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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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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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志无处发泄,难免心烦气躁。用来鼓舞士气的高音喇叭整天唱着雄壮的军歌,听得多了耳朵也很不舒服。慰问团突然变得少了许多,也没人来唱戏了,最后香烟和擦屁股纸都不够用了。就在人们焦躁得有些丧气时,战斗终于不期而至。

晨曦中,共军的阵地已经清晰可见。他们的骑兵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老屌活动了一下快冻僵的四肢,喝下一口在怀里焐得热乎乎的白酒,拿出梳子梳了梳头发,又把它小心地放进兜里,开始在战壕里例行巡视。战士们个个脸色蜡黄,神情麻木地各自忙活着,有的在卷烟抽,有的在看共军的图画传单,有的趴在阵地上检查着自己的枪弹,还有的正拿着个罐头盒子找地方拉屎。阵地前面一只肥胖的鸟正在打盹,被人们拉枪栓的声音惊着了,哗啦一声飞了,扑棱的翅膀让这片死寂的阵地有了一点生气。

忽然,地平线上一片耀眼的亮光闪烁起来,紧接着大地传来一阵浑厚的震动,天空泛起一片隆隆的混响,顷刻间,天边的朝霞仿佛被一串串火焰撕裂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炮弹带着哨音,如雹子般朝国军阵地砸将过来。

共军的炮火咋就这球邪乎呢?

老屌和他的弟兄们钻在战壕里挖出的小洞里,感觉自己像是被锣鼓驱赶的兔子一样心惊肉跳。天上落下来的炮弹什么都有!以老屌多年的经验,他认得共军打的炮有日本的,有国军的,有美国产的大屁股没轮子炮,还有一种听都没听过,像是村子里谁家办大婚的时候放的土鳖子炮。老屌怀里趴着一个抖得筛糠一样的安徽亳州小兵,一股骚热弄湿了老屌的裤管——这小子又尿了。老屌忙拿出梳子给这没几根毛的小兵梳了梳头,让他终于镇定些了。外边的炮火交织成一片巨大的混响,震得老屌的耳鼓快要崩裂。在这个寒冬的早晨,在离家最近的战场,老屌又一次感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役之前,老屌从未和共军打过照面。打完日本时,老屌就觉得苦日子应该到头了,全国上下一片欢腾,他已经在打探回家的路线,询问板子村的情况了。可是没过几天,部队又受命朝着东部进发,说是去接受日军的投降。老屌心中疑惑,他们投降也这么着急?犯得着半夜急行军往过赶?路上听团长说,共军也有部队,一直藏在鬼子占领区,如今也在撒开两腿和国军抢地盘,所以必须先占住窝才能够回家。老屌弄不明白了,共军不是土八路游击队么,他们抢城市干啥?日本鬼子不是向国民政府投降么,他们操个啥心?国家不还是原来的国家么,怎么有人能抢呢?

37军的一些河北弟兄从东北回来,说国军几十万人愣是没抢过共军,东北三省如今已经姓了共!共军在他们眼里,打起仗来比他妈小鬼子还要玩命。让东北国军不可思议的是,鬼子前脚刚走,苏联的红毛子也还没走干净,共军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军队?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几杆破枪几门山炮,就敢拉开架势漫山遍野地扑向国军占领的东北城市。国军几个集团军被包了饺子,要不是从营口跑得快,几十万人说不定就都被共军包圆儿了。老屌听得心惊肉跳。这么厉害的对手,鬼子刚走又接上一个,这苦日子哪还有个头?当听说共军不像小鬼子那样杀俘虏,还给好吃好喝,你不想打仗了就给你盘缠让你回家时,他心里又觉得怪。这是什么兵,打仗比鬼子凶,做派咋和鬼子两个样哩?好多37军的弟兄早就没球个家了,不少人投奔了共军。又听说共军每占领一块地盘,就会发动老百姓张罗着闹土改分田地。老屌听了没闹明白,就问那是不是和长官说的一样,所有田地家产都充公,老婆混着睡?河北弟兄说混个球哩,共军让自由恋爱,你想多要一个就毙了你,你家有个球的家产?共军还把财主家的地给你种呢!

