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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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7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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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中都咯噔一声,这个可能不是没有。真若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见众人面色大变,郑芝龙呵呵一笑,道:“建奴又如何,当初在大胜关的时候还不是被你们的靖南伯打得灰头土脸,被砍下了脑袋。放心好了,镇海军可是少有的强军。如果建奴不逃,咱们带着兵马打就是了,大不了再来一场大胜关大捷,也好叫天下人见识我郑家的威风。”

“对对对,咱们不能打,镇海军可尽是剽悍士卒。”

看到大家又来了精神,不知道怎么的,郑芝龙心中却咯噔一声。是啊,建奴放弃北京逃回辽东,不过是按常理度之,是自己的推测。可打仗的事情,又常理吗?兵法上不是说,以正合,以奇胜。如果鞑子真得了失心疯,悍然出击,却又如何是好,马宝抵挡得住吗?

这北京之战又该如何了局?

老夫千算万算,三思三十思,所有的准备都做了,却没有准备好一旦建奴不走,该怎么打这一仗。

第1445章溃军

雪更大,眼前一片朦胧,有些看不清楚。

突然间,一种不祥之感在郑芝龙心中升起。这感觉无缘无故,无从琢磨。

家丁们才笑闹,郑芝龙突然大喝一声:“都安静。”

这一声响亮之极,其中还带着莫名的惊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惊讶地看着他们的统帅。

郑芝龙将右耳侧向北面,凝住心神。

风声轰隆,这个时候,他隐约听到风雪的咆哮声中有一片喧哗传来,声音虽然低微,却漫长低闷,就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样。

郑芝龙铁青着脸,大喝:“上马,直娘贼,前方有大队人马,至少……他娘的,至少五六千,甚至上万。”

听到这话,众家丁这才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微微起伏。身边的战马也开始烦躁地打起了响鼻,用蹄子不住地刨着积雪。

“会不会是建奴?”这句话让大家一阵惊慌,这才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跳上马去。

“不会,绝对不会,走,去看看。”郑芝龙猛地跳上战马,飞快地冲了出去。

众家丁都绷紧面皮,有人抽出骑弓,又人提着长矛,如同一道风般追了上去。

前方一里地就是拒马河,如果来的是建奴大队,就凭他们这百余人,又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对面是一座荒村,一口冲过村子,就来到河滩边上,眼前的情形让所有人都张了嘴巴,就连战马也被这可怕景象惊得高高扬起前腿,停了下来。

眼前是将冻未冻的宽阔的马河,连连大旱,河面已经变得极窄,水量也将近枯竭,露出大片大片河床,河中,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浅浅的水洼。

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夹带着幽燕的朔气,冷到人骨子里去。

雪花扑面,落到所有人的头上,身上,人和战马口鼻间都吐出一尺来长的白气,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眼前全是人潮,大队的败兵如同夏日茅坑里的蛆虫,混乱地朝前涌来。看他们的旗号,有马宝的镇海军,有郑鸿逵的镇江军,也有大量的民夫。

他们一个个衣甲破烂,披头散发,面上的表情惊恐者又之,麻木者有之,愤怒者有之。但不管怎么样,所有的人都愤怒迈动着沉重的步伐,踩着积水、浮兵,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压榨出来,奋力朝南岸逃来。

旗帜东倒西歪,已经彻底失去了建制。所有人都空着双手,手中的武器都丢了个精光。至于铠甲,如果不是天冷可以用来御寒,估计也都被他们脱掉了吧?

是的,起码有一万人,铺天盖地,黑糊糊将整个眼帘占满,没有人朝后面看上一眼,只是埋头朝这边猛冲。

上万人都在大口喘息,口鼻中喷出的白气在头顶连成一片,如同起了一场茫茫大雾。

据郑芝龙所知道的,这里的水浅,又有大片平缓的河滩。因此,他才选择从这里过河去于马宝汇合,确实掌握镇海军。

想来,眼前这些败军也是知道这里的,都同时涌了过来。看远方,还有不少人马朝这里赶,败军人数有进一步增多的趋势。

镇海军本有士卒三万,这是郑家北伐的主力。另外,郑鸿逵还调动了所有的镇江军兵马,征发了大量的民夫,如此一来,郑家在北京的总兵力应该在五万左右。

如此多的人同时涌到这片狭小的区域,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混乱。

很快,一队还算严整的部队冲了上来,提着刀枪朝前面的人一阵乱戳乱砍,大声呐喊:“滚开,滚开,别挡道!”没有兵器的则摘下铁盔,毫不怜悯地朝昔日的战友头上砸去。

镇海军中具体是什么情形郑芝龙并不知道,大凡一支军队都有着他特有的气质和原则。就福建郑家而言,他们本是海盗出身,平日里靠的是江湖义气,这才将江湖好汉和亡命之徒纠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

