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这空虚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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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这空虚沸腾-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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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要怎么做?“希望自己能够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话。本质上就和那些虚无的大道理一样。人人都能气壮山河地列举个六七八条,但真正放进现实生活,便大多只能剩下一脸的茫然无措。要如何努力?要用什么方法去努力?又要朝怎样的目标去努力?“如果是像打网游一样,就简单多了。”我移动着鼠标自言自语。屏幕上的持棍小人,正随我的操作不断施放出闪电球的魔法。随着身边怪物一只只减少,小人的身体也冒出万丈金光,级到二十六级“LEVEL UP”的字样跃上屏幕。以二十五级的身份练了数天,终于在今天升级到二十六级。虽然距离最终强者的七十级还早得很,但并不妨碍我在此刻体会上一把成功的充实和快乐。或许这就是网络游戏最大的魅力,在这个人工制造的世界里,无论是日标,还是实现目标的途径,都像是已被剔壳去皮的花生,被实实在在摆在了面前。只要肯伸手去拿,就总能品尝到果仁的甘美。当然甘美来得容易,也去得容易。在我的人物被同一只怪连续咬死了三次之后,原本因为升级而带来的快感,也在此刻沉淀成了不爽。因为选的是高攻击低防御的“魔法师”职业,所以一旦遇到高攻击高速度的怪,就很容易陷人危机——如果对方还拥有杭魔法属性的话,那基本上就只有被秒杀的份了。终于在屏幕第五次弹出“你已经死亡”的提示框后,我气急败坏按亮手机,打算电话齐要让他快点上线——齐要练的是防御型的战士,皮糙肉厚,最适合在战斗里为魔法师做肉盾挡刀。手机按进电话簿,想起对方三天前的说辞,我悻悻然地放下电话。“要考试了,我要戒一段时间‘魔兽’,复习复习免得挂科。”三天前,齐要对我这么说。“好。”我说。虽然也想追问一下“那要戒到什么时候?”,却又不愿对方认为我是“等不及”,最终还是将问题埋进了心里。和齐要交往这半年来,想说的话其实不少,但它们大多都在开头的前一刻就被我闷了回去。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契机才养出这该死的习惯,但既然已成习惯,也就没有追究的必要。大部分时间里,我与齐要之间的话题都只是围绕着游戏——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除了齐要本身的原因,或许也要归结于我自身罹患的失语症。我什么都没有问齐要。我什么都没有问齐要,即使在看到那些桃红色的字后。“你怎么上来了?”按着聊天模式的不同,游戏里出现的字也被标以不同的颜色作区分。譬如暗绿色是公共聊天,明黄色是团体内部聊天,纯白色是宜传公告。而桃红色,则是“好友间的悄悄话”。在我登录了齐要的号,打算用他的战士为自己报一箭之仇时,这条桃红色的信息便从聊天栏滚动进我的眼睛。“不是要考试复习吗?”紧跟着的第二条信息。发送者是“铁人 23 号”。似曾相识的名字。我眨一眨眼,片刻后反应过来。——是王倾悦。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我对此人的印象并不好,如果不是她接下来的第三条发言,我压根不会去理会这个女人。“对了,那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第三条的发言。感觉到大脑里某条神经的微颤。移着鼠标的右手停顿了一下,两秒后我将它和左手一起移上键盘。“考虑什么?”在交谈模式里选择了“悄悄话”,我回复过去。“就上次我问你的事情啊。”“……什么事?”键盘的敲击声传进耳中——在这之后,每每当我回想起当时,除了那种介乎于好奇、兴奋、害怕之间的微妙心情外,记忆里就只剩下这一串噼里啪啦啦的声响。短促,简洁,响亮。仿佛闪电过后,地平线炸开的一记被预知的雷。“你他妈装傻啊??!跟我交往的事啊,前两天问你不是说考虑考虑吗。”从桃红色炸开的关键词是:交往、前两天、考虑考虑。

