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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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若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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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在阵亡将士纪念日!”妮琪仿佛初懂人事的小女孩一般。
    一阵静默,只有锅里的火腿发出滋滋的响声。
    埃勒里首先打破了岑寂。“老席是怎么死的?”
    “脑溢血。”
    “不是心脏病?”
    史大夫瞅着他,看起来有些恼怒,然而他只是摇摇头。“我不是外科医生,昆兄弟,而且我承认自己对于医学并不是样样精通,但我知道大脑出血是什么样子,而那正是老席的死因。对一个九十四岁的人来说,这已算是自然的死因了……不,这个事件不会有什么蹊跷才是。”
    “只是它碰巧也发生在阵亡将士纪念日。”埃勒里喃喃地说道。
    “人是喜欢唱反调的动物。你对他说谎,他会信以为真。你说真话时他反而听不进去。说不定老天爷对这些不知感念的子民们偶尔也会感到厌烦了,所以每隔一阵子就要戏弄咱们一番。”
    然而史大夫这番话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你想怎么吃你的蛋呢?”
    “让我来吧,大夫,”妮琪严肃地说道。“您只管上楼去好好歇一会儿。”
    “我想我是得睡一觉,待会儿才能做好我那崇高的工作,”杰克斯堡的镇长说罢,长叹了一口气。“老席的死想必会使整个仪式较以往还来得更庄严些。尤毕尔说他不想草率地为老席入殓,以免玷污了他那源远流长而崇高的职业,这样也好。如果我们把老席的葬礼与庆祝活动合并,咱们伟大的林肯先生那篇演说可能会难以抗衡哩!噢,对了,昆先生,我今早和贝利欧谈过,他说再一个钟头就会把你的车弄妥。特别服务,念在你是镇长的贵宾份上。”史大夫笑着说。“你们何时离开?”
    “我本来打算……”埃勒里皱皱眉头停顿了一下。妮琪轻蔑地瞧了他一眼。她对埃勒里某些特殊的肢体语言所代表的涵义早就有几分的认识。“我只是好奇,”埃勒里嘟囔着。“不知道毕柴克听到这个噩耗会如何反应?”
    “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昆先生。我在回家的路上拜访了他。算起来是绕了远路,可是我以为最好还是早一点让柴克知道。”
    “可怜的老头儿,”妮琪道。“身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不知是什么感触?”她说着打了一个蛋在锅中。
    “看不出老柴克有什么特别难过的样子,”史大夫淡淡地说。
    “我只记得他说:‘该死,现在轮到我吹号角,该由谁来放花冠呢? ’我想对于一个高龄九十五的人来说,死亡的意义大概不像六十岁的我看起来那么严重了。你说你什么时候走啊,昆先生?”
    “妮琪,”埃勒里低声问。“咱们会很赶着上路吗?”
    “我不知道,会吗?”
    “何况,这么急着离开好像不太爱国。大夫,您想杰克斯堡欢不欢迎两个纽约来的北佬参加你们的纪念活动?”
    杰克斯堡的商业区就是那么一条铺着柏油的马路,一端是一盏早已失去作用的红绿灯,另一端则是小加油站。贝利欧的修车厂就在加油站后方。马路上几家油漆剥落的店铺沐浴在阳光下,懒懒地享受着休假日的悠闲。沿着街道,红、白、蓝色的彩带在半空中飘扬。路旁破旧的民宅各自悬挂着美国国旗,也算是一种应景的装饰。
    埃勒里与妮琪依循史大夫的指示找着了席家的住址——就在贝利欧修车厂的转角,夹在爬满了藤蔓的老教堂及杰克斯堡义勇消防队之间。不过史大夫的指示看来也是多余的;那是该地区惟一的一幢建筑,有着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前廊。
    一个身材壮硕,穿着星期日做礼拜的黑衣服的年轻女郎正坐在杂物堆中的摇椅上。她的鼻子显然因哭过而像她那双大手一般通红,但她仍竭力向过往行人的同情慰问挤出礼貌的笑容。
    “谢谢,普小姐……是的,舒先生,我了解……可是他是那么硬朗,艾玛,我真不敢相信……”
    “席小姐吗?”
