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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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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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睹佳人遗赠物,书窗终日独无聊。

未能得会真仙面,时赏香囊与绛绡。

如期,生往候,果见雕轮绣毂,挂鸳鸯灯一盏。但驺卫甚众,无计可就。乃诵诗于车后。女至寺,令尼约生,次日与之欢合。生问之,女口占一诗云:

门前画戟寻常设,堂上犀簪取次看。

最是恼人情绪处,凤凰楼上月华寒。

吟毕,告曰:“妾乃节度使李公宠姬也。李公老迈,误妾芳年。”遂与侍婢彩云随生逃,隐居姑苏,偕老焉。

○刘道真

刘道真子妇始入门,遣婢虔刘。挑之甚苦,婢固不从。刘乃下地叩头,婢惧而从之。明日语人曰:“手推故是神物,一下而婢服淫。”见《何氏语林》。

卷四 情侠类

○太史敫女

齐湣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姓名为莒太史敫家佣。太史女奇法章之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与之,私焉。莒中及齐亡臣,相聚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于莒,共立法章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为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无媒而嫁者,非吾种也,污吾世矣。”终身不睹君王后。王后贤,亦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礼也。襄王卒,子建立为齐王。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余年,不受兵。

○卓文君

司马相如,字长卿,成都人也,以赀为郎,事景帝。时梁孝王来朝,所从游邹阳、枚乘辈,皆名流。相如见而慕之,因病免。客游梁,作《玉如意赋》。梁王悦之,赐以绿绮之琴,其铭曰:“桐梓合精”。

居数岁,王薨。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善,往舍都亭。临邛令谬为恭敬,日往朝相如。临邛富人卓王孙,谓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相如谢病,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焉。相如不得已,拥琴而往。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年十七而寡,好音,故相如谬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其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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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艳淑女处兰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相颉颃兮共翱翔。

又曰:

凤兮凤兮从凰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予悲!

相如之临邛,侍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才,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相如贫居愁惫,以所著鹔鹴裘,就市人杨吕贳酒,与文君为欢。既而文君拘颈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贳酒。”遂相与俱如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沽酒,而令文君当垆。相如身自著犊鼻裈,与保佣杂作,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才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复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居久之,天子读《子虚赋》,闻司马相如所作,乃召为郎。数岁,天子欲通西南夷,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荣之。于是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为使女尚长卿晚,而厚分其女财,与男等。后相如以病免,归茂陵卒。文君为诔云:

磋磋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学兮综群书。纵横剑技兮英敏有誉,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远游兮赋《子虚》,毕尔壮志兮驷马高车。忆初好兮雍容孔都,怜才仰德兮琴心两娱。永托为妃兮不耻当垆,平生浅促兮命也难扶。长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雁鸣哀哀兮吾将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郁不舒。诉此凄恻兮畴忍听予,泉穴可从兮愿捐其躯。

妻者,齐也。或德或才或貌,必相配而后为齐。相如不遇文君,则绿绮之弦可废;文君不遇相如,两颊芙蓉,后世亦谁复有传者。是妇是夫,千秋佳偶。风流放诞,岂足病乎!今之蓬州,唐谓之相如县,迄今有相如祠。相如之取重后代若此,彼风流放诞者得乎哉。

长卿氏曰:“文君之为人,放诞风流也。女不侠,不豪;侠不放诞风流,不豪;放诞风流不眉色姣好,不豪;姣好放诞,所奔非相如,亦不豪;奔相加不家徒四壁,亦不豪;家徒四壁,不亲当垆,相如与佣保杂作,涤器于市,亦不豪;亲当垆,相如涤器,不得僮百人,钱百万,太守郊迎,县令负弩,卓王孙、临邛富人皆伛偻门下,亦不豪。此所以为放诞风流也。文君以身殉相如,相如亦以身殉文君,一琴一诔,已足千古。《美人赋》、《白头吟》,蛇足矣。”

陆式斋(名容,字文量)少年风仪。天顺三年,应试南京。馆人有女善吹箫,夜奔公寝。公绐以疾,与期后夜。女退,遂作诗云:

