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获奖科幻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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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获奖科幻作品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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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感到脸上冒出了汗,身体也在发抖,就像手臂也通了电似的。她需要盒烟,那使她不得不去市场。
  珍拿起两个空的线兜,把它们夹在腋下,又从厨房柜里拿出信用卡,插在牛仔服的口袋里,她跛着脚穿过兼起居室与餐厅于一件的小屋来到出口外的小间,拉开公寓的里门,之后她浑身的肌肉就开始抽搐,双臂下垂,呆呆地望着那扇防止陌生人进的防弹门。
  她已经嗅到了陈旧的人类的气味,这种气味无处不在地弥漫在地下工事里,政府挖掘这个地下工事以替代曼哈顿狼藉的残垣断壁,在华盛顿军事医院被遣散回来时,闻到的就是这种气味。渥瑞斯,退伍的塞克叫它新城。在这里很可能人口过于拥挤,战备又不完善,存在好多不便,但新城在防弹方面却是让人放心的。假腿不停地摩擦使珍意识到居住在如此一个安全地方的重要性。
  珍努力把里边的门关上,然后才去转动外层门的把手,当防恐怖锁喀啦一声打开,她使劲地推了一下门,伴随着震耳的噪音门被撞开了,沉重地撞到阴暗的走廊的墙上。
  珍刚进门,突然瞥见个身影一闪而过,她迅速地转过半个脸,做好防御的蹲伏姿势。这个复杂的动作使假腿里的电子装置不堪重负,人工腿也一下子失去了控制,珍禁不住手足伸开跌在了走廊里,线口袋也飞了出去。
  刚才开门把珍吓了一跳的那个邻居,此刻也吓得扔掉了手里拎的垃圾,赶紧跳回自己的房间,升降机里珍挣扎着找到一个地方坐下,假腿由于过分地压迫而颤抖不止,她除了坐在那儿喘气,什么也做不了,任敌人的进攻吧,她无可奈何地伸手去擦假肢吊带上的灰土。
  “你没事吧?”
  这几个字的声音很小,可珍却好像听到了大声喊叫一样跳了起来。那个邻居想出来,极不安地扫视了一下走廊,像是在期待着危险发生似的,然后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给珍,想要扶她,珍却感到一阵紧张,以至从面部到胸部的肌肉都扭曲了。她闭上眼睛,认为不去看,可能摸一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也许你能站起来。”那个女人架着珍的一只胳臂。
  珍的全身都由于这一接触而僵硬了,在人群中偶尔地擦碰一下就已经叫人无法忍受了,这有意识的触摸简直就让人毛骨悚然了。自从珍来到了新城,她就开始避免与人接触。至于为什么这样,她也说不清,总之她已经好久不过多地探究陌生地方了,不论什么原因,陌生总让人不安。
  “准备好了吗?试着站起来。”
  邓居女人放开手,珍向前踉跄了几步,努力依靠那条好腿站稳,假腿不自然地来回悠荡着。珍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脚平踩在地上,再慢慢把身体重量移过去,腿在微微地颤抖着,但最终还是站稳了。那邻居们注视着走廊,突然,她放下了珍的胳膊,弯腰拾起垃圾,迅速返回自己的公寓里,拉上外层门,亮而黑的眼睛还在不安地来回扫视。她看了一眼珍,又递过来了一个短暂的微笑,然后就把门关死了。
  珍也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浑身还在发抖。她听到门闩上的声音,又听到好几道锁叮当作响;一直到都锁上,最后又听见关里层门时压力阀的咝咝声。珍尽量赶走脸上的紧张,转过身,谨慎地锁好自家的门,拣起摔在地上的购物袋。一瘸一拐沉重地走过低矮天棚的通道,一直来到反恐怖门,这些门就是隔断市场和居住区的。
  珍踏上门前的压力盘,然后门就自动打开。她才移到中间的盘上,后面的门就关上了。她等待着安全摄影机用几个焦距给她拍完了照片,然后就靠在内层门上,等一切正常的显示响起来,就等外层门的开启了。“放行”的显示器亮了起来。珍就跳到厚重的外层门边,双手扶住以免晃动,门打开了,她主要依靠那只好腿走到了走廊里,待假腿里的电子装置都恢复常态后,她向市场大厅走去。
  在门上的警告装置消失前,珍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她回头看时发现,自动关闭系统已经失灵,门就那样敞开着。珍觉得这样太危险,就转身回来推门,她的力气推一扇AT门来说还可以,但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却无济于事。珍喘着粗气,使劲摔打了一下。
  “夫人,我可以帮忙吗?”