    四周忽然全静了下来。杰克斯堡的居民们对埃勒里与妮琪投以好奇的眼光,在他们身旁匆匆走过。
    “我姓昆,这位是妮琪小姐。我们将以史镇长客人的身份参加今天的纪念活动——”身旁响起一阵低语,像和风一般飘过前廊。“而他要我们在这儿等他,对你曾祖父的事我们感到很遗憾。”
    “你一定非常以他为傲。”妮琪说。
    “谢谢你们。我是很以他为荣。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两位不坐下来吗?我是说——请进来坐啊!曾祖父已经不在屋里……他们把他移到尤毕尔那儿……”
    女郎神情激动地哭了起来,妮琪连忙赶上前搀着她进屋去。
    埃勒里在门前停了一下,礼貌地与邻居寒暄了几句。邻人们似乎不再那么冷漠,但仍带着好奇的表情。然后他跟进了屋里。那是一间沉闷的小房子,客厅阴森森地飘着一般霉味。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啼哭的时候——我可以称呼你西施吗?”妮琪温柔地安抚着她。“再说,你还是离那些乡亲们远一点的好。嗳哟,埃勒里,她还是个孩子嘛!”
    而且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埃勒里心想,看着眼前那张愁困的面孔,那双茫茫然的眼睛。
    “我晓得游行的行列将在你的门前整队前往老坟场,西施,”他说道。“对了,有没有看到毕安迪和他祖父毕柴克?”
    “噢,我不清楚,”席西施沮丧地回答。“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
    “我相信。而就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难道你没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
    “难道也没有合适的男孩子——”
    “肯娶我?你看看,这是我惟一一件体面的衣服,而且我已穿了四年啦!我们靠曾祖父的退休金及我偶尔打点零工的收入来口。那不是大数目,而且不是很稳定。现在……”
    “我相信你可以找个适当的工作。”妮琪非常诚恳地说道。
    “在这个地方?”
    妮琪一下子无言以对。
    “西施,”埃勒里随口说道,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史大夫跟我提过什么宝藏之类的事。你可曾听过?”
    “噢,那件事啊!”西施耸耸肩。“只是听曾祖父说过,不过他每次说的都不一样。而我比较有印象的一种说法是,在战时有一次他和叶凯利及毕柴克脱离了部队——好像是担任尖兵还是执行搜索任务什么的。那是在南方某个地区,三人在一幢烧得半毁的大宅子里过夜。第二天他们在废墟中翻东找西的,看能捡些什么有用的物品,结果在地窖里挖出了一堆宝藏。一大堆的钱,曾祖父说的。他们不敢带着走,于是又把它埋回原来的地方,然后画了一张地图。战争结束后他们回到那个地方,三个人一起,再把它挖了出来。之后他们共同发了个誓。”
    “啊,对了,”埃勒里道。“那个约定。”
    “他们发誓要守着秘密,直到三人中只剩一个活着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将它取出来,然后一人独享所有的财富。至少曾祖父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可曾提过那些宝物到底值多少?”
    西施大笑。 “一、二十万元吧。我不是说曾祖父头脑有问题,不过你也知道人老了总是有些糊里糊涂。”
    “那他有没有暗示过你,他与老叶及老毕将宝物拿回北方来之后藏在何处?”
    “没有,他只是拍着膝盖向我眨眼睛。”
    “说不定,”埃勒里突然说。“说不定那个故事是确有其事哩!”
    妮琪盯着他。“可是埃勒里,你自己不是说——西施,你听到他刚才说的吗?”
    西施只是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就算有,现在也全属老毕一个人的了。”
    此时史大夫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笔挺的蓝西装,浆过的衬衫领口打着领结,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埃勒里与妮琪只得将西施让给杰克斯堡的父老们。
    “如果传说是真的,”妮琪在埃勒里耳边低声道。“且史大夫说的没错,那就是毕柴克那老无赖谋财害命喽?”