风清月白夜窗虚,有女来窥笑读书。

欲把琴心通一语,十年前已薄相如。

迟明,托故迁去。是秋领乡荐,年二十四。此女不亦放诞风流乎!然司马长卿则可,式斋则不可。何也?文君寡,相如未娶。侍者通殷勤时,固已定百年之期矣。若馆人女不然,式斋将何以结其局?故曰不可。

○红拂妓

杨素守西京日,李靖以布衣献策,素踞床而见。靖长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容谢之。时妓妾罗列,内有执红拂者,有殊色,独目靖。靖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靖具以对。妓诵而去。靖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靖启视,则紫衣纱帽人,杖一囊。问之,曰:“杨家红拂妓也。”延入,脱衣去帽,遽向靖拜。靖惊答之,再扣来意。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故来相就耳。”靖曰:“如司空何?”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甚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形状,言词,气语,真天人也。靖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

红拂一见便识卫公,又算定越公无能为,然后相从,是大有斟酌人。或曰:“红拂既有殊色,必膺特眷,万一追讨甚急,将如何?”余曰:“卫公,智人也,计之熟矣。布衣长揖,责以踞见宾客,越公遂敛容谢之。越公能受言者也。设追讨相及,靖必挺身往见,不过费一席话耳。越公岂以妇人故而灰天下豪杰之心哉!”

○梁夫人

韩蕲王之夫人,京口娼也。尝五更入府伺候贺朔,忽于庙柱下见一虎蹲卧,鼻息齁齁然。惊骇,亟走出,不敢言。已而人至者众,复往视之,乃一卒也。因蹴之起,问其姓名,为韩世忠。心异之,密告其母,谓此卒定非凡人。乃邀至家,具酒食,卜夜尽欢,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约为夫妇。蕲王后立殊功,为中兴名将。梁封两国夫人。

梁夫人不为娼,则不遇蕲王。不遇蕲王,则终身一娼而已。夫闺阁之幽姿,临之以父母,诳之以媒妁,敌之以门户,拘之以礼法,婿之贤不肖,盲以听焉。不幸失身为娼,乃不能择一佳婿自豪,而随风为沾泥之絮,岂不惜哉!

○瑞卿

欧阳彬,衡山人。世为县吏。至彬特好学,工于词赋。马氏之有湖南也,彬将希其用。乃携所著,诣府求见之。礼必先通名纸。有掌客吏众谓樊知客,好贿,阴使人谓彬曰:“足下之来,非徒然也。实欲显族致身,而不以一物为贶,其可乎!”彬耻以贿进,竟不与。既而樊氏怒,掷名纸于地曰:“吏人子,欲干谒王侯耶!”彬深恨之,因退而为诗曰:“无钱将乞樊知客,名纸生毛不为通。”因而落魄衔市,歌姬酒徒,无所不狎。有歌人瑞卿者,慕其才,遂延于家。瑞卿能歌。每岁武穆王生辰,必歌于筵上。时湖南自旧管七郡外,又加武陵、岳阳,共九州。彬作《九州歌》以授瑞卿,至时使歌之,实欲感动武穆。既而竟不问,彬叹曰:“天下分裂之际,厮徒负养,皆能自奋。我何负而至此耶!”计无所出,思欲窜入邻道,但未有所向。居无何,闻西蜀图纲将发,彬遂谋入蜀。私谓瑞卿曰:“吾以干谒不遂,居于汝家,未尝有倦色,其忍轻弃乎?然士以功名为不朽,一失此时,恐贻后悔。今将他适,庶几有成,勿以为念。”瑞卿曰:“君于妾不可谓之无情,一旦割爱而去,得非功名之将至耶?妾诚异之。家财虽不丰,愿分其半,以资路途。”彬亦不让。因以瑞卿所赠,尽赂纲吏,求为驾船仆夫,纲吏许之。既至蜀,遂献《独鲤朝天赋》,蜀王大悦,擢居清要。其后官至尚书左丞相,出为夔州节度使。既领夔州,穆王已薨,其子希范继立。因致书于希范,叙畴昔入蜀之由,仍以衡宗族为托。希范得书大惭。彬之亲友,悉免其赋役。遂与瑞卿偕老焉。