02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时间过了 5 月,空气里憋屈了数月的春潮终于褪了痕迹。春末夏初的季节,世界仿佛一块崭新的调色碟。颜料落在上面,调开大片不染杂质的原色。天空是纯正的蓝、云朵是干净的白、叶子是滴水的绿。所以说天气能决定人的心情确实是真理,有这样清爽的大环境做背景,连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也似乎全被衬托出了开朗的脸。所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有张能看的脸就了不起了??”我听见自己的叫嚷。夹杂进站起时耳边扯出的风响。置于大腿的画板随动作滑落下地,我也懒得理会,只一心一惫地盯着眼前的程敛,“我惹你什么了到底?凭什么老是动不动就瞧不起别人?!!”“干吗啊——”身旁的好友对于我突发的怒火很是不解,一个劲地扯着我的衣角相劝,“一点小事不用发那么大脾气吧……”一点小事。嗯。确实就是一点小事。即使是眼下这个完全无法冷却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事件回放到两个小时前。因为专业课上要练习景物速写,所以授课的地点也就改至了校外,内容是在附近的公园或街道挑一处景色,并于课后交出三张相关的画稿。我和好友选择了去公园里画湖,一来觉得湖好画,二来环境也相对舒服。不巧的是程敛同学似乎抱持了和我们一样的想法,就这么坐在一起画了将近半个小时,在自身无聊和眼前美景的刺激下,一时就又犯了浑,冒出“试试和程敛聊天”的念头。完全可以用“自作自受”、“活该倒霉”定义的起因。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太多。尽管先前也曾因类似的事情吃过一次瘪,但有了数次的淘街合作经验,再加上覃荔这样一个共同的朋友。按着一般定义而言,我和程敛之问即便称不上朋友,也可以算是同伴吧。那么,以同伴的身份聊聊彼此间的共同朋友,以便套出些八卦满足某个躺在病床上的寂寞少年的这种事,也是……很有意义的吧?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很多自己做起来会心虚的事情,一旦将目的设置成“为了别人”,就会莫名变得充满底气起来——所以,哪怕是问出了“你在画什么?”这类摆明就是在没话找话的白痴问题,我也能撑出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湖。”程敛头也不抬。态度虽然恶劣,但至少算是给了答案。八卦之心受到鼓舞,我于是再接再厉,赞叹了一句“画得好好~”。这话显然得用上一定程度的演技才说得出口。程敛虽然是电脑绘图的高手,但说到现实里纸笔的运用,其实也就是个七十来分的水准。但对于活在及格线上的我来说,这马屁拍得也不算夸张。“哎……你是不是以前学过画画的?”我问,一心想将话题推至“过去”的范畴。然后我就对上了程敛的视线。确切地说,是他朝我看了过来。他的眼晴像是浸在冰水里的棋子,黑得发亮的同时却毫无生气。“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我问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程敛重复了一次,目光从我的脸转回画纸,“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淘街,不过如果还想继续去的话,不如多花点时间练习画画吧。”“……我练不练关你什么事?”“只是有点奇怪罢了。”程敛眯起眼睛,伸出手中的铅笔测量眼前景色的比例,“……你真的觉得好玩?”“……我觉得不觉得好玩关你什么事?”“嗯。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不喜欢看别人勉强自己。”“……勉强自己?我勉强自己又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的造句比赛么?”程敛扯起一边嘴角,“继续?”埋于地底的引线,在对话间被一点点拉扯出了地面。然后,点燃。“有张能看的脸就了不起?!”!“我惹你什么了到底?凭什么老是动不动就瞧不起别人?!!”“你管我到底好不好玩!你管我到底有没有勉强自己!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来多这个嘴??”我捏紧双手,却始终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控制,它控制了我的嘴、我的腿、我的表情,连带着我的音,乃至之后。我只能辨认出耳边越发高亢的声音,却已不知道这声音究竟在表达着什么。或许对当时的我而言,话语的形成已不再是为了表达什么,传递什么。而仅仅只是为了发泄。只是为了发泄。内心里那个被自己埋放了将近两天的秘密,就像是一堆酝酿已久的燃料,在引线燃烧到尽头的时候,终于得以爆炸开一片滔滔火海。一片火海里,我所看见的,并不是程敛的脸。而是……两天前那句桃红色的“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以及。之后持着相同颜色出现的“再让我考虑一下。”。—我所给出的回复。

