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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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4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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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尔衮右手松开鬃毛,指向一片跪伏在白马前的武将下令:“把吕逢春和固仆拿下”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没有气力发出愤怒。
  济尔哈朗默默地站在道边。
  他在北京城时就听说了多尔衮的身体很不好。
  之前,他深恨多尔衮独揽大权,打压两黄旗。此刻见到多尔衮摇摇欲坠的的模样,他突然发现,大清此刻离不开摄政王,多尔衮现在决不能有事。
  他上前拱手:“王爷”
  多尔衮摆手:“走,去济南城下看看”
  两千正白旗骑兵随行护卫,他们是可以为多尔衮死的亲随。
  济南城四门紧闭,城外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百姓。
  多尔衮指向城头,用颤抖的声音问:“这三天,你没有攻打济南?”
  济尔哈朗吞吞吐吐道:“吕逢春和固仆禀告济南城内有明军三万人,我手中兵力不足,无以攻城”
  多尔衮右手捂住胸口,胸口往前一送,张口“哇”的一声,一口鲜红的血落在白马雪白的毛发上。
  战马不安的促动前蹄。
  济尔哈朗惊呼:“王爷”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多尔衮右手捂嘴,嗓子眼又涌上一股腥味,他强行把鲜血咽下,右手从嘴巴上松开,伸出食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济尔哈朗。
  “想当年,我与杜度率五万八旗破长城,攻入明境如入无人之境,一万甲士可破济南,你就这样呆呆的看来三天,你怕了,你怕了吗?”
  济尔哈朗脸色赤红,他有满腔委屈但见多尔衮这个模样,把所有话语强行压在腹中。
  多尔衮厉喝:“来人”
  白甲武士出列:“在”
  “把吕逢春和固仆带过来,就斩在此地”
  “”甲士催马离去。
  济尔哈朗一言不发。
  两千骑兵静静的候在济南城外,。城头抬着千里镜观望的孟康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伸手阻住了准备点火开炮的兵士。
  济南南城外,一群甲士拉扯两个人走过来。
  孟康看见多尔衮右手在虚空中往下一劈,白甲兵的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两颗首级落地。
  然后,他看见大清的摄政王身形在战马上摇晃,突然一头栽倒马下。
  孟康先是吃惊,脑中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随后他狂放的大笑,朝十几步外的施琅招手喊道:“快来看,快来看,多尔衮好像中暑了”
  他忙不迭的把千里镜往施琅手中塞,生怕他来不及看到这喜感的一幕。
  施琅抬起千里镜,见城南十几里开外,女真甲士围成一团,慌乱的离去,留下了两具尸首。他仔细搜寻了半天,没看见多尔衮的身影,放下千里镜疑惑的问:“多尔衮真的中暑了?”他抬头看看半空中的光芒四射的太阳,今天的日头的确很烈。
  “一定是中暑了”孟康无比肯定。
  城下的清兵退去,看样子今天还不会攻城。多尔衮已至,济南进入完全的戒严中。
  一万五千才至的清廷骑兵紧贴着济尔哈朗的军营安营扎寨。一群正白旗的亲随簇拥多尔衮进入济尔哈朗的营帐。
  若在平日,多尔衮不会让自己孤身一人陷入镶黄旗的兵丁的环绕下。
  亲随卸下他的甲衣,把昏迷不醒的摄政王放在阴凉通风的帐篷里。
  济尔哈朗现在什么怨恨都没有了:“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多尔衮双目微闭,嘴角有一撮于涸的血迹。
  片刻之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被带过来,正白旗的亲兵围着他咆哮。最后还是济尔哈朗把那些人赶走,让老大夫独自入帐。
  他紧张的守在大帐门口,看老大夫眉头紧锁给昏迷中的多尔衮搭脉。把完脉之后,老大夫打开随身的匣子,取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济尔哈朗手心捏着一把汗,直勾勾盯着老大夫把银针插在多尔衮的头上。
  半晌之后,老大夫走出来。
  “怎么样?”他殷切的迎上去。
  老大夫有些畏缩,小声道:“王爷身体极虚,连日疲乏,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今日有急怒攻心,心火上涌,吐血不止”
  济尔哈朗不为原因和病理,他只想知道结果,追问道:“有大碍吗?”