○冯蝶翠

洞庭叶某,商于大梁,眷一妓冯蝶翠者,罄其赀,迨冻馁为磨佣。久之,冯骑驴过其处,叶适在街头晒麦。冯下驴走小巷中,使驴夫召叶。叶辞以无颜相见,强而后至。冯对之流涕曰:“君为妾至此乎?”出白金二两授叶,云:“以此具礼更衣,来访吾母。”如言而往。冯私以五十金赠之曰:“行矣,勉为生计。”叶恋恋不舍。随罄其金,仍佣于磨家。岁余,邂逅如初。冯谓叶:“汝岂人耶?”要之抵家,重与十镒,且云:“囊倾矣。倘更留,必缢死以绝君念。”叶遂将金去,买布入陕换褐,利倍。又贩药至扬州,数倍。贸易三载,货盈数千。乃以其千取冯归老焉。

不耻磨佣,使驴夫召之,视绨袍恋恋之情,固已高数倍矣。出金相赠,一且再焉。叶遂发愤为商,卒同白首。成人之美,还自成也。彼计目前荣悴,而不计久远者,独何心哉!龙子犹有《张润传》,事颇近此,而结局远不相及,备录于此。传曰:

张润,行三,瓜州人。少鬻为阊关潼子门妓,善歌,微有韵致。与贾人程生交善,许以必嫁。程惑然,为之破家。衣敝履穿,不敢复窥张室,而张念之不置也。一夕,遇诸门,亟呼入,相恃大恸。程具道所以不敢状。张自出青蚨,具餐止宿。夜半语程曰:“侬向以身许君,不渭君无赖至此。然侬终不可以君无赖故而委身他姓。侬有私财五十金许,今以付君。君可贸易他方,一再往,有赢利,便图取侬。侬与君之命毕此矣。”语达旦,空囊授之,珍重而别。程既心荡,无复经营之志。且贫儿暴富,馋态不禁,乃别往红楼市欢,罄其赀而归,而张不知也。久之,复遇诸门,居然窭子容耳。闻张呼,惊欲定匿。张使婢阑之以入,叩其故。诡云:“中道遭寇,仅以身免,自怜命薄,无颜见若。”张悲愤甚,一恸几绝。程亦悔且泣,徐曰:“业如此,当奈何?”张曰:“此吾两人命绝之日也。生而暌,何如死而合!君如不忘初愿,惟速具毒酒,与君相从地下耳!”言泣,泪如雨注。程不知所为。张迫之再,无已,潜取毒药酒以进。张且泣且饮,便倾半壶。程觉其有异,大恐,遽尽吸之,已而两人皆死。既死,鸨乃觉。从旁人教,剖生羊灌张,张活;次及程,则无疗矣。差毒性下坠,张先饮,味薄,故可起。亦天意所以诛薄幸也。程父讼之长洲江令,令廉,得程负心始末,乃责其父而释张。当此时,张之名震于一郡。郡之好事者,咸往问疾,求识面以为快。或呼为药张三,从所殉也;或呼为痴张三,谓其所殉非人也。张疾愈,郡人士争交欢之,声价益隆。然性好迭宕,不誉缙绅意,以此浮沉数年,无一大遇,聊随一卖丝者终焉。余尝有诗云:

同衾同穴两情甘,鸩酒如何只损男。

却笑世人不怕死,青楼还想药张三。

痴心漫结死生期,松柏西陵别有枝。

自是薄情应横死,交欢岂少卖丝儿。

黄金销尽命如霜,红粉依然映画堂。

一负生兮一负死,古丘空说两鸳鸯。

余谓张三赠金、伏毒二事都奇。所恨者,毒酒无灵,不肯成全张三一个好名,使死而复甦,碌碌晚节,诫赘疣也。然令张死而程甦,其为赘疣又何如,谁谓毒酒果无灵哉!语云:“痴心女子负心汉”,二人之谓乎!余又闻,一妓与所欢约俱死。欢信之,为具鸩酒二器。妓执板速欢饮,欢尽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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