    “经过许多年才下手?在九十五岁的年纪?”埃勒里摇摇头。
    “那么究竟是——”
    “我不知道。”然后埃勒里没再开口。但他把视线转到了史大夫身上,等待着;而当那小个头镇长将眼光投过来时,埃勒里使了个眼色,拉他到一旁低声地耳语着……
    游行的行列——几乎全杰克斯堡的车都来了,史大夫骄傲地宣布道,大概有百来部——两点整准时出发。
    妮琪被安排在第一部车,她显得有些难为情,却也没感到惊讶。那是由贝利欧专为这个场合安排的一部擦拭得闪亮的旧车子;而当妮琪偷瞧着前座那个头戴北军小帽的老头子时,她听到自己的老板用意大利话低声耳语。毕柴克苍白地正襟危坐在司机和一个面貌粗鄙、身材魁梧的男子中间,妮琪心中确定那该是老毕的孙子安迪。她回首凝望叠在车后一角的旗帜。席西施在第二部车上,此刻戴着黑色面纱,伏在身边胖妇人的肩上啜泣。这个纽约来的北佬女子于是又好整以暇地在埃勒里与史大夫中间坐正了身子,挨着身后的花篮及旗帜,瞪眼瞧着前座两个毕家人的后颈。当史大夫介绍她时,妮琪仅仅礼貌性的点点头,然后对这位杰克斯堡硕果仅存的北军老兵赞叹了一番其在历史上的重要性。
    埃勒里倒是表现得恭敬异常,甚至对那个粗鄙的孙子也十分客气。他倾身向前。
    “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的祖父,毕先生?”
    “祖父是个将军,”毕安迪高声道。“是不是啊,祖父?”他望着那位人瑞,然而后者只是昂然盯着前方,手指牢牢地抓住膝上一个破旧的野战背包。“他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兵,”那个孙子坦承道。“但他不喜欢提起那回事。”
    “毕将军——”
    “那边耳朵是聋的,”孙子告诉他。“试试另一边吧。”
    “毕将军!”
    “嘿!”老头儿掉转过微颤的头,瞅着他。“大声点儿,小伙子。别尽咕哝着。”
    “毕将军,”埃勒里吼道。“现在您一个人有了那么多钱,想过怎么花了吗?”
    “嘿?什么钱?”
    “宝藏嘛,祖父,”毕安迪嚷着。“他们在纽约竟然都听说了。他想知道你会怎么花那笔钱。”
    “是——是吗?”老柴克听来好像颇得意。“不能说了,安迪。脖子会痛。”
    “到底值多少钱啊?”埃勒里几乎是大叫。
    老柴克瞥了他一眼。“爱管闲事啊,可不是?”然后格格笑了起来。“上次我们数的时候——凯利、布纳和我——大概有一百万元哩!是的,老兄。一百万元。”他的左眼忽然感伤地垂了下来。“那些自作聪明及疑神疑鬼的人们可要大吃一惊了。你等着瞧吧!”
    “据西施告诉我们,”妮琪对史大夫低语。“席布纳说只不过二十万哩。”
    “柴克每次提到总会多加一点哪!”镇长回答。
    “我可听见了,史马丁!”毕柴克怒喝,忽地转过头来,力道之猛令妮琪朝后一缩,深恐他老人家的脖子会啪的一声扭断。
    “走着瞧!我会让你大开眼界的,你这妄自尊大、满口屁话的小子!”
    “得了吧,柴克,”史大夫安抚道。“省口气待会儿好吹你的号角。”
    毕柴克格格笑着,捏紧了膝上的帆布包,得意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打了场大胜仗一般。
    埃勒里没有再开口。奇怪的是,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老毕,而是在他孙子毕安迪的身上。毕安迪坐在祖父身旁,一路上嘴角挂着神秘的笑意,仿佛他也赢得了——或正要赢得——一场胜仗。
    太阳好毒。男人们纷纷脱去了外套,女士们则不停地挥动着手帕。
    “真正值得礼赞的,应是我们这些活着的……”
    孩童们在坟墓之间穿梭嬉戏,母亲们追在身后嘘着要他们安静下来。大部分坟头上都点缀着鲜花。
    “由于这些崇高的亡魂……”
    小小的美国国旗在每一个坟头上飞扬着。
    “献出了最完全的……”
    史大夫的语调深沉而坚定,一点也不像那个既高又丑的男子当年用道歉似的腔调说出相同的话语。
    “……这些人的死将不会毫无代价……”
    史大夫站在南北战争纪念像的基座上,纪念像上饰满旗帜,面向无数的石质墓碑,仿佛盛装领军的指挥官般。
    “……使这个国家,在上帝的引导下……”
    在镇长与参与活动的居民之间,杰克斯堡退伍军人协会的护旗队立正站成一列。另一队退伍军人则扛着旧式的夏普步枪面对着公墓。
    “……而这民有的政府……”
    在镇长身旁,站着虎背熊腰的毕安迪,以及挺直了身子,手中紧握着帆布野战背包的毕柴克。
    “……将永存不朽。”
    老人不耐地直点头。他开始拨弄着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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