在郑家军中,义气高于一切。只要你这人对于兄弟讲义气,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可以原谅的。否则,那就是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义气”这两个字也是郑芝龙经常挂在嘴边的,是郑家军的军魂。

可就在现在,为了尽快逃过河,士兵们却向自己人动起手来。

只听得惨叫连连,红色的血花四下飞溅。受伤的士兵不住倒下来,被千万双脚一踩,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而那些动手的凶徒,面上虽然看起来极度疲惫,却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和……兴奋。

是的,兴奋……维系郑家军,或者说镇海军的义气原则再不复存在了。

镇海军完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溃下来了,难道说马宝遇到建奴的突袭吗?

不是说建奴肯定会逃,北京已经变成一座空城了吗?

预感变成了现实,叫郑芝龙浑身冰冷。但额头上却烫得怕人,不段有汗水沁出来。

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有抑郁、愤怒、失望、悲伤……不管怎么说,失去了镇海军,自己先入北京为王的企图,自己辛苦了这几个月,甚至不惜和儿子翻脸,最后却得了这么一个结局。

这该死的贼老天,真要折腾死我郑芝龙吗?

“该死的,怎么能够对自家兄弟动手,还讲不将义气了?”郑芝龙身后的家丁也是气得胸膛都要爆炸了,同时张弓搭建指着那一股正在行凶的溃军,只等他们的南安伯一声令下,就将这些坏了郑家军规矩的混帐东西射成蜂窝。

可郑芝龙只是浑身颤抖,什么话也没说。

不片刻,那一队凶残的败军就冲了过来。

有家丁喊:“大老爷,快下令,不然咱们也要被那群贼子给冲散了。”

一阵大风吹来,夹带这人血沫子,血还是热的。

郑芝龙猛地清醒过来,刹那间,胸中的愤怒爆炸开来,大喝:“射死这些畜生,杀!”

“别动手,别动手,南安伯,是我们呀!”冲过来的那群凶徒看到郑芝龙,同声大喊。

郑芝龙看过去,却看到,这都是熟面孔,都是自己手下使老了的人。他们在半个月前被自己调给马宝做部将,用来掌握镇海军。

“住手!”郑芝龙让家丁将弓弩放下,对着那群乱军喝道:“马宝呢?”

“南安伯,南安伯啊,末将有负所托,遭此大败……末将罪该万死!”人群中,有号哭的声音传来。

第1446章郁气

听到这一声哭号,郑芝龙定睛看过。

只见马宝浑身泥垢地从人群中挤过来,然后扑通一声从战马上摔落在地。

“马参将,马参将。”两个家丁大惊,急忙跳下去,试图将他扶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死吧!”马宝一把将两人推开,不住地头磕在地上,泪水在面上的烂泥中冲出两道痕迹:“南安伯,昨日凌晨,豪格突然全军出击,鞑子凶残……各营都陷落敌手。几万人马顷刻崩溃,再维持不住……末将也抵挡不住……我们镇海军完了,完了,完了!”

听到这话,郑芝龙先前一颗悬在半空的心骤然落地,摔得粉碎。他刚才还幻想,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混乱,或者说营啸、兵变,只要给他一点时间,总归是可以将部队收拢、安抚的。

此刻,这一点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两眼喷火地盯着马宝:“混帐东西,这仗你是怎么打的,你怎么就这么败下来了?三万多镇海军,再加上镇江军和民夫,超过五万了。建奴才多少力量,六七千主力战兵,加上其他仆从军,兵力和你相当。就算是死守营盘不出,豪格要想一口一口啃下你的营盘,也不是那么容易,说不好也得崩掉几颗大牙。可你却好,五六万人马,将人想驱猪赶羊一般从琉璃河赶到拒马河,咱们郑家军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我郑芝龙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