老屌心里寻思着这些事,鬼子投降得太突然,像做梦一样。这情形以前也没见过,一时还琢磨不明白共军闹土改到底是干球啥,这共军的炮弹就飞了过来。昨儿个冲上来的共军有几个被撂倒的,有人用俺的家乡话喊娘,里面会不会有同村的人哪?当官的都说共军匪性不改,抗日的时候他们不出头,待鬼子被蒋委员长以空间换时间的伟大战略击败了,这会儿他们就冒出来了,趁机抢占国军的胜利果实。鬼子奉命向国民政府投降,八路就上来打,惹得不少地方的鬼子干脆不投降了。传闻共军抢了粮草武器啥的都平分,老婆不够用也共在一起睡,这与河北弟兄们说的好像又不是一回事?怀里这个吓得撒尿的娃说他哥就在那边,干的就是炮兵,是从家里直接参军过去的。这娃子也说纳闷,明明讲好他腿脚不方便的哥哥在家照顾爹娘过日子,咋就也当了兵呢?可别他那老哥打的一颗炮弹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冬天的皖北平原异常干冷,手中的武器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成了自己的敌人——稍不留神双手就和它亲密无间无法分离了。用于防冻的猪油早已被饥肠辘辘的战士们吃下了肚,但战士们还是纷纷摘下手套,扣上了冰冷的扳机。共军的厚布鞋在冻土上踩出的声音异常刺耳,让老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千万个上下煽忽的棉帽子像一片乌鸦,让战争的气氛刹那间显得有些滑稽。这是什么兵?比起咱国军的主力部队那份精气神儿,他们就像叫花子——然而共军臃肿的棉衣又让老屌非常羡慕,这帮叫花子想必暖和着哩!自己和弟兄们仍然只穿着秋装,据说运到前线的几卡车棉衣前天被共军半夜偷了。

上个星期,共军来了一次猛烈的进攻,死伤无数却义无反顾,饶是国军的炮火再猛烈,他们还是非要跳进战壕里来。一个牙还没长齐的共军小兵很是唬人,不知他是如何钻过那刀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弹幕的。他一个出溜儿就跳进壕来,险些骑在了自己的头上,他手里握着两颗手榴弹,冲着大家大喊缴枪不杀。老屌和兄弟们一时有点懵,还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后生子!湘中土匪出身的大马棒子毫不犹豫地给了这小孩一枪,然后迅疾地把两颗要爆炸的手榴弹扔出战壕,还用他标准的湖南湘潭话骂了一句。小兵没死,子弹只打穿了他的肺,大马棒子把手枪抵到他的眉心,按死了扣响了扳机。孩子脑门和胸前两个鸡蛋大的窟窿都往外喷着鲜血,眼角还流着眼泪,一会工夫,他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冻在了战壕边上。

今天该不会有这么小的娃跳进来了吧?

共军的冲锋号在老屌听来,更像是村里人成亲时鳖怪吹出的喜乐,区别只是听鳖怪吹的时候大家都笑逐颜开,而老屌这时候只感到死亡的逼近。共军震天的呼喊声漫山遍野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老屌毫不意外地看到有的弟兄跳出战壕——不是冲向敌人,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后跑去。他已不忍鸣枪制止这些逃兵,再说他们哪里就逃得脱呢呢——?这些跑到后面去的,也会被第二道战壕的军官开枪打死,更有在慌不择路中踩上地雷的。他看到一些老兵都紧张地趴在壕边上准备射击,心里踏实了些。他自己也深吸了一口气,来就来吧,早晚该有个头儿的!

共军的冲锋一如既往的凶猛,阵地前累积的尸体丝毫没有让他们放慢脚步。老屌已经扔出去好几颗冒烟的手榴弹,阵地前堆积的尸体已经挡住了战壕的射击面,共军甚至就匍匐在后面开火。身边的战友越战越少,双方进入了战壕争夺的拉锯战。左边的战壕失守了,涌入了好多共军,开始往这边逼过来。老屌见情形不妙,带着退回来的弟兄们向纵深撤去,同时命令,点着埋在壕沟里的炸药。在进入第二道纵深防御壕的时候,老屌听见了炸药爆炸的声音,他估计共军至少有十几号人肯定完蛋了,国军工兵恨不得把剩下的炸药全埋在了那里。这爆炸声也是召唤炮兵轰击阵地的信号,前沿阵地立刻弹如雨下,战壕迅速被夷为平地。然而共军的喊杀声依然不减,没多久就又收拾精神上来了。

在一排排炮火的丛林里,共军士兵身着土黄色的棉衣,直通通地杀奔过来,不趴不躲只管冲,一个个猛如饿狼。国军的梯次阵地火力点一个一个失守,援军也被共军压制了,不少兄弟被乱枪打死在沟里,又有人开始向后逃窜。老屌带着一个排死守着一条宽壕,仗着几挺机枪和充足的手雷没有失守,可没想到共军腿脚快如走兔,眨眼之间就被他们来了个三面包围,后路更被一刀切断。他远远看见,一大堆国军跪在地上举着双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自己身边的战士们也一个个栽倒。

情形不妙!