  “静心休养”老大夫回头看,病榻上多尔衮睁开了双目。他小声说:“王爷不可再劳心,不可再用力,不可再动怒,否则……”
  济尔哈朗目光与多尔衮相接,他必须要考虑一个问题了:“如果多尔衮死了,八旗该怎么办?”


第723章 末路摄政王(中)
  老大夫离去,济尔哈朗站在多尔衮身前。
  白色的床单衬托着多尔衮苍白的面容,他的眼睛睁开又闭上,然后又猛然睁开,精光四射,犹如回光返照。
  “为何我会败在你手里”
  他初起事声调极高,声调一点点往下落,到最后已是全是粗重的喘息。他喘息着,嘴角又涌出一丝血迹。
  济尔哈朗神色慌乱,扭头朝大帐门口方向叫喊:“快叫大夫,叫大夫”
  多尔衮的脑袋在枕头上轻轻的晃了晃,用很虚弱的声音说:“不用了,本王没事”
  济尔哈朗担心的看着摄政王,大清现在还离不开他。
  “你以为我要死了吗?”多尔衮想笑,但他的脸部肌肉好像被冻住了,动弹不得。
  “你知道吗,当初在草原,在土默特,我本有机会杀了他,最终是岳托死在那个人的手里。”多尔衮像是在说给济尔哈朗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岳托想招揽土默特,像招揽那个人,可没想到他会成为我大清的宿敌,我和岳托都败在他手里,天下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老天爷既然不让我大清得天下,又何必让我们看见希望。”
  那个时候,他把岳托看做自己在朝中的对手。
  他感觉到嘴角的腥味,伸出右手抹去嘴唇一角的鲜血。
  “你说,本王下剃发令是不是错了”他问出了满清朝堂中所有人忌讳莫深的问题。
  济尔哈朗依然不敢直言:“王爷,好生安歇,我大清尚有甲士十万,忍得一时,一定能重取天下”
  多尔衮摇头:“完了,我们要走了”
  “我们攻不下济南城,翟哲很快就攻破徐州了。到时候,我们在此地腹背受敌,别把八旗的勇士都折损在汉人的土地上。”
  济尔哈朗先是吃惊,听多尔衮说完后,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摄政王终于想通了吗?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吧。
  他没想到,多尔衮现在恨不得一刀斩去他的头颅。
  一万多甲士在济南城下眼睁睁看了三天,等着城内的明军加强城防,筹集补给,眼睁睁看着山东的义军和明年在城内聚集成坚不可摧的城防。
  “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多尔衮闭上双眼。
  “传令,命博洛和李成栋放弃徐州,沿运河北上”
  “命洪承畴和勒克德浑退到黄河以北”
  “命阿济格从陕西退回山西”
  “王爷”济尔哈朗没想到多尔衮一旦做出决定,竟然放弃的如此彻底。
  “徐州兵马皆是败兵,本王体虚无力,无力掌控大局。把今日看见我吐血的将士们都看住,决不能让消息走漏。翟哲集合淮扬军北上,庐州李来亨军五万人也已经渡过淮河,丢了济南后,山东守不住了”
  多尔衮首次感受到自己的虚弱,那种无力回天的虚弱。他摆摆手,示意济尔哈朗尽快去传令。
  直到大帐中空无一人,他右手揪住白色的床单,喃喃道:“让我们在北京城下决出胜负吧”
  因为兴奋,他的脸上稍微恢复了点血色。
  济南城外的清兵像是在表演一样,每天在济南城下列阵驰骋,再悠悠远去。
  孟康无聊的敲打着城墙上的砖石,发出“笃笃”的声音:“你说,多尔衮为什么不攻城”
  施琅也不解,细想一想,他迟疑的问:“不会是多尔衮真的中暑了吧”话一出口,他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
  第一波清兵越过济南向北,兵士扛的战旗,像是被晒蔫吧的芭蕉叶片。
  济南城头炮响,十几个铁球在空中划过黑色的轨迹,落在距离撤退的清兵遥远的地方。明军像是在示威,也像是在欢送。其实,只是孟康忍受不了城外的沉寂。
  两日后,多尔衮仍然躺在大帐中。他可以起床站立行走,但动作稍大脑中就是一片眩晕。
  一个细长眼的汉子跪在他床前,他是多尔衮的近侍穆济伦,才从徐州来到济南城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短短数日,摄政王为何变成这等模样。
  “穆济伦,你接到军令了?”
