儿这辈子看过的人何止千万,你知道在她面前一站,只需瞄上一眼,她就能判断出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

别的臣民来见她的时候,都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要想从这个最有权势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

惟独这个和尚就这么静静无所畏惧无欲无求地站在下面,目光清澈得就好象长白山天池里的那一泓青水一般。

这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

大玉儿已经肯定这一点,虽然听人说他好酒贪杯、不禁荤腥,爱钱,爱排场,对富人和穷人是两种态度,可他还是一个真正的修行人。或许,正如刚才所说的,都不过是修行的方法,接引的法门。

真正的大德高僧,或许真不讲究这些。

大玉儿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杜勒玛推荐了你,那么……你就讲一段经吧。”

果园见她不再找自己麻烦,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自己已经过了,就问:“太后想要小僧讲什么经?”

“就说一段《心经》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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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都,南京。

扬州、大胜关、天门山、淮安、徐州,整个江南江北明清两国几十万士卒流血死亡,长枪大戟,金戈铁马,尸积如山,都在为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存亡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然而,在距离大胜关只有一步之遥的南京,在距离扬州只有一江之隔的留都。在经过短期的戒严之后,依旧是小桥流水,歌舞升平。

那场惨烈大战最后以明朝的大获全胜,建奴丧失所有野战精锐而告终。明朝的国运就这么硬生生被宁乡军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而收复北方失地之举,已如撬动山顶巨石,只需顺势而为。

可是,经过二三年的对外战争,十多年的内乱,此刻的明朝已经不复开国时太祖成祖的豪气,迁都南京之后,大量中央机关的入驻,大量资源的倾斜,让南京恢复太组时的繁华。但江南的风月,却让所有人都迷醉在那醇厚香浓的黄酒之中,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

且将疏狂图一醉,沉醉在这凉风吹面的秦淮月色里。

实际上,在这个历史时间段里,中国确实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即便是在经历过十多年战乱之后。天下财富一般出自东南,东南财富大多聚于宁、扬。

如今,没有敌人的军事压,南京作为留都开始大量吸引江南财富和人才,化成晚风中浮荡的酒气,化成秦淮河上璀璨得如同繁星的灯火。

画舫如织,游船如织,往来穿梭于长江之上,将大量物资运送进京城的商船如织,漏夜不息,编织出盛世景象。

大决战才过去不到一年,人们已经忘记了那一从关系到所有人生死存亡的下赌。是的,所谓大决战,就是赌博,赌国家民族的命运。

即将到来的北伐,燕赵北地的风霜好象是那么遥远,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流血送死的事情自有军汉去做,我等只需坐在这城中风花雪月,高屋建瓴就可以了。

也不用担心是,反正江北诸军肯定会赢的。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担心将来一旦曹国公孙元、兴平侯高杰、东平侯刘春他们收复北京之后,朝廷六部会再次搬回北方,然后南京繁华不在。

有着这个念头的人大多是江南籍的官员和南京城中的勋贵们,他们的产业本就在南京,自从弘光政权建立,江北取得空前大捷之后,留都的地价一日三涨,不少人的资产都翻了好几倍。这些人,对于北伐老实说兴趣不是太大。这其中以操江总督刘孔昭和几个国公府的公爷们为代表。国家还不富裕,打仗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还是先生聚十年,明清两过划江耳而治保持原状为好。

况且,攘外必先安内,张献忠和李闯余孽一日不除,一日不能对北用兵。

至于喊北伐喊得山响的,则都是南下的那群官员,南京的物价已经让他们的日子陷入困窘。如果能够北伐收复失地,自己当年逃难时留在北方的产业也能顺利地收回来。

说穿了,一切政治都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口头是主义,实际上都是生意。

主张北伐和主张先安内的两派官员开始在朝堂上互掐,大有当年阉党和东林恶斗的架势。

好在内阁的几大阁老并没有加入其中,马士英是贵州人,阮大铖安徽人,钱谦益常熟人,朝堂上的争议同他们都没有厉害关系。而且,作为弘光朝权势最重的几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和主张。

第1307章债务深渊

在南京内城,靠近禁中的一条大街上,正是一处华丽的宅院。即便是在夜里,门口也停满了车马,大红灯笼下,门口的几个兵丁虎视眈眈地盯着在门中进进出出的官员们。

遇到有官员上前询问,兵丁们都会随意地看一眼他官府上的补子,若是品级高的,则吆喝一声:“大人,夜已经深了,且回府去吧。阁老吩咐过,有事但到内阁值房说去,他不会见客的。”

见胸口上的补子是鹭鸶,鸂鶒品黄鹂,鹌鹑之类的鸟儿,便不耐烦地喝道:“回去回去,相爷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见你?娘的,青黄不接都在喊穷,都想来要钱,咱们阁老就算是会下金蛋的凤凰,你也得让他老人家歇歇气不是,不见!”

有的官员什么时候被这种下贱的兵丁衙役欺负过,顿时不服,闹将起来:“钱阁老说不见客,方才怎么有一顶轿子从大门进去了,方才我看得明白,不过是一个四品武官,难不成还是什么要紧人物?”

守门的兵丁冷笑道:“你还说对了,确实是要紧人物,相爷本已人定。可一听他来访,立即就说了声请,穿衣见客。”

“哪又是何方神圣?”