03 为了什么而难过?为了什么而生气?为了什么而不甘?眼前是一整片黑压压的森林。云把月亮遮得只剩模糊的暗,地面的沼泽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灰败的树干枝桠层层叠叠,在丝丝缕缕的瘴气里伸展出腐朽的姿态。整个场景阴森一如它在游戏里被给予的名字,“黯夜之森”。不过景色阴森是一回事,隐藏在其中的怪物却丝毫不见恐怖。大多都只是等级一或二的低级喽啰,存在意义只是为了让新手快速升级。我机械地按着鼠标,看着屏幕上的小人一刀刀斩杀着某只怪物。人物是刚刚新建好的战士,自两天前的“桃红字事件”之后,我就再没有使用过自己原本的魔法师。那个魔法师,满身穿的几乎全是齐要所送的高级装备,所以即使只有二十六级,也足够发挥媲美三十级的能力。这跨越了四级的能力曾让我很是欢喜,认为它就像是一件信物,见证了我与齐要的交往—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我,连一眼都不愿再看到它。屏幕的小人依旧在奋勇地搏斗,小刀“嚓嚓”的刺击声,让习惯魔法制敌的我有些陌生,却多少带出些发泄的意味。从头开始孑然一身的状况固然凄惨,但在这种新手练级的地方,至少不用担心会撞上齐要——无论是齐要本人还是他所操纵的人物,在我想清楚之前,我都不愿意碰见。我不想看见他。不想联络他。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在我想清楚之前。但我不清楚,自己所要想清楚的……究竟是什么?

网络游戏的一大特点,便是等级越低的人物,升级相对越快。在森林里杀了个把怪我的小人便已飞升至三级,足以大胆前往另一个地图——“南方平原”。那里的感觉与“黯夜之森”可谓全然相反,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一片天高草绿的开阔景象。我就是在这景象里,认识了齐要。当时我刚进人游戏没多久,操作不熟练的关系,一连引了好几只怪来围攻自己,眼看着 HP 的血槽就要清空,被附近同样正在单练的齐要出手相救。不但帮我打跑了怪物,还送了好几个血瓶(用于 HP 增长)替我疗伤,面对这样一个古道热肠的大侠,我白然要加入他所建立的公会以示感激,并在之后的几次合作里,挖掘出彼此间“你也住在 xx 市?”的缘分和“不如出来见个面?”的默契。作好了见光死的心理准备。却并没有迎来相应的冲击。之后的发展就像所有白烂的言情剧一样毫无新意——他开始给我发短信,他开始给我打电话。他开始送我高级装备。他开始在游戏里叫我“老婆”。而同样毫无新意的是,我全都没有拒绝。就这么开始了。我将这个过程在脑海里播放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去细细研究,一心只想弄明白,到底是由哪个步骤生出“就这么开始了”的结果——是因为他救了当时被怪围攻的我?是因为他送了我补 HP 的血瓶?是因为他和我见了面并且没有见光死?还是因为他送了我一堆的高级装备?我掰着手指一条条地去数,每一根竖立起来的手指,都让我觉得滑稽。但更滑稽的,还是眼下努力为当初在一起罗列理由的,这样的一个自己吧?简直滑稽得让人想哭。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又为什么,我们会说出“考虑考虑”?

我搞不懂。我什么都搞不懂。对于齐要,我想自己的确是喜欢着的。在看到那一行桃红色的字的瞬间,我也确实感受到了极深的愤怒。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表露身份?为什么不把那女人骂一顿?为什么要以齐要的身份说出“再考虑看看”?又为什么……直到两天后的现在,都没有找齐要问清楚这件事情?将手机拿在手里掂了掂,我按进通话记录,和齐要最后一次的通话,是一个星期前。他对我说要准备复习考试,游戏暂时不玩。我说“好”。然后我们挂了机,彼此再没有打给对方。越来越少的说话。越来越少的沟通。越来越少的质问。越来越少的辩解。那杯存在于心间的热牛奶,是怎样在相处里放凉了,是怎样在吵架里变酸了,又是怎样在时间里,最终蒸发了呢?我不知道。对着手机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拨进齐要的号码问清楚。但传进耳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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