老屌寒毛倒立,正准备拼死一搏,突然看到这条宽壕里有一个暗坑,是曾经用来储备弹药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成瓮中之鳖,共军的刺刀已经历历在目。他就叹了口气,一猫腰钻了进去,然后再侧着身,把几个弹药箱挡在了洞口。

钻狗洞这种事儿,老屌在武汉的时候就见过,兄弟部队也曾教过这种非正规的战斗手段,被敌人暂时围困的时候,这个办法或许可以使自己逃脱一死。洞口用空的子弹箱子伪装,洞里只能容下一人,还只能斜嵌在里面,再用土麻袋盖住自己的头脸,只留一个小洞口出气。只一会儿,他听到共军扑通扑通地跳进战壕,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然后感到有两个人停在了洞口前面,擦火柴的响动和抽烟的啧啧声传来,有个人开始说话了。

“根子,你刚才打死了几个?”一个四川口音的人问道。

“俺好像打死了两个,还俘虏了一个。”说话的应该就是根子了。

“笨娃子,我刚才一个人端了一个小炮楼子,里面四个孙子全吓得尿裤子了!”四川人很是不屑。

“全俘虏了?”根子问。

“真想突突了狗日的算了,可是怕处分,一人打了一巴掌就交给后面了。”

“那你还不如俺呢,俺好赖打死两个喽!”

“这国民党真他妈不经揍,要不是组织上有规定,我至少宰了十几个了。”

“俺可下不了手,那个俘虏说的就是俺家乡话。”

“那又怎么说喽?你个愣娃子,他的子弹有没有口音?愣娃子,哪天你手软被对方放倒看你还认不认口音!”

近在咫尺,老屌大气儿不敢出,紧张地听着这一长一小的谈话。地里湿冷的潮气把单薄的老屌冻得牙齿打颤,肚胀如鼓。这冷还可以忍受,这肚子里的气转悠悠地走将下去可是不好忍,他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紧绷身体抬起臀部,还要放松屁门不敢弄出声来,这份罪着实让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屌领教了一番。听上去说话的两人离自己也就几步远,其中一个应该就坐在洞口边,真不小心放上一响,即便听不见也闻见了,那四川兵还不把自己活活闷死在洞里?他估计队伍暂时打不回来了,大家肯定都以为自己壮烈了,不如就等着共军再次发动冲锋,然后利用共军后续部队接管阵地的空档逃跑,或是伺机干掉一个落单的小兵,换上共军衣服溜之大吉。

老屌慢慢打定了主意。极度的疲乏感袭向他已痛得麻木的头,他只能死掐着中指关节处以防睡去。看来共军不会发现自己了,谁会注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战壕里这样一个普通的拐角呢?何况盖在洞口的弹药箱里全是冻得硬梆梆的屎块。老屌哆嗦着掏出小酒壶,轻轻地拧开盖子,喝了两口,觉得稍微暖和些了,可这片刻的舒适,立即唤醒了疲惫的瞌睡虫,眼皮一耷拉,就睁不开了……

“屌啊?昨儿个下地冷不?”

“好冷哩!那白毛子风横着飞哪!”

“那今儿个咱不去了,外面下了大雪哩!”

“不行啊翠儿,这雪太大了,得扒拉扒拉,要不太阳一晒,半夜再来大风,冻住了就球麻烦了。”

“那咋了?俺就不信能冻得死那点麦子,俺爹说下雪是下粮食哩!这大冷天的,别把你冻着了。”

“俺皮糙肉厚的,哪里就冻得着?俺去地里翻腾翻腾,明年这麦子就劲头足哩!”

“那你喝完这点酒再去!俺都给你捂热了!”

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调皮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屌一手去接那葫芦,一只手去钻女人的胸怀,女人被他痒着了,发出一串咯咯的笑……

“立正!首长好!”一声嘶哑地喊叫把老屌惊醒了。

“受伤了没有?”这显然是长官的声音。

“一点也没有!”根子回答。

“小鬼叫个啥名字?”

“五根子!”

“呵呵,很好记的名字呦,今年多大了?”

“报告首长,俺今年十七。”

“哪里的人你是?”

“俺是河南信阳的。”

“信阳人,你们那里产好茶叶呦!”

“是,俺家原来就是种茶叶的。”

“嗯,谁让你来参军的?”

“俺自己愿意!”

“为个啥?”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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