  珍迅速转过头,看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强壮商贩,他的货摊就对着门,珍怕极了,但她极力压制住这种感觉,退后几步,小贩用右手轻易地就关上了门。
  “恐怖夜早就不存在了,我们不该再躲躲藏藏了。”
  “当然,我觉得生活挺轻松。”珍尽量装出友好的样子。
  小贩笑起来,轻轻地拍了一下珍的肩膀。珍惜不自禁退了一步,那个人并没有在意。他回到他的货摊旁。珍向着食物摊床一拐一拐地走去,心里还充满着小贩那友好的笑脸。她想看看是否他会像其他陌生人一样,在她不看他时突然变成遗憾的表情,可小贩依然在看着她并向她摆手,珍尴尬地红了脸,也向他看了看,迅速地走开了。
  蔬菜水果商那里有了新鲜的水果,并且不限量。珍耐心地排着队,她把抚恤金节省下的那些钱都买了那些干巴巴的,布满黑斑点的苹果,要在她母亲的厨房里这种苹果早就不假迟疑地被扔进垃圾桶里了,她尽量不去想她母亲。在离开水果摊时,咬了一大口苹果。水果有一股新鲜的空气的味道,味道像阳光照射过的土壤一样可爱。珍自从被遣返时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参加海军,那样就能见到太阳了。”她不假思索地大声说着,旁边的人好奇的目光使她很难过,喉咙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她跌跌绊绊地赶快走开,就像突然间遇到危险一样,甚至都碰倒了人,有人在向她气愤地大喊,她也顾不了,跳了出去,停在一个亭子旁边,努力平静一下自己的神经。
  “简直就控制不住了。”她嘟哝着,咬紧的牙齿使声音更加低沉。她背对着人群,越过亭子的墙壁,她看到窄窄的架子上整齐地摆着一些可爱的黄色的小方块,渐渐地,她胸部的疼痛减轻了,心跳也慢下来。她知道那些小方块是黄油,尺寸正合适放在一片面包上。战争之前她曾有过一个奶牛场,不锈钢的围栏使它光芒四射,奶牛的呼吸使它生机盎然,搅乳器一刻不停地上下搅动。她把目光移到架的下层,上面摆了些小奶酪,简直就像鱼饵一样,她想,当然,事实上比鱼饵还要大点。
  她邻居的那双锐利的眼睛突然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一只老鼠,一只被吓坏的小老鼠。这一次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控制,每人都有自己的灾难。
  她记起了那一下接触。在她离开战争,告别地雷、诺姆和医院之后,她曾去乡下那间不整齐的农舍,那是朋友们买来准备退休时用的,可因为形势所迫,她却不得不暂去那儿一遇,在安静的村庄,那儿没有炸弹。房子又大又结实,就是理想中的家,非常安全,父母站在门廊里,她拖着沉重的假腿一步步艰难地爬上台阶,摇摇晃晃地走过不平的地板,伸手去拥抱母亲,可母亲却躲开了,父亲严肃而又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母亲已做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上帝知道买那么多的食物要花去几周的抚恤金啊,所有的食物都是用来恢复珍的体力的,可绝大多数她不喜欢。吃完饭,母亲一个劲地谈论饭菜或政府。新闻节目开始时,她又一个劲地谈论电视,兴奋得喋喋不休。父母却一句话都没说过。那晚炸弹炸了远处的城市,在它们呼啸飞过时,打破了乡村的安静。第二天早晨在父亲醒来之前,珍就离开了家,来到旧城废墟下防空新城居住了。在她狭小的公寓里,她从不与人接触,那位老鼠女士还是第一个人。
  珍把手里的信用卡递给了卖奶制品的小贩,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那样的奶酪。
  珍已经按过门铃了,看来老鼠女士还不愿意开门。珍正试着喊开她的门。走廊里的灯一明一暗,表明珍的高声叫喊,已惊动了其他公寓里的住户。
  “我住在对面,我从市场给你买了些东西,可你的邮箱里又放不下,我只想把它们交给你,并不想进屋去。”
  好几扇门都打开了,陌生的脸孔瞥视着珍,有的好奇,有的气愤,可都面带恐惧,珍觉得喉咙堵得慌。她转身跑回到自己的小窝,但一个开门的响动又让她止住了脚步。门吱吱地响着,珍强迫自己转过脸去面对那双从门与窗例柱之间射过来的眼睛。
  珍举起两个苹果和一个纸卷,里面装的是奶酪,“我只想把这些给你。”