兵丁:“曹国公府的余经历,怎么了,不服?哼,实话告诉你吧,夏粮还未入库,到处都在问要钱,相爷打算再从曹国公那里借些来将这个朝廷维持下去。你们这一闹,若是惹恼了那余经历,再曹国公那里告个黑状,那热闹就大了。”

另外一个兵丁喝道:“老何,你说这些做什么,若是传到相爷哪里去,你这个差事还干不干了。话多误事,早晚有一天你要被赶出府去的。”

先前说话那个兵丁自知失言,急忙将口掩上。

没错,这里正是内阁辅臣,户部尚书钱谦益的府邸,站在门口的官员们都是地方各级官府进京要钱的。

明朝是有名的国穷民富,藏富于民的结果是,国家的财政就没健康过。

如今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同留都的繁华不同。一出南京,满眼都是萧瑟,地方各级政府在过年时领下去的那些银子早就用尽,穷得都快当裤子了。偏偏因为粮食还没有打下来,有些地方还闹起了灾荒。

于是,要钱赈灾的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来,有的官员实在是扛不住了,索性直接跑来京城,见天缠着钱阁老求援,大有持久战的架势。

钱谦益现在是里外不是人,作为明帝国弘光政权的钱袋子,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不可一世,任何人想要钱,都得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即便是狂妄的阮大铖在背地里如何恨他老钱入骨,当着面却还不得不喊一声“牧老”否则,老钱有的是机会给他下绊子。反正没钱谦益点头,谁都别想拿走一钱银子。

倒不是马、阮二人真的拿钱谦益没法,收拾不了他。实在是,如果钱老头被整下去,换自己人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只怕这国家财政一天都支撑不下去。

没有老钱和扬州镇的关系,能够从江北源源不觉地借钱过来填补亏空,拆东墙补西墙,腾挪回旋,这个国家早就完蛋了。

因此,也只能捏着鼻子看着钱谦益在朝堂上不住地给自己找麻烦,忍受下去。

就连马瑶草都拿钱谦益没办法,看到这个风向,以前同马、阮二人有怨的官员们纷纷聚集在他的门下,老钱倒有一派领袖的味道。

但如鱼饮水,冷热自知,老钱内心中也是苦透了。

江北孙元那边虽说很大方地不断将真金白银借给朝廷,但利息却极高,而且以前的利息结算之前,概不再借。没办法,钱老头只能到处想辙,子吃卯粮地维持下去。如此一来,欠江北的钱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多到让人绝望。可没有孙元的钱,这朝廷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别人都说钱谦益是大明朝的财神爷,这都是鬼话,孙元才是财神,还是一个相当可恶的财神。

对于借款,孙元是大大地欢迎,可却附加了许多条件。有的条件简直就是丧权辱国。比如,以两淮盐抵押,大量增发盐引;比如,承认宁乡军的铸币权,在江北废两改元,以鹰洋结算等等……不答应,孙元一文钱都不肯借。若是答应了,他钱牧斋则要被正义之士骂得狗血淋头。

问题是,骂归骂,伸手要钱的时候,正人君子们可不会客气。不给,上折子,弹劾。

老钱实在经受不住了,也曾经想过辞职。可乞骸骨的折子一上去,直接就被退了回来。对不起,你老还是继续在户部呆下去吧,国家财政一日不得好转,你一日别想走。

如此两年下来,钱老头活生生从一个五谷不分,只知道袖手谈心性老书生被熬成了实干家、理财好手。

他现在也是惊讶,自己竟然在这黄白之物上颇有天分,任何帐本一拿到手中,只瞄上一眼,就能非常地计算出一个具体数字。而且,能够通过这些枯燥的数字看到后面所蕴涵的意义。

此刻的钱谦益正戴着一副用水晶磨成镜片,玳瑁为边的眼睛,有些丧气地看着坐在身前的余祥。

书房之中再没有第三人,香炉里的烟笔直地升起。

同钱老头的丧气不同,余祥将身体坐得挺拔,一脸精彩地看着钱谦益,目光中带着咄咄逼人。

“真得不能再想想法子了吗?”良久,钱谦益叹息一声,深浅的烟柱散开了,有幽幽的檀香味扩散开来。他满面都是哀求和苦楚:“小余啊,老夫同你说句实在话吧。如今国库的情形同崇祯十七年也差不了多少,户部库房里只剩一百余两银子,兵部库房只剩一串制钱,仅够派出一个信使。现在正是月初,还有半月不到就是官员休沐的日子,他们的薪俸老夫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落。若到那一日不发俸禄,满城官吏非剐了老夫不可。”

余祥吃了一惊:“形势都坏成这般模样了,怎么弄成这样?”

钱谦益苦涩地说:“本来国库还有些结余,至于你们扬州镇的借款,靠着两淮盐还能弥补。可去年扬州大捷乃是我朝对外用兵以来前所未有的胜利,祭祀宗庙,举行典礼,就花了个精光,外带着还从你们扬州镇借了百万元。说句实在话,老夫倒是宁愿你们没打胜仗。”

余祥哼了一声:“钱相说得……哪里有盼自己打败仗的道理?举行个典礼哪里用得了百万两银子的,不外是将俘虏用索子捆了,朝太庙一送了事。”

“如果事情真这样那就简单了,可这种国家大典哪里能够如此草率,还要不要朝廷的体面了?”钱谦益接着说:“献祭太庙,这太庙可在北京,留都这边简陋得很,得重建。”

“那倒是。”余祥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国家庆典,才潦草,岂不成草台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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