这个时候,河中还有不少溃兵从水中涌过来,冲得郑芝龙等人东倒下歪。

惊得他手下的家丁不住提起枪杆子不要命地朝下抽去,好在他手下有一百骑兵,这一动起手来,又连声大喝,败军挤不动,停下来。看到中军大旗,逐渐地有恢复秩序的迹象,不断在郑芝龙身边猬集。

溃兵实在太疲惫了,看到中军大旗,以为救兵到了,整个地松懈下去。不断有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就算想爬起来磕头,也是没有半点力气。有人因为跑得实在狠了,头一低,将肚子里酸水吐了出来,吐着吐着那些酸水变成了红色。

听到郑芝龙喝问马宝,有一个军官认出郑芝龙,他是镇海军成立之初从福建老家调去镇江的老人。以前替郑家卖命的时候,马宝还在在宁远混日子呢!心中对他也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如今见到了老主公,埋在心中那一丝怨气就爆发出来。他突然跳起来,对着马宝的脸就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吼道:“南安伯,南安伯,你总算来了。这鸟人算个什么****,竟然做了俺们镇海军的统帅,他又凭的什么?咱们在靖远伯的率领下,自进北直隶以来,仗打得极顺,可以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就连保定这座坚城也是兵不血刃地拿了下来。可自从靖远伯去河间述职之后,这鸟毛参将却跑过来接管了军队,为了自己的战功,直接将弟兄们拉到琉璃河这边吃风饮冰。部队又冷又累,又孤军深入,直接暴露在建奴面前。”

“这也就罢了,咱们战场上的厮杀汉什么苦都吃得了。可这厮,这厮一进镇海军,就将咱们这些老人都给免了职,安插上自己的心腹,搞得军心一团大乱。就连铁甲军,也被他派去做苦工,当牲口使,以至建奴突然杀到时,铁甲军的弟兄们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就这么一个个惨死在鞑子的刀下,马蹄下……那些兄弟就这么眼睁睁死在俺们面前,好惨!”

说到这里,那军官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来:“南安伯,一朝天子一朝臣,马宝这厮党同伐异也就罢了,只要能够带着咱们打胜仗就成,不大了咱们这些老人下去做个大头兵便是。可这鸟人干的究竟是什么事呀?我镇海军在琉璃河边立了五个大营,一旦遇到敌袭,自然要相互呼应。可等到建奴突然杀到,这鸟人却慌了手脚……那日大家可都是看到了,马宝只顾着骂娘,一会儿骂教官,一会儿又骂孙太初,可究竟该如何退敌,却是……却是……”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不住起伏:“这也就算了,反正他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咱们原本也没指望他什么。建来势凶猛,我等也没啥好说的,苦战到最后就是了。可是,可是……马却突然丢下咱们跑了。他一跑,中军军心大乱,海霹雳身负重伤,战死在前头,建奴乘着这个机会冲进老营来。”

“教官以前训练咱们的时候说过,战阵之场,几万人马相互厮杀,谁也不知道整个战局究竟是什么情形。所以,各人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听命行事就是。只要万众一心,奋勇杀敌,就能获取最后的胜利。昨天一战,等到建奴杀进来营,咱们都扭头去看中军大旗,都在想,马宝这厮肯定会有命令下来的。可是,这一回头,却看到中军大旗倒下了。然后,到处都是人在喊‘败了,败了’‘马宝逃了。’”

说到这里,那个军官大声号哭起来:“马宝这畜生已经逃了,军中乱成一团,咱们还打个鸟,到处都是人在乱叫乱跑。就算我等欲战,说不好还没看到建奴,先被自家弟兄给踩死了。好歹都是一起呆了三年的弟兄,很多部队还且战且走,给前面的弟兄争取活命的机会。可建奴的骑兵一冲,大家都散了。好多老兄弟都这么死了,最后,最后他们的血却让马宝活到了现在。”

说到这里,那军官伸手一抹面上的泪水,壮着胆子看着郑芝龙。面上又是泥又是血:“老主公,我的老主公啊,靖远伯好好地在这里带着俺们,你为什么又要将他调走。就算将他调走,换谁来做这个带兵大将,也好过马宝这个畜生啊!”

这目光中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其中还隐约带着一丝怨气。

这个军官说了这一席话,可谓是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败兵立即大叫起来,有人大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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