  老鼠女士看到食物,苍白的嘴唇环成了一个圈,然后又皱起嘴,锐利的目光迅速地从走廊的一端扫到另一端,“为什么你要给我那些东西。”
  “我去市场的时候,想也许你也想买些东西,我不愿你挨饿,你帮过我的忙。”
  那双乌黑的眼睛停止转动,静静地看了珍一秒钟,“等一下。”
  门关上了,珍等在那儿,感到自己有点愚蠢,终于门上的链条一道一道地被解开,门开了,一只颤抖的手一下伸出来,还握着一个干净的纸包,手掌向上张开了。珍接过纸包,把手里的奶酪放在手掌上,门咣当一下关上了。
  珍向四周看了看,其他的门都关上了,她瘸着腿走到自己的公寓门前,一层一层打开门。她心存感激地坐在了惟一的一把椅子上,慢慢地打开那个小纸包,里面放着三个茶叶袋,这不禁让她高兴得哈哈笑出声来。
  市场每周营业两次,珍一次购物就能满足一周所需,即使在定量供给的日子里也不例外,所以在第二个市场营业日珍没出去。广播时断时续,通常报的都是战况。这些报道大多是战时的录音记录。新城的电脑网络很落后,而且经常中断,但要了解图书馆的信息还是可以的。珍如饥似渴地读着孩童时没有读过的少儿故事书。白天里她一会儿看书,一会儿打盹儿,所以晚上很少睡觉,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一周。她发现白天睡觉是不容易做噩梦的,还喝了一袋邻居送的茶叶。
  一周之后,又是个市场营业日,珍刚开门,就被地上一个破旧的纸板盒惊住了。就像炸弹那样大的纸板盒。她迅速卧倒,匍匐后退,向后退在椅子边站起来,她把椅子放在自己和门口处的炸弹之间。当她伸手去够椅垫时,脑海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还好像闻到了刺鼻的燃烧塑料和人肉的臭味,她的腿开始痉挛,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双手抱住了头。
  四周一片寂静,耀眼的火光渐渐消失了。珍放下两手,窥视着椅子那边的纸盒,突然感到眼前一动,原来对面的那个邻居正半开着门,一双黑眼睛正向外偷看。
  这原来是件小礼物,而不是什么危险物,就这么简单。知道后,珍感到一阵放松。她低下头,等着头晕的感觉消失,然后费劲地站起身,走到走廊,弯腰拾起盒子。盒子很轻,里面的东西还发着叮当的金属声。珍站直身子,向老鼠女士的门笑了笑。
  “我要去市场了,想带点什么吗,就放一个字条在我的邮件箱里。”
  珍把盒子拿进屋里,放在堆满东西的桌子上,放下盒子时,闻到一股怪味,觉得好像在哪儿闻过,可又想不起来,她小心地打开盒子外面层层的包装。
  盒子里放着一些白色的塑料盒,一些上面有很多灰尘,珍摸摸其中一个,发现它们并不是连在一起的,她小心地拿出来一个,那小方块实际上是金属小罐的盖,珍仔细地端详着,忽然她意识到这些是香料盒。第一层下面还有一层。她逐个打开盒盖,闻完一个小心盖上,又闻下一个,每个小盒里的香料都不一样多。有的满,有的已空了一半,然而即便最少的一盒,也要花光她一周的抚恤金。总之这些香料值很多钱。
  闻过后,珍又慢慢地重新盖好,想着该怎样藏好她的这些宝贝,新城里倾刻间好像充满了威胁:老鼠,蟑螂,小偷。珍站起身,抓紧纸盒,打量着她简陋的家,心跳加速,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厨柜上,迅速把盒子放进烤箱里锁好。老鼠女士的礼物仍散发着香味。
  邮箱的铃声响了,珍走过去看显示器,发现里面有一件东西,珍打开四道防弹锁,邮箱门打开了,她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这使她想起了母亲写字台上的那类东西。
  珍想起了写字台,想起了堆满信封的分格,胶水,钉书器,装满钢笔、铅笔、小夹子、橡皮等的抽屉,还有那从分件格曾落的纸张中散发出的淡淡的墨香,她猛地撒开信封,从记忆中挣脱出来,里面信纸上打印好的一份购物单和折好的两百美元。
  珍注视着那些钱,已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看到现金是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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