  穆济伦满脸忧色,道:“奴才在途中遇见传令去的信使,王爷走后,徐州的形势很不好,大军连打败仗,军心涣散,将士都在嚷嚷着要退回塞外老家,徐州城外的明军又添了许多,徐州就快守不住了”
  病榻上许久没有传来回话,穆济伦抬起头,见多尔衮正在看着他,但眼神游离,正在发呆。
  “王爷”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多尔衮面色阴沉,他不在徐州,也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本王一离开徐州,就有人敢出头惹事了吗?”
  穆济伦已经知道军令,大着胆子说:“没有,只是明军炮火猛烈,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死在城头,徐州的确守不住了”
  他是来求援的,济尔哈朗在淮安时,多提携两黄旗将士,多尔衮替换济尔哈朗后,又重新启用自己信任的正白旗侍卫。两黄旗和两白旗的矛盾已然势同水火。
  多尔衮当然知道穆济伦在撒谎,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一队又一队骑兵往北而去。
  许多山东的乡绅赶着大车夹杂在兵马当中同行。
  又过了两日,运河中木船相连,一眼看不见边际。女真人和汉人顶着头顶的烈日,拥挤在船头。
  正白旗侍卫穆济伦和苏克萨哈在沿途维护军纪,摄政王下令,再有胡言乱语蛊惑军心者立刻斩首。
  济南城头的义军每日紧张兮兮的看无数八旗兵北上。
  孟康手里拿着千里镜,瞄看一会,对身边的几个义军统领吹吹牛:“看见了没,这些都是被我大明的摄政王打败了逃回来的女真人”
  他摇头惋惜:“可惜啊,多尔衮没上当,不肯来攻打济南城,我们那些东西都白准备了”
  张调甫等几个义军统领不敢接话,根据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年流荡经验,女真人要比汉军可怕的多。
  “要不然,我们出城去偷袭?”孟康突发奇想。
  张调甫等几人脸色都白了,他们不怕死,但看到城外女真人雄壮的战马,锃亮的盔甲,他们知道出城等同于送死施琅忍不住了,指着城下道:“大人,清虏早有防备,那边有几千骑兵一直在绕着济南城转。”
  “我早看见了”孟康嘟嘟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第725章 末路摄政王(下)
  清虏骑兵依次远去。
  直到看见城外那比烈日还要灿烂的“明”字大旗,孟康仰天长啸。
  施琅振臂高呼:“大明威武,摄政王威武”许多人有意或者无意,都忘记了南京城的皇宫中还存在一位有隆武帝。
  金色的旗帜、红色的旗帜和青色的旗帜,遮挡的烈日的风采。漫天的尘土、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呼啸来回驰骋的传令兵,还有似含有吞噬力量的炮口,有些人的皮靴已被磨破,有些人战甲上有擦拭不净的血色,如林的长枪和鸟铳这是真正的王师济南的百姓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大明军队,从来没有。
  “王师回来了”张调甫趴在墙头,泪水飞舞。他不是兴奋,是突然想起战死的兄弟。
  隆武六年,七月,大明摄政王率师北伐,收复济南,恢复山东全境。
  清贼多尔衮率师远遁。
  济南城门大开,翟哲跃马进城门,孟康和施琅晒义军诸将拜伏迎接。
  明军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在济南城外集结休整。一支又一支明军在济南城外集结,各位将军、总兵的旗号让人看花了眼。
  明年步兵多,火器多,大军所需补给极大。每日,运送物资的木船在运河水道中往返不停。
  兵部尚书柳随风、户部尚书宗茂和南直隶总督姚启圣尽全力调配物资。大军一路收复疆土,不但没得到多少缴获,还要从江南运送粮食救济各地灾民。朝廷北伐时已经昭告天下,免除江北各地三年的赋税,至少这三年,需要用江南的赋税背起江北的包袱,户部压力陡增。
  济南的每一点变化,都转化为密报送到多尔衮的案头。
  多尔衮是在躺在病榻上回到北京的,清虏骑兵在济南以北的平原警戒,做好与明军在京畿决一死战的准备。
  几日的静养,多尔衮的脸上稍稍恢复了点血色。但自家知道自家事,在无人知道的静夜,他想着大清内忧外患的局面,又吐了好几次血。
  除了穆济伦和苏克萨哈等几个亲信侍卫,外人概不